苏黎旭板着脸,但并不代表心情不好。他头也不回地发牢骚:“还不是你太让人操心了。”
他把她送到家门口。
但是并没有进去的打算。
“走了。”只撂下这么简简单单两个字,苏黎旭已经掉头离开。
苏实真笑着目送他走远,许久,才缓缓转过身。
在这样的乡村,往常白天都是敞开门的。但冬天太冷,多少还是要挡些风。苏实真拧动门把手,直接走进去。放下行李后,她沿着声响走进厨房。没接到消息,突如其来遇上她回家,妈妈很高兴,也很诧异。“怎么都不提前打个电话?也好让爸爸骑摩托车去接你一下啊!”妈妈解开围裙,连忙搂住她,“怎么瘦成这样了?你是不是没吃饭啊?”
听到妈妈的提议时,苏实真加深了笑容:“这么冷,没必要啊。”
“你爸爸在烤火,你过去打个招呼吧。”妈妈说。
苏实真点点头,退了几步,随即离开了屋檐。她穿过院子,到门边和爸爸打了个招呼,转头出门,从一段坡道滑下去。那里已经是其他人家的领域。
“阿姨,阿姨。”她直接推门进去。一只狗立刻跳出来,在她脚下打转。苏实真继续往里边,把身子探进每一扇门张望。
苏丹青不是苏实真有血缘关系的姨妈,仅仅只是邻居,与此同时参与经营着一间养猪场。
“苏实真!要死,你是不是又长美了!”苏丹青下楼来,笑的时候,脸上巨大的伤疤也随之而扩张,仿佛一张血盆大口,但并不会让苏实真有任何不适。
苏实真说:“大过年的,少来什么‘死’不‘死’的!”
“回家了吗?什么时候走?”苏丹青忙活起来,“在哪里吃饭?我买了龙眼和猫耳朵。”
苏实真则高高兴兴地靠近火炉坐下,舒舒服服地烘暖冰冰凉凉的手和脚:“我今天就住这里啦。”
苏丹青不由得停下脚步:“你……还是多陪陪你爸妈吧?”
“我白天会过去的啦。”
苏实真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条汇报情况的消息给秦伶忠。
他没有回复,之前也不怎么理会。
现在不能一起玩,更加不可能回复。
“和男朋友聊天?”苏丹青绕过她身后,刚好瞥到屏幕,笑嘻嘻地问了一句。
“嗯。”苏实真回过头微笑。
“喔,感情很好啊!”苏丹青说,“要珍惜感情啊。”
“好个屁啊。”苏实真将目光抽离,然而,刚分神,手机就如颤抖的心般震动。她想也没想就接通。
他不打招呼,第一句径自说:“我想你。”
“你没打错电话吗?”她说。
此时此刻,在时差快二至三个小时的国度里,秦伶忠在走动,苏实真隐约能辨别出街头穿梭的车流以及唱歌的年轻人。“没,”他似乎笑了一下,换了一侧听,嗓音略微沙哑,好像疲倦得马上就要睡着,“苏实真,我现在特别特别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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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放松(13)
柚子树死气沉沉,屋顶有雾气凝聚而成的雨珠滴落。她听清了,但还是假装没有,所以说了“再说一遍”。然后他不吭声,也许是拐到了人迹罕至的道路上,又或者坐上了车,一下子安静许多,又转移话题:“你在做什么?”
好一会儿没听到回音,秦伶忠倾斜头部,贴近话筒,还想说什么的。但已经快到家,索性缄口不言,先保持着通话进门,然后换成视频。
苏实真盘着头发,没怎么化妆,约莫是冷,脸颊与鼻尖都微微泛红。
看到他,她反倒忍不住笑出声。
“你怎么穿这么多?”苏实真边笑边问。
秦伶忠上身穿着群青色的夹克,甚至比她穿得还要多。又考虑到在南半球,越发匪夷所思。他也笑着辩解,先转到后置摄像头,透过全身镜拍摄自己的穿着。上身是灯芯绒的外套,下身却是单薄的睡裤,外加拖鞋,一年四季的混搭感展现得淋漓尽致。
“我打来是跟你说一声,”他说,“你那本《马普尔小姐探案》里有张支票,记得去兑。”
她愣了一下,随即镜头颠簸,似乎是去找东西。
“这是什么?”她的声音传进来。
“年终奖?加班费?”秦伶忠说,“随你怎么想。”
苏实真自嘲地笑了两声:“动不动就有钱拿,这是什么好事啊。”
“珍惜我吧。”
“别人也有这种待遇吗?”
“你能不能少问点这种没脑子的问题?”
“哈哈哈哈。”苏实真笑得发抖,头发很细很轻,风一吹就掩住小半张脸,“谈恋爱的人就是这么没脑子啊。”摄像头外,她把支票折叠,反正也不会用,索性折得很小很小。
“那还是有脑子点吧,”秦伶忠说,“回来那天请你吃饭。你想吃什么?”
“我都随便。”
挂断电话,苏实真转过身,蹦蹦跳跳哼着歌回屋子里。
刚刚收拾完,看到她的背影,苏丹青问:“你男朋友是什么样的人啊?”
