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卷起她的床上的帘布,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只有触控笔敲在屏幕上的“哒哒”声,清脆又好听。
*
[这不是你在伦敦的时候,装在钱包里的那个?你该不会……]
[你疯了吧……只要被有心人发现,就能吊销你的从医资格……]
[她什么都不懂,对你产生移情,误以为这是爱情……]
文棉看着自己写出来的对话,又去搜了一下移情。
[移情,是存在于心里咨询者与来访者之间的一种强烈情感。常见表现为:依恋、恋爱或者双面情感。](*注
文棉眨眨眼,目光落在“依恋”和“恋爱”这几个字上。
然后轻轻地,在这里打了两个圈。
菜单缓缓下拉,她把整个百科都看完,又看到一篇相关内容的推文:《为什么移情不是爱情,也不是真的》
点开之后,看到的是洋洋洒洒