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考大学的事或许是在征求你的意见,但是现在不是,我现在是在替代你爸爸通知你,你要跟我们走。我知道你大概率是不愿意——”
魏青顿了顿,紧接着说出了一番让温瓷更不能接受的话。
“你只要一天没满十八岁,你爸爸就是你的监护人。”
“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和你爸爸就只能采取强制手段了,你现在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是你爸按时打到你的卡上的,你也不要觉得在这里的日子很舒服,我知道你现在住在你母亲生前朋友家,多好的朋友能让你一直住下去?住在别人家讨人嫌这个道理你不懂吗?没了你爸给的生活费,你母亲朋友就要支付你的额外开支,这只会加速你在别人家待不下去的日子。”
温瓷无比震惊地看着魏青,她想要说话,想要反驳,她明明知道这些话毫无逻辑可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温瓷,你不过还是个小孩。你不懂,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爸爸会无条件地抚养你,指望别人是不可能的。”
“只有你爸爸会给你吃穿用度,供你读书。”
“我爱你爸爸,自然也是会把你视如己出的,这个你不用担心。”
第45章 45 决断
这么一顿输出后,魏青脸上依然挂着得体的笑,她无视温瓷脸上的错愕,最后轻飘飘留下一句,“你好好想清楚。”
言罢,魏青拢好身上的雪貂,起身踩着粗跟鞋从温瓷眼前走过,直至身影从这里消失。
温瓷低下头。
她下垂的双手极隐忍地握紧拳头,指尖蜷缩,任指甲陷入手里,刺痛掌心。
茶水间窗帘敞开了一道小口,外面夕阳光线微弱,而里头也被冷调的白炽灯映照得毫无温度。
春末,寒气渗入人体,直叫人一个哆嗦。
仔细看不难看出站在茶水间的小姑娘连肩膀都止不住地在颤抖。
魏青的话不断地回荡在她耳边。
——你那个季阿姨我也知道,是那个内娱大名鼎鼎的制片人吧。我朋友听说她有部片子最近上映,她也算半个公众人物。
你要清楚,她是没有你的抚养权和监护权的,你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
我也认识不少媒体人,这种关头闹起来对她的电影也不好。
温瓷,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我尊重你的意见,你自己考虑清楚后打电话给我。
*
温瓷把头埋得很低。
原来——
一个人的情绪到了尽头,是没有情绪。
外头夕阳逐渐下沉,里头的温瓷一无所觉,她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只是抬眸拖着麻木又沉重的步伐走出茶水间,继而走出办公室。
下课钟声早已敲响,来往无数背着书包的学生,他们谈天阔地,谈人生策理想,将八卦新闻当作笑料,他们喧哗,吵闹,而这一切,都与沉重又无助的温瓷无关。
那种熟悉的,无法表达的,抽离这个世界的情绪又找上她来了。
温瓷迈着步往前走,明明是走在平地,她却感觉深陷沼泽地里,每走一步都在不断往下坠。
明明是太阳底下,她却觉得这个世界,其实很冰冷。
温瓷穿过高一教室,经过高二教室,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牵引着她的步伐来到了高三教室。
此时此刻,温瓷站在高三一班教室前。
坐窗边的同学被温瓷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
“你好,可以帮我找一下徐时礼吗?”
温瓷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使不上力气一般。
像一个气若游丝的鬼一样。
那个窗边坐的同学被她的表情和语气吓尿了,吞了下口水,转过身去问别人,“徐时礼是不是不在来着?”
“不在!老陈找他办下周的集训请假手续去了!”
那同学转过身来,“同学……我们礼哥被班主任叫出去了。”
那同学觉得这女生神情太恐怖了,脸色竟然比鬼还要难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女生是来找徐时礼讨债的呢。
他试探性问,“你要是急事的话,有他电话给他打个电话。”
温瓷呆若木鸡地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儿,很轻地说,“没事。”
她呢喃了一句,“没什么要紧事。”
说完,温瓷拖着脚步转身往回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教室,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作业放进书包里然后背起书包走回去的。
温瓷回到家时,她换上拖鞋,走到季枚房间门前。
温瓷沉默地对着季枚的房门好一会儿,抬手想要敲门那一瞬间,才看见门其实没关。
门开着一条缝隙。
很快,传出来季枚打电话的声音。
“吴导,您也知道我为这个片子费了多大心血,那个劣迹斑斑的演员当初是你一定要用的,是您给我打包票担保的对吧?现在爆出这种事来,整个剧组的心血就废了。您算算支付出去的片酬和剧组两个月的开支和费用?!”
“这部电影是个大IP改编,您了解我季枚的,我一旦做了就得做好。这件事在我这没得商量,那个女三号的角色必须全部用AI替换,无论是请国外的还是专门的技术团队都得把每一帧都替换了,至于换哪个女演员的脸,这个您不用担心,我会物色一个新人的。”
“吴导,我们之前也不是没有合作过,您这次确实糊涂。”
季枚气呼呼地把电话挂了后转过身,看见温瓷时略带诧异,“小瓷,你找阿姨吗?”
温瓷愣了下,顿时觉得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把门推开些许,“没事……”
季枚发觉小姑娘脸色不对,走过来,“是不是感冒一直反复?”
温瓷摇头,慌忙之中胡扯,“没事……就是想跟您说一声……今晚吃饭不用叫我,我和同学在外面吃过了。”
季枚走过来正要说什么,电话就又响了。
她接起电话急忙说,“裴总?电影的事您放心,在处理呢。”
“阿姨,您先忙,我先出去了。”
温瓷小声说完退了出去,顺便给季枚带上门。
她回到自己房间把门反锁,连灯也没开,直接上床躺下,将被子一点一点扯过头顶直至将自己整个脑袋盖住。
温瓷觉得很难受。
那种难受的感觉让她的心酸酸胀胀地,让她觉得心好像被撕开了一个口子,让她每呼吸一口都小心翼翼,以免牵扯到心里的那道口子。
她呆在被窝里,绝望地闭着眼睛。
她大概也是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难受。
因为魏青的话让她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
温瓷整个人软绵无力,魏青的话在她脑海里一遍遍地回放着,她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只能任由思绪将理智淹没。
挂在墙壁上的时钟悄然走到了八点钟,温瓷才从床上爬起来,木讷地坐在书桌前,将作业拿出来写。
她相继抽出六科作业。
然后像一个连轴转动的齿轮一样写完一科写下一科,写完下一科,再写下一科。
她不知道自己时至今日做这些事的意义是什么,只是单纯地想要做一些能分散自己注意力的事情。
人为分散注意力的弊端就是当你结束这种人为之后,当作业写完之后,所分散的情绪又会回来。
而那些萦绕不去的东西始终还停留在脑海里。
外面突然传来很轻的敲门声。
伴随着有道好听的,低哑的声音轻喊她,“温瓷?”
台灯下,温瓷垂着眸盯着桌面上平铺着写完的作业,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很快,外头就传来另外一道声音。
“小瓷睡了吧?可能感冒还没好,今天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是季枚的声音。
温瓷睫毛轻颤,反应过来想去开门,外头已经没了声响。
她又坐回了书桌前。
很快,温瓷手机震动声响。
她缓慢地打开手机。
徐时礼:【睡没。】
【明天集训,你感冒了就好好在家休息,不需要早起送我。】
【晚安。】
三条消息接连发了过来。
温瓷指尖悬在屏幕上好久,最终什么也没回,退出微信调了个明天一早的闹钟,然后将手机熄屏。
温瓷将双脚缩起放在椅子上,她用双手环着腿,然后将下巴搁在膝盖上。
她保持着这种姿势久久。
落地窗户外,月亮升了又落,月光亮了又暗,星星来了又去了,一批又一批,而房间里的温瓷保持着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她像是一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地一点反应都没有。
房间里灯也没开,只亮起了书桌上的一架台灯,灯光调得很弱。
温瓷面容平静,心里却经历了一场海啸。
她的那颗小小的心就像是一叶孤舟,被海浪拍打又拍打,狂风怒号时她看着这场海啸,想要大喊大叫,想要扯破喉咙,想要喊救命,或者心底疯狂地渴望暴风雨能够更强烈,最好是将她倾覆,将她毁灭,要她消失,可是最后温瓷什么也没做,因为她意识到自己跟别的小孩不一样。
她跟别人不一样。
她是不能通过大吼大叫去解决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