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薇薇正在摆弄她新买的发夹,闻言抬眼看向夏鸢手中的饭盒,然后很快回过眼去:“不用了,我们待会儿要去吃牛排。”
夏鸢点点头:“噢。”
余芳见夏鸢神情淡淡,跟着问了句:“今天食堂吃啥啊?”
夏鸢将饭盒放在桌子上,揭开盖子,高兴说:“我没看全,跟平时应该大差不差。不过6号窗口的阿姨说明天过节,送了我一个煎蛋。”
煎的金黄的鸡蛋在白炽灯下油光水滑,颇是诱人。
张薇薇撇撇嘴说:“她也就对你一人那么好心,每次我去让她多给我打点饭,她那手跟得了帕金森似的,抖得吓死人。”
夏鸢抿唇笑笑,没说话。
余芳这时接到父亲的电话,让她们可以下楼了。
她起身拿了行李,催促张薇薇赶快换衣服。
“夏鸢,那我们走啦,你一个人在寝室注意安全,有什么事记得给我们打电话哈。拜拜~”
“嗯嗯,知道啦。你们路上小心,拜拜。”
余芳和张薇薇走了,寝室里一下就安静了一大截。
往天这个时候,寝室外的走廊也正是热闹的光景,今儿倒是也都静悄悄的。
夏鸢一个人吃着饭,桌子上的小台灯亮的晃眼。
窗外又开始刮风了。
夏鸢起身关窗,再回到桌前,她呆了一下。
饭盒里的饭菜基本没动,只那颗鸡蛋被咬了一小口。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食不知味。
人可真是奇怪。
以前上高中的时候,每天都忙得不行,要学习,要打工,她有时累得只要一坐下来就能睡着,但即便如此,也从没耽误过吃饭。
夏鸢一直都很清楚,想要生活,就得先生存。
生存的关键就是吃饱饭。
然而现在她考上了理想的大学,也有了周野,她便好像越来越少去想该如何生存的事情。
表面上看,她的日子似乎过得越来越轻松,越来越有“生活”的模样,她应该高兴,应该庆幸。
但她为什么反而吃不下饭了呢?
夏鸢关掉台灯,眼前的光线骤然暗下去不少。
她合上饭盒,眨眨眼睛。
这时,有人敲门。
“夏鸢?503的夏鸢?有电话找,夏鸢在不在?”
夏鸢闻声,心尖倏地一紧,她快速起身,“在的。”推开门的时候,她脸上不见黯淡,只有感激的笑意,“我马上下去。”
门外的人没想到她这么热情,愣了一下,“哦、噢。”
-
是周野的电话。
只有他会打电话过来。
夏鸢接起电话的时候,语气带着些鲜见的雀跃。
周野在电话那头轻笑,“怎么,放假这么开心啊。”
夏鸢咬咬唇,克制地说:“有点开心。”
“傻样。”周野不知道在哪,他声音听起来有点发闷,“我刚给你打了一千块钱,你找时间去取一下。”
夏鸢一惊:“一千?!”
“为什么?”
“你的生活费啊。”周野说:“这几天放假,店里客人多,老板让我多唱几个点,我答应了。所以这段时间就不能去找你了。”
“不过就算我不去,你也别自己一个人闷在寝室里。趁着放假出去转一转,玩一玩,等我有空过去的时候,你得当我的导游带我玩儿。知道吗?”
夏鸢在他说完话之后沉默了几秒,“你都不能休息么?”她问。
周野顿了顿,夏鸢跟着说:“寝室里的人都回家了,我以为…你会来找我。”
她声音很低,听得出失落。
周野在那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像是笑了一下,再低下来的声音很有磁性,“想我?”
夏鸢垂下眼睛,绞紧手中的电话绳,“嗯。”
她总是羞涩,难得这样坦诚。
周野只恨现在见不到她,否则他肯定要把她按进怀里好好亲一亲。
“再忍几天。”周野也不晓得是在对谁说这话,“这边一歇我就去找你。”
夏鸢抱着电话,贴着墙角缓缓蹲下:“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那么拼命。如果太忙,不来也没关系,要好好休息。”
周野哪里甘心休息,要不是这几天他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他恨不得立刻连夜过来,看她一眼,抱她一下,再转身回去。
“我知道。”他说。
这通电话的开头,夏鸢有多高兴,结束的时候周野就有多难舍。
他们在电话里互相叮嘱,拼命安慰对方,将说过的话重复一遍又一遍。
两个人之间最亲密、最幸运的事情,大约就是这样。
明确地知道彼此相爱,无论是什么样的心情,对方都会给予相同的,甚至更多的回应。
包容,尊重,关切。
好像只要拥有了彼此的心意,就能够拥有世界。
这样简单、纯粹又炙热的情感,是他们关于青春最美好的记忆。
-
挂了电话,夏鸢在墙角窝了许久才起身回寝室。
陈姐恰好散步回来,停在休息室门口笑眯眯跟她打招呼。
“聊完啦?怎么样,他什么时候来找你玩呀?”
夏鸢正上楼梯,反应慢了半拍才回眸望过去。“他没时间。”
陈姐见她表情有点奇怪,走过去问:“怎么,吵架啦?”
夏鸢摇摇头,干笑了一下:“没有,他生病了。”
周野感冒了,夏鸢听出来了。
尽管他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调,但偶尔出现的鼻音还是让夏鸢听出了端倪。
他从没让夏鸢看见过他虚弱憔悴的样子,他一定是很累了,否则怎么可能让她发现端倪。
夏鸢不禁想,他到底有多辛苦呢。
她其实早就知道世界上没有那么容易赚钱的事情。
他每天唱两个小时歌就能有两百块,那这两个小时之外,周野又在干什么?
他没跟她说。
夏鸢想,他大约是想让她以为他每天只用工作这两个小时吧。
可他根本不是能让自己闲下来的人。
他才去上班多久,就能给她打一千块。
为这一千块,他要付出多少?
夏鸢一直到他挂掉电话的时候才隐约开始明白,她为什么会对现在的生活这么犹豫和茫然。
因为周野帮她承担了本来应该她承担的生存的苦累。
她心里始终悬着一块,也是因为她没有自己踩在实地。
回到寝室,桌子上的台灯不知何时自己亮了。
灯泡好像烧坏了,暗了一大块儿。
夏鸢坐下,盯着灯发呆。
她一直想换一个台灯,但她没跟周野说。
她晓得周野会满足她所有的要求,所以她愈发不敢有任何要求。
可即便如此,他也已经满足了她的一切。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他们会变成怎样呢?
当感情开始失衡,当两个人的负担和空虚都越来越重,除了渐行渐远,还会有别的选择吗?
台灯忽的闪烁了两下,刺啦一声,彻底没了光亮。
-
假期第一天,夏鸢很早就起了。
她没有睡好。
昨夜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天蒙蒙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开始做梦。不多久就被走廊上早起回家的人吵醒。
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夏鸢干脆起床,在寝室里做了一遍卫生,把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洗好晾出去,天才大亮。
昨晚睡不着的时候,夏鸢就安排好了自己一天的行程。
先去食堂吃早饭,然后到图书馆温书,中午视情况吃不吃午餐,中间抽空去一趟银行,下午再回寝室来刷题。
充实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