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妈妈着急问周围人:“陈伟霆是谁?陈伟霆是谁?”
二瑞骗倒一群人,拍着手哈哈大笑,眼泪水都要笑出来了:“骗你们的,哈哈。我这么美,他不配。”
“净胡说八道!”二瑞妈也笑嗔,心里倒是想起一个人选,就是从前来家里补过课的那个远房富表哥,跟二瑞说,“你觉得他怎么样?我们两家知根知底,我看着合适,他们一家人也都喜欢你。”
二瑞说:“他更不配,三校生,连本科学历都没有。”
“你自己不也是三校?”
二瑞叫起来:“妈,二本也是本科!”
二瑞妈说:“不好意思,不知名的学校,不论本科还是技校,在我这里,统称为三校。”
二瑞翻了个白眼:“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谁叫你是我和蔼慈爱的老母亲呢。”
大妈妈发愁:“二瑞啊,你对自己将来有什么打算没有?女孩子,耽误不起的呀,现在是你挑人,过两年,就是人挑你啦!”
二瑞重又笑嘻嘻:“谁说我没有打算啊,我三十岁那年肯定结婚,这不还没到嘛!”
吃喝半天,桌上几个年轻人离座,旁边吹牛聊天去了,剩几家大人还在继续喝酒。二瑞爹看瓜少旁边空了一个位子出来,端着酒杯就坐过来,现场指导起瓜少喝酒和如何交朋友来了。他给自己和瓜少的杯子倒满白酒,自己一口闷,也要瓜少同样做,又教瓜少说:一个男人,想要做出一番事业,叱咤生意场,第一步就是练就千杯不倒的本事,再次是会和江湖朋友们打交道。
瓜少做销售这些年,靠的从来都不是拼酒。当然他酒几乎每天都喝,但仅限于自己喜欢的葡萄酒或是威士忌,白酒从来不碰。且他喝酒都是浅饮,不会为喝而喝,所以酒量和酒鬼二瑞爹根本不好比,被连着两杯一灌,一张脸通通红,被冲鼻的辛辣酒精给呛得难受。
老中医旁边看着都觉得难受,心疼死儿子了,笑着劝二瑞爹:“他晚上还有几个高中同学要见,一群人全国各地赶过来,大家见个面不容易,你把他给灌醉了,晚上叫他怎么出去聚会?”
二瑞爹酒上了头,非不听,一定要和瓜少对喝。他倒不是坏心,相反的,他是真心喜欢瓜少,他是发自内心地为瓜少着想:他一个年轻人在上海管理那么多人,要应付各路人马,万一酒量不够,酒场上吃亏怎么办?
二瑞爹说的那些屁话,别说自家人二瑞妈,就连大妈妈听了都为之汗颜,觉得不好意思,劝他说:“自己都混的都不咋地,就不要去指导人家成功人士了,人家管理那么大一家集团公司,还要你来教?不要啰嗦,不要多话,醉了就赶紧去睡。”
二瑞妈发恨:“就你这智商,中学都混不到毕业,还去教不华做人做事?你这么厉害,自己怎么不去读北大,自己怎么不去做总经理?!”
二瑞爹脖子一梗:“我不跟你啰嗦!我只和不华说!”
二瑞妈恨恨道:“你说你说,让你说!”气得饭也不想吃了,手里筷子一丢,起身便走。
老中医眼看着儿子被灌酒,心里头着急,叫他不要喝不要喝,他非得给足酒鬼面子,硬着头皮上,来一杯喝一杯,三五轮一喝,不出意外,醉了。
老中医不住摇头苦笑,叹着气,低声与瓜少爹道:“真是,越是失败的人,指导起别人来越自信。”
虽是实话,却刻薄了。老妻自从进了皇甫家的门,言行举动就透着古怪劲儿,瓜少爹对二瑞爹倒还好,多年的老下属了,有阶级感情的,又因为早年他在单位里为自己仗义执言一事,瓜少爹对二瑞爹这个人的评价就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为读书人。
故而瓜少爹蹙着眉头说老妻:“何至于?新年大家都聚一起,心里头高兴,多喝点儿又怎么了,别人家里,你倒是小点儿声。”
好好的一顿饭,因为二瑞爹灌瓜少酒,老中医又被瓜少爹说了几句,最后大家都有点不开心。老中医早早就喊上老伴儿和儿子,说儿子醉了,要走了,二瑞妈很羞愧,一定要留她多坐一会儿。大妈妈也很珍惜老中医这个资源的,看病挂不上号,找她或瓜少,总有办法,就跟着二瑞妈一起挽留拉扯。二瑞趁她们大人说话时,把自己保温杯里的枸杞茶给瓜少,叹气说:“这个新年过得有点糟心吧,不好意思啊,我爸就是那样的人,不坏的,就是不太会看眼色,不要生气啊。”
他慢慢喝着茶,温言道:“你别多想。”
“也是啊,我都给忘了,你可是那种和任何讨厌的人都能愉快相处各取所需的人啊!”
