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妻子急惶地赶到派出所,民警对他们讲述是同事在游乐园一带巡逻时看到了这个小孩,她蹲在那里,问他有没有见到一只黄白色的杂毛小狗。
民警问了家庭住址,吃了一惊说:有两三公里路吧,她这么小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苗伟峻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走来的,她的步速,怎么也要走上两小时。
回去的路上,他问她是怎么记得路的?
小草又累又困地趴在他背上,迷迷糊糊地说:回家的时候我就想好了,我肯定要带它回家的,妈妈不让,我就自己来接它,我就要把它带回去,就要带它回家。
她反复地喃喃,就要带它回家……
苗伟峻想起傍晚回家的路上,她哭了一会儿就没哭了,一路上就望着窗外,他和妻子谁跟她说话也不理。
原来那时候,她在认真地记着来接小狗的路。
二十年后,她用同样倔强的语气跟他说:爸爸,我认定他了。
反复地跟他强调,我认定他了。
他在漆黑中慢慢地闭上眼睛,房门外有轻微的响动传入他的耳朵,他在床头柜上摸到眼镜戴上,又躺了片刻,才轻轻地下床出了房间,走到楼梯栏杆前站着。
透过黑暗,他隐约看到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前,拉开门的瞬间,外面的灯亮了,灯光透进来,刚刚照清她的身形,她已经闪身出去,关上了房门。
屋子又重新陷黑暗。
二十年了,不再是原来的那套小房子,却在这里还原了五岁女儿跑出家里的情景。
那时,他对女儿还一无所知,没有防备。
现在了解她了,却也拦不住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的人当了几十年的父母,却根本不了解孩子,逼得孩子去社会上寻找到认同感。
第54章
苗小青来到父亲的另一套房子里,她和出门时一样,做贼一样地偷摸进去,刚直起腰,就看到程然抱着手臂堵她面前。
她无趣的撇了下嘴,“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程然把手机屏幕给她看,正播放着电梯入户的画面,“贼那么容易进来,你爸还敢买这房子?”
苗小青单手推开他,“你一天都在家?”
“干了一天活,叫了两顿外卖。”
苗小青停住脚,惊喜地转过身,“有进展了?”
“有点眉目了,还不能确定,”程然走到沙发上坐下,揉了揉眉心,“如果这次是对的,那我们可就太傻了。”
苗小青站到他后面,替他揉着太阳穴,“你说我是不是旺夫啊?你在我家,就有进展了?”
“要不要我给你鼻孔里插两柱香,拜三拜?”
苗小青扳过他的脸,低下头,照着他的鼻子狠狠咬了一口。
程然痛得跳起来,捂着鼻子,眼中泪花直打转,“你别这么狗行不行?”
苗小青白他一眼,淡定地说:“明天就可以走了?”
程然忍着疼,“解决了?”说话间,眼里的泪没兜住,掉了下来,“苗小青,你特么再家暴试试?”
“你去找男联啊!”苗小青无赖地说,“解决了一半,我跟爸说了结婚的事,他同意了。至于我妈,短时间也解决不了,他应该会先帮我瞒着。”
程然闻言也忘了疼,“你们家——”他想了半天也找不到合适的形容,只好问道,“明天什么时候走?”
“下午吧,”苗小青说,“我早上要回趟家。”
程然一步蹿过来,“这么说你今天晚上不回去了?”说着就扑了上来。
苗小青用手掌抵住他的额头,“咱俩谁狗?”
“我我!现在让你咬,咬够?”程然把脸给她伸过去,“来吧!”
苗小青真咬了上去,他的唇柔软干燥,是她最熟悉的领域,“程然,下个月就结婚么?”
程然含混地嗯了一声,手脚一点也没歇着,眼看快刹不住车了,把她打横抱起来,往楼上走。
才走了一半的楼梯,手就没力了。
他尴尬地放苗小青下来,埋怨地看着长长的楼梯,“房子这么大真讨厌。”
苗小青笑得直不起腰。
第二天早上天没亮,苗小青就回了家里,陪父母吃了顿午饭,又跟新来的护工聊了几句,看出是个可靠的人,就放心地出门了。
回到学校,暑假还剩下一个月,杜弘和徐浚整个暑假留在学校,江教授去了美国UCLA访问。组会照例每周开,黎若谷几乎每次都参加,组会也主要是他跟程然杜弘三人的讨论。
苗小青和程然商量,既然结婚,怎么也要有个独立的空间,要么她去跟学校申请单人宿舍,要么在校外租一套单间。
程然有兼职的劳务费收入,苗小青没有经济压力,两人都倾向在校外租房。
中午在食堂吃完饭,两人往办公室走,程然说:“我明天回北京。”
“这么突然?”苗小青问,“有急事吗?”
“老板找我有事,”程然说话时,无意识地摸着手指上的戒指,“再说户口卡也要去领出来,怕到时有什么意外。”
他这么一说,苗小青才想起来她的户口卡也还没领,“后天周一,我也去领了。”
“我就是赶着周一回去,五个工作日,把积压的事情都处理了,”
“明天几点的飞机?”苗小青问。
“七点,我四点半就得起床,”程然说,“下午我要去趟研究院,晚上还要跟黎若谷讨论,你有空的话,能不能帮我收拾下行李?”