苏实真想了想,戏谑地笑着,用疑问句回答:“有钱的人?”
“这不挺好嘛。”苏丹青说着,转念一想,还是追加道,“但是,太有钱了也不好。”
她笑嘻嘻地问:“为什么呢?”
“男人有钱就变坏。”苏丹青撇撇嘴。
这是她的经验之谈。
很多年前,苏丹青去外地上大学,也谈了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然而不是所有爱情故事都是傻白甜。她和男友一起做生意,当时也是柔情蜜意你侬我侬。未料可以共苦不能同甘,一点钱刚到手,对方就人间蒸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半片云彩。
而苏丹青被那半片云彩砸中,肚子渐渐鼓了起来。
她选择回老家生下来。
也差不多是那时候,苏实真时常来邻居家做客,一待就是一整天。
就像现在。
晚上睡觉,苏实真和苏丹青并排睡在一张床上。陈旧的被子与灰尘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其中还掺杂着木床、木柜的香气,像凝聚的云一般挥之不去。
总觉得口干舌燥,苏实真伸出手去,在衣服里摸索。
结果被苏丹青一把按住。
“你敢在床上抽烟,晚上就给我睡猪栏里去。”苏丹青面色铁青地警告。
苏实真又把手给抽回来了。
苏丹青的儿子起名叫苏飞宇,小名叫秀秀,如今也十一岁了。最近去了爷爷奶奶家,以至于见不到面。
“今年庙会,你陪我去赶一下吗?”苏丹青问。
“啊?”苏实真说,“卖什么货?脸谱?”
“小吃啦。”
“我又不会做小吃。”
苏丹青说:“不是让你去做。我做就行了。是让你看摊。就我这张脸,别说小孩来买东西,大人都吓哭了。”
她脸上的疤痕非常之吓人,以前晚上上街去暗一些的地方,动不动都可能吓到人。
“前段时间刚连续跑了几天的展子,脚很痛啊——”苏实真撒娇道。
苏丹青却不领情,一把推开她蹭来蹭去的脸:“真是指望不了你。没用的野丫头。我去找阿旭好了。”
“黎旭吗?”苏实真说。
“嗯,他也回来了吧?之前我看他发了朋友圈。”
“哦,他也有微信的啊。怎么都不加我。”苏实真说着,把苏丹青的手机掏出来,推送了账号之后,用自己的添加苏黎旭。
说到社交账号,苏实真工作时的圈名是mamako,所以很多地方都叫这个名字。屈湘露叫rurumi。秦伶忠以前用的本名,后来抱着好玩的心态换成了“秦忠实”。贺正群叫“正在群”。
苏黎旭的昵称是“九天”,尽管朋友圈没发过照片,但一看就是他。时间已经很晚,苏实真只发了一个可爱的表情过去,苏黎旭也就回了句“早点睡”。
即便是假期,直播指标也不会凭空减少。
她白天开直播,发现秦伶忠快掉出贡献周榜前三。也挺好的,这种熟人打钱总让人觉得亚历山大。
公司与各个视频平台和社交软件都有合作,所以旗下成员都有完成固定直播的任务。一方面,平台通过showgirl人气获得提成和流量,另一方面,showgirl方也得到收入,同时稳固粉丝,也算是互利互赢。苏实真不是职业主播,所以直播比较佛系,PK一类撺掇打赏的活动基本不做。
即便如此,想通过氪金吸引她注意的还是不在少数。
不得不承认,直播的确是将流量转化为利益最快捷、最有效的方式。
之前秦伶忠每次出现就抢风头,苏实真也不是没有粉丝看不惯,这下他不在,正好狂刷一波礼物。
苏实真盯着镜头说:“谢谢砂糖酥,谢谢砂糖酥的礼物。好久不见啦。”
这样一句感谢并不算是回报。
毕竟,粉丝打赏也并不单纯就是为了获得主播开金口的一句“谢谢”。除却想要私下的联系方式,更多的还有一种无形的自我满足感。
她知道自己贩卖的是什么。
下播之后,公司经纪人打来电话,还是一如既往的语重心长唠唠叨叨,先说要开除她直播的场控,然后叮嘱她有空做做复盘,被敷衍了好久,才终于进入正题:“这个消息本来是要开会说的,我提前私底下告诉你,是照顾你。你们那个组合数据不错,上头看样子是想继续按这个形式推一推。”
“嗯,嗯,”苏实真漫不经心,盯着自己今天刚为直播做的指甲,“那不是挺好嘛。”
“所以,你要是还有点感恩之心的话,以后还是注意点,少去一些会被人指手画脚的地方,交男朋友也最好自己掂量一下。”
一个微信群有499个showgirl等面试,一名经纪人手里不知道有多少个微信群。这样的忠告,原本是不必给她的,苏实真知道好意不是理所应当,最终还是清了清嗓子,认认真真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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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庙会,四面八方周围镇上的人们都会过来,总是热热闹闹的。苏丹青打算之前有卖过糖葫芦、炸串和气球,这次准备还是不浪费个体营业执照,卖一点小吃。
白天苏实真回家帮妈妈做饭,晚上就住到苏丹青家。她懒得化妆,以至于这几天连微博都要发旧照片。
等到庙会那天,他们提前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