“怎么了?好好说话。”
“没怎么。”她噗嗤一乐,继续自说自话,“在上海的时候,每一天都很美好,但都像是在云端上行走一样,总有一种不真实感,现在虽然乱糟糟的,但心里却很踏实,这才是真实的生活啊。”
***
二瑞下楼去送老中医一家到楼下,还没转身上楼梯,就接到瓜少发来的消息:“晚上如果没有安排的话,和我一起出去吧,来的是我高中时期比较好的几个同学,他们也有人带女朋友和太太过来。”
她回:“不用了,谢谢。”
“为什么不去?为什么要说谢谢?”
她解释:“我要留家里照顾我爸。”
可能因为她语调冷淡,他也只回了她三个字:“随便你。”
二瑞回到家里,她爹还趴在饭桌上睡,她妈走过来走过去,像是看不到似的。二瑞叹气,把她爹扶回房间,放倒在床,擦了手和脸,盖好被子。她爹躺下来又醒了,她就帮他泡一杯茶放在床头柜上,拉了把椅子,在床头坐了一会儿,陪他说了一会儿话。
二瑞妈看二瑞爹回房间了,特地过来关照:“你不要给我吐到床上去,否则我跟你没完!”
二瑞苦笑,就问:“爸,你和我妈这一辈子,你觉得自己幸福吗?”
二瑞爹伸手摸摸她的面庞,说:“爸爸娶了她,当然幸福啦。爸爸有个好老婆,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啦。”
“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二瑞说他,“我妈对你哪里好啦?你一辈子受了她多少气啊?你年轻时找一个和自家条件相当的人结婚不就好了嘛,干嘛非要去高攀我妈啊?外婆晚年进出医院,都是你开车接送,比外婆几个亲生子女还上心,可是你看看现在,他们兄弟姐妹是怎么对你的,你在我妈面前做小伏低一辈子,也没见你得到什么好处和实惠。”
“爸爸的实惠和好处就是你和艾思啊。”二瑞爹忆起当年往事,又是甜蜜,又是得意,“当年人家帮我介绍那么多,但是没有比得过她,她读书好,工作好,我就是情不自禁喜欢她怎么办啊,没办法的。”
二瑞又好笑又好气:“你看看你这些年,几乎没有一天不被骂,你都不生气的啊?我旁边看着,都替你觉得窝囊。”
二瑞爹说:“天天被骂,我也气呀。但是要是让我回到年轻那会儿,我还是会找她呀,旁人再好,我不喜欢也没用啊。我就是喜欢她啊!”拉扯身上毛衣给二瑞看,“她也不都是坏毛病,你看,这件毛衣就是她给我结的。一辈子那么长,不找个喜欢的人,那就不是过日子了,是熬日子,结婚一定要给自己找个喜欢的女婿啊,二瑞。”
二瑞说:“爸爸,你这个人,真是太傻了,永远只看得见我妈的好,却记不住她对你的坏。什么找喜欢的女婿,自己都过不好,可怜透顶,却老是喜欢给别人讲大道理。唉,真是。我可千万千万不能学你,受人家气,一辈子委屈自己。”帮他把毛衣扒下来,丢到一边去,“样式明明这么土,难看死了,胳膊肘都磨出两只洞来了,自己都看不见的吗。我明天去买毛线,给你重新结一件洋气的啊。”
二瑞家里收拾收拾,好多同学朋友邀她出去玩儿,她没那个心情,提不起精神来,就在小房间床上听歌看剧,准备安安静静消磨一下午。但是手机一会儿一条信息,一会儿一个电话,是瓜少。他回去后,酒劲儿发作,消息发了一堆,还甩了一张腹肌的照片过来给她看,她问他发什么神经,他说:“本来想拍张全身照给你看,但今天醉得有点厉害,眼睛都红了,全身上下只有腹肌还能看看,共享之。”
她说:“哦,好的。”
她哦了一声之后没声音了,他又打来视频电话,特地加以说明:“每一块肌肉都接近完美,特别是人鱼线,世界之最。”
这会儿他也在自己房间里,可能白酒喝多了,热,大冷的天,上身仅一件短T,双臂和脖子以及面孔皮肤通红,声音变得比平时低沉,而且有些沙哑,语速要比平时慢个一拍,一直在微笑,看情形,醉得有点厉害了。
她说:“腹肌就腹肌了,人鱼线就人鱼线了,为什么要拍到那么低的位置?为什么要露那么多毛毛?”
“你什么语气?”
“你故意的是不是,你信不信我拿去给你妈看。”
醉酒的愉悦感令他没有马上生气,只是微微蹙眉:“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有话直说,有问题就解决,但是不要对我冷言冷语,也不许惹我发火,否则我一个电话过去,你妈就会去揍你的。”
“我妈为什么要揍我?就因为你无耻调戏邻家纯真少女吗?”
“你到底有没有发现美的能力?线条这么完美的肌肉,除了我,你还在其他人身上看到过吗?”