“好啊,下午我抽时间回家一趟。”
两人回到办公室,程然收拾好笔记本,去了研究院。苗小青收到江教授发来的文章修改意见,她看完之后,整理了一下思绪,就回到出租房。
合租的夫妻刚好在家,她跟他们说了退房的事,让他们现在就可以重新招合租伙伴。她也会发贴,尽量把房子转租出去。
她又表示会多付一个月房租,夫妻俩表示理解。
谈妥后她打开衣柜,找了几套程然常穿的衣服,拿出来时扯到了下面的衣服,一个惹眼的大红色东西掉到地板上,骨碌碌滚到床底下去了。
她放下衣服,跪在地板上,俯身朝黑漆漆的床底看,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红色的小盒子。
她伸手进去拿够不到,又趴到地板上,在厚厚的灰尘里来回摸了几遍,指尖才够到那个绒布盒子。
她把小盒子勾出来,去洗了手,才回来拿起打开。里面装的是一对戒指,她取了女款的出来看,圆环中间扭转了一下,变成了一个著名的非定向曲面,也就是两端相连后,只剩下一个面的莫比乌斯环。
苗小青瞬间就明白了这枚戒指的意义,世界上的物体都是定向的两面,纸张的正反两面,球的里外面,而程然这枚中间扭转的戒指,只有一个面。
拿它作为结婚戒指,象征着位于原来两面的他们,从此便存在于一个永恒的,无限循环的面上。
她把戒指套进无名指,大小刚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偷偷量了她的指围,又想到发现戒指的地方,自言自语地说道:“为什么要偷偷地藏起来?”
她举起手,在窗前的阳光下看着这枚戒指,惊喜于程然竟然还用了心思。
还以为他那死硬的性格,最后就是菜场买菜一样把证领回来就完了。
她嘴角带着幸福的微笑,把原来那枚戒指放进盒子,放在床头柜上。
程然的行李很快就收拾完了,他常穿的衣服就那么几套,加上剃须刀和其他日用品,半个行李箱都没装满。
收拾完行李,她回到办公室,想继续改文章,然而每次把手按在键盘上,无名指上闪着银光的戒指映入眼帘,她又觉得自己应该空出一个下午的时间来独自回味这份喜悦。
她走出办公室,却发现没有可去的地方。
自从进了这个组,她常呆的地方只有家跟学校,买东西都是网上下单。她没有朋友,没有闺蜜,不知道年轻女孩们开心的时候都在做什么,她们常去哪些好玩的地方。她的世界里只有复杂的算法,跑不完的计算程序,以至于她在幸福的时候,都没有一个可以分享的人。
她围着系办大楼绕了两圈,最后去了校外的房产中介,跟着一个中介一栋楼跑到另一栋楼看房子。
也许是老天都看她太忙,给了她好运气,才看了三套,就有一套令她满意的。
这里是一套新建成的公寓楼,40平米左右,客厅,卧室,卫浴和厨房都有合理的分区,房子很新,租金只比原来的房子贵了五百,唯一的缺点是空房。
学生是不会租这种房子的,而苗小青有两张卡,没多考虑就签了合同。
程然离开的这几天,她有空就到家具城和商场购置家具和电器,终于也有了些即将结婚的真实感。
程然回来看到房子,什么也没说,搬到新家那天晚上,他递给苗小青一张银行卡。
“密码我改过了,是你的生日和结婚日期,224092。”
苗小青接过银行卡,茫然地问:“这是干嘛?”
程然简洁地吐出两字,“家用。”
苗小青拨打电话,查了下余额,居然有7万多,“怎么这么多?”
“爸妈每个月一定要给我打几百生活费,还有劳务费,奖学金,工资省下来的,以及过年回去亲戚给我的压岁钱,”程然说。
“都给我了,你要花钱怎么办?”苗小青问。
“我没什么花钱的地方,”程然说,“我有信用卡,会自动还款,另外还有一张卡,需要用钱会从这张划过去。”
苗小青得意地捏着卡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样以后你的每笔支出我都知道了。”
程然把手机递给她。
苗小青又是一阵茫然,“干嘛?”
“手机随时随地给你查,”程然说,“还有邮箱,密码是你的名字首字缩写加你的生日。”
苗小青缓缓垂下手,心里酸软得不行,他就是那个程然,嘴里永远没一句好听的话,却总是在现实的每一处都做到她感到安心。
她扑到他怀里,故意说道:“那是不是我也得什么都给你看?”
程然顺势压住她,“除了身体,别的用不着。”
苗小青无语地把他推离一段距离,伸出手给他看戒指,“你也换了吧。”
程然这才注意到她戴的是他定制的那对戒指,“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走前给你收拾行李。”苗小青说着取下他现在戴的那枚戒指,拉开抽屉,从戒指盒里取出另一只戒指给他戴上,“为什么要藏起来?”
程然低头望着戴了半个月,已经戴习惯的戒指,“你当时不是喜欢这个?你喜欢就行了,其他的不重要。”
苗小青心里动容,他的感情就是这么简单直接,只要她喜欢,他的心思浪费了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