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漂亮,难怪齐三玩不腻。”
酒气盈了一身,沈姒微蹙了下眉。
她看着对方要搭上来的手,眼底闪过一丝嫌恶,脑子里忍不住考虑:
如果等不到齐晟救场,她把这人打一顿,会不会很难收场。
毕竟这人看着来头不小。
动手的念头刚起,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吊儿郎当的:
“小贺总这是在忙什么?”
阴影里有人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嬉皮笑脸的,没个正经样儿。
是赵东阳。
赵东阳看了眼沈姒就挪开了视线,依旧把“纨绔”两个字刻在脑门上,抬手就去勾年轻人的肩膀,嘻嘻哈哈道,“过来也不跟兄弟我说一声?”
年轻人看着他,阴着的脸忽然喜兴起来,“教训个人,你来得正好。”
“教训谁?”赵东阳站直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要是没记错,你因为这女的也倒了不少霉吧?”年轻人撺掇着他,冷笑一声恶劣地说,“既然撞上了,不该新帐旧帐一起算?”
“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爷哪有闲工夫算小账?没意思。”赵东阳捏着一只打火机把玩,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火石,“换个场子喝酒吧?”
他不动声色地踏前一步,隔开了两人。
沈姒略微有些诧异。
“赵东阳你什么意思?”年轻人的眉头登时皱在了一起,不悦的情绪都要从眼底溢出来了,“你丫要是怂,就滚开,我来。”
赵东阳寸步没让,吊儿郎当的散漫样儿一敛,冷冷提醒了句:
“小贺总,三哥在附近呢。”
“你他妈想多管闲事?”年轻人的脸阴了下来,憋不住心口的气,啐了一口,“赵东阳你今天出门没醒酒吧,跟我玩儿英雄救美?”
赵东阳“哎呦”一声,表情非常夸张,“那我可不敢。”
“你知道就好。”年轻人冷哼,气焰嚣张。
“我是说,‘英雄救美’这词儿别往我身上乱用,三哥的女人我还不敢沾手。”赵东阳吐了一串烟圈儿,戏谑道,“我劝你也捅这个娄子,小贺总。”
他冷冷地,“砸我场子不要紧,但要是真惊着三哥过来,大家都不痛快,您岂不是自讨没趣儿?”
显而易见的威胁。
“现在是什么时局你比我清楚,你想因为一个女人,影响几家站队?”
年轻人憋着一腔怒火,可再强的愤怒也无法掩盖他的妥协。
这票二代仗势欺人的多,背后捅刀子的也不少,但面上还是识大局讲究涵养的,再怎么样,遇到同一个圈子的人,也不肯破口大骂大打出手。
年轻人到底没发作,阴着一张脸,掉头走了。
“您没事儿吧?”赵东阳扭过头来,对她倒是挺客气,比从前要恭敬。
沈姒全程像个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完,淡声道,“谢谢。”
“别别别,我可没想救你,担不起您一声谢,”赵东阳连连摆手,话里话外都透着点儿玩味,“这家会所有我一份儿,我怕你在这儿砸场子。”
他话里讽刺的是从前的事儿。
当年港城财政司长夫人曾太过生日,宴请了不少世交和小友,沈姒是齐晟的女伴,但那会儿大部分人不认识她。酒会上陈家的小公子酒后色迷心窍,言行有点不干净,在露台上揽了下沈姒的肩,被沈姒打了。
要说教训一下也是应该,可有私仇也该散场后解决。这妞儿不高兴了就直接动手,在外人看来,就是砸曾太的场子。不分场合,就是不给面子。
但是后续沈姒一见到齐晟就直接掉眼泪,楚楚可怜往人怀里钻,前面打人飒得不行,后面示弱软得要命。什么“不识大体”、“不顾全局”估计齐晟全都抛诸于脑后了。而且也不知道是沈姒回去吹了枕边风,还是陈家小公子自己倒霉,他路上不巧,差点出意外,人虽然有惊无险,但陈家风生水起没多久,就被齐晟给整垮了。
在赵东阳看来,这女的整个就是一戏精黑心莲,还是祸国妖妃水平的。
这些年沈姒几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旁人半点说不得碰不得,要是沈姒今天在他这儿受委屈,他怕自己变成城门失火时被殃及的池鱼。
今天要是闹起来,甭管贺家砸场子,还是齐晟砸场子,都是他倒霉。
“您以后少在三哥跟前乱吹枕边风,我就谢谢您了。”
赵东阳一想到自己因沈姒倒过的霉,心情复杂得牙都疼。
“你想太多,”沈姒好笑地看着他。不以为然,“他到底哪儿像会被我糊弄,由着我摆布的人?”