“这么完美的肌肉,你还是留着自己欣赏吧,我们纯真少女不喜欢看这个。”
“不行,我要兼济天下,同时提高你的审美能力。”
“要兼济天下是吧,我待会儿打印出来,贴你家楼道里,让全小区居民都欣赏到。”
他醉酒中,却依然震惊,脸上是被冒犯到的表情:“二,膨胀也得有个度,适可而止啊。”
“说完了吗,说完就挂了吧。”
“没有,不许挂。我话还没说完。”
二瑞说:“请说。”
他清了清嗓子:“腹肌好好欣赏了吗,怎么样?”
“欣赏了,就那样。”
“如果哪天我去流浪,别的我不知道,但是我肯定会带上我的腹肌,还有你,哦,忘了我的猫。二,咱们俩流浪去吧,北极去过吗?咱俩流浪去北极吧。”
“带我去流浪?你不配。”
“啧,瞧把你给惯的,年轻人说话注意点分寸。特别是女孩子,委婉点,温柔点才讨人喜欢。”
“我可以温柔可以委婉,也可以很讨人喜欢,但要看对谁。很遗憾,那个人不是你,你不配。”
“我有时候真是羡慕你的好运气,真的。除了一张可爱脸蛋,其余一无是处,又倔又不讨人喜欢,可偏偏就拥有愿意包容你的不华哥。我只是实话实说,提前警告你,不许生气啊。”
“如果我把运气分你一半,可以让你马上闭嘴吗?”
“小傻瓜,真生气了?别生气,我因为在国外呆过,说话比较真实,喜欢直来直去。真的,你除了可爱,除了漂亮,除了眼睛大点,除了眼神亮一点,除了睫毛长点,除了皮肤白一点,除了身上香一点,除了声音软一点,除了会做饭,除了顾家会过日子,除了爱心多一点,其余全他妈是缺点,就比如现在,又开始无缘无故作,我他妈有时候就很头疼知道吗。”
“哦。”
“巴特,I still love you。I love you。”
第78章
二瑞托腮望着电话里的瓜少,对他看了好半天,说:“谢谢你对我的喜欢啊,很开心,也很感动。”
瓜少也看着她,微微笑说:“不客气,应该的。”
“还有你刚刚说我很多缺点的事情,我也承认,我是有很多的缺点。但是你把我说成这样,你自己好像没有好到哪里去吧?你有什么呢?除了房子多一点,钱多一点,人高一点又帅一点,家境好点,能力强一点,人又聪明点,除此以外,好像也没有什么了吧?就你这样,还想发腹肌照来勾引我,你大概是做梦想屁吃吧?”
“二,你是如何做到用如此软萌的声音说出这种人神共愤的脏话的?注意下说话方式和态度啊,好好一个女孩子,出口成脏。欠收拾是吧?你得庆幸我今天喝醉,心情愉快,不想让你哭,否则你现在早被你妈揍过不止两顿了。”
“还有其他事情吗?没事就挂了吧。”
“等下,我有一句话要念给你听,等我念完再挂。”电话里面,他表情忽然严肃起来,身体坐坐正,隔着屏幕,专注望着她的眼睛,目光温柔而深情,“Just because someone doesn’t love you the way you want them to,doesn’t mean they don’t love you with all they have。”
等他念完很久,二瑞都托腮看着他没说话,看着看着,忽然又电话一丢,往床上一倒,拉被子盖住头:“不舒服,睡了。”
***
大概晚上七点多,皇甫家晚饭刚刚吃完,二瑞突然又接到瓜少电话。他现在已经在外面,和他那些同学们在一起了。人已完全清醒,又换了一副声气,变回到原来那个言语不多,沉静低调的内敛男人。下午那个醉到电话里和她吵了半天架,却又对着她念情诗的,仿佛另有其人。
电话里,他问她:“二,现在哪里?”
“在敷脸,和照顾我爸。”
“我刚刚给你爸打电话,他现在邻居家里打牌。”
她神色自若:“哦,我是准备等他回来照顾他。”
“现在出来一下,我叫了车子在小区门口等你。”
她抬眼看了眼墙上挂钟,第一反应就是他肯定是要带自己出去开房间,翻了个白眼:“不行啊,在忙,没时间。”
“别任性,快点下来。”
“你是什么语气啊,在命令我吗?我干嘛要听你的啊。”
他那边人声嘈杂,而一片嘈杂中,他嗓音平静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乖一点,车子都叫好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见到你。”
可能因为他的最后这句话,因为他的认真与温柔,她小心脏都开始发颤,犹豫半天,终于还是没能抵挡住,拿上包和手机,跟家里说要去同学那里,出门去了。
到小区门口,一辆黑色轿车已经等在那里了。她走到路边,黑色轿车的车门无声打开,她快步过去,弯腰坐入车内。
这时,他又一个电话打过来:“你先过去,我结束之后再去找你。”
“要去哪里?”
“一个地方。”
“一个地方是什么地方?”
旁边人有喊他名字,他来不及细说,就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车子无声行驶在国道上,大概二十分钟后,道路两边的居民小区渐渐稀少,而树木山水愈来愈密集,二瑞眼睛望着车窗外面,看着车辆驶入一个三面环山的别墅群落内,又在一座独栋小楼面前停下。她坐着没动,司机回头提醒她说:“到了,可以下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