她从前小动作确实不少,齐晟知道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外人都说齐晟被她勾得五迷三道,但她一直觉得,齐晟置之一笑、懒得计较,不是对她好耐性,而是因为她做的并不过火,他不当一回事儿。
如果有朝一日她真越界了,她不相信,齐晟还是这样的好脾气。
再说当年她动手教训人没多久,就为这破事儿付出过代价了。
她被齐晟勒索了一笔“学费”。
*
当时沈姒在齐晟跟前委屈,就是等着他为自己出手。所以在新闻上看到对方利用民间借贷、虚拟货币和注册皮包公司洗钱,又是被查资产又是判刑的消息,她一点不意外。
但她还想维持一下自己无辜纯良的形象,装出一副刚知道的样子。
可能演得太过,齐晟拆她的台。
“高兴了?”他的嗓音如初春消融了一半的雪水,低冷而寡淡。
“嗯?”沈姒抬眸。
车窗降下大半,凉风灌了进来。齐晟咬着一支烟,侧头点燃,薄光中沐浴着他沉郁而立体的五官。他侧头看她,漆黑的眼沉冷,没什么温度。
“宴会厅内外都有监控,”他勾了下唇,嗓音里带着淡淡地谑意,意味深长,“以后长点儿记性。”
视线相接,四目相对。
沈姒迟钝了几秒后,才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
她看着他,纤长弯翘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微微屏住了呼吸,只觉心底硬生生地窜出一身寒气来。
心率在飙升,只是她面上不显。
“哦。”
实在编不出来补救的话,沈姒破罐子破摔,轻描淡写地回了句,“那我下次找个没人的地方再动手。”
齐晟听完,简直觉得好笑。
“遇到个不是对手的怎么办?”他虚搭在她肩上的手绕到她身前,不轻不重地捏了下,“看你现在,哪天我要是惹了你,你也找地方打我一顿?”
沈姒软软地闷哼了声,“不敢。”
她咬了咬唇,赌气似的撇开脸,看着格外不情愿,“我还指着你当靠山呢,您要是不替我出气,顶多我自己难受一会儿,怎么敢做什么?”
齐晟听她阴阳怪气地质问完,手中慢慢捻着的佛珠,轻轻一哂。
“想整垮一个人,最好一次到位,少留后患。”齐晟看着她轻怒薄嗔的脸,微妙地弯了下唇角,“既然不能搞得他翻不了身,以后别自己动手。”
他拨过她的下巴,轻轻地捏了下,“我又不是不管你。”
“再怎么样我也是狐假虎威,又没你做的过分,”沈姒随口敷衍了一句,“你怎么不怕有什么后患?”
齐晟的手搭在降下的车窗上,轻敲了下烟身,淡声道,“他不敢。”
沈姒一时哑口无言。
浓重的青白色烟雾缭绕到落下的车窗边缘,晕出一个模糊的影。
“下次不要为了别人装哭,我不喜欢。”齐晟意态轻慢,骨节分明的手捏住她的后颈,拇指不轻不重地摩-挲了下,“你想要什么我没给?”
“真的?”
沈姒勾着他的领结整理了下,指尖缓慢地从他喉结划过,一直到他心口,“万一我哪天想要你的命呢?”
一句戏言,没人当真。
齐晟没理她,扶上手腕色泽匀净的小叶紫檀佛珠,慢悠悠地转了下。
沈姒觉得没趣儿。
她干坐了一会儿,像是才想到什么,心血来潮,“那我看中了你在南城收购的North制药,你也给吗?”
齐晟的视线自下而上扫她一眼,笑了笑,“你不会经营,要过来有什么意思?”
“现在还不会,你可以教我嘛。”沈姒扯着他的袖口摇了摇,纤细的手指向上,捏住了深蓝色的钻石袖扣,“要不然,你分我股权?”
她始终信不过他,绝口不提“何家”这个耿耿于怀的心病,反而明目张胆地要这些东西,从礼物到钱、再到权力。她担心过他生疑,观察着他的脸色,但齐晟似乎只当她小孩心性。
“你求我,我考虑考虑。”齐晟侧过身,伸手捏她的下巴。
他这么说,沈姒也没恼,还挺配合地凑到他身前。
她沉静如水的一双含情眼,直勾勾地看着他,整个人像一枝旖旎生姿的花蔓缠上来,软在他身上,媚眼如丝,气若幽兰,“三哥,求你了。”
这一声听得人酥了半边骨头。
“你拿什么求我?”齐晟轻笑,嗓音倦懒又低哑,拢着她的手危险地往下划,眸色深了深,“用你自己吗?”
他才是真的贪得无厌,总想着得寸进尺地鱼肉她。
沈姒不干了,往后仰了仰身子,冷笑了声,“你能不能干点人事儿?”
“你就是人事儿。”齐晟说着让人面红耳赤的话,语气却足够平淡。
沈姒反应过来后耳根一热,抬腿就踹他。结果没防备,她被他握住脚踝一扯,轻而易举地掀翻在后座。
齐晟掐灭了指间烧掉一半的烟。
车窗外是鹅黄色的日光,像加了一层滤镜,朦胧而熹微。
黑色LaFerrari疾驰在公路上。
车内的环境逼仄,他跟她纠缠时产生的甜腻气息充盈了后座。等沈姒被撞得语不成调,断断续续的哭腔止不住时,冷冽的木质香覆盖上来。
齐晟从后面抱着她,冰凉的手指停在她眼尾,擦掉了她的眼泪。
“真漂亮。”他嗓音沉沉地低笑。
沈姒眸底潋滟着一层雾气,是被他欺负完折腾出来的,上挑的眼尾工笔画就一般,勾着一点难以描摹的媚态,稠艳流丹,艳色四起。
梨花带雨,犹不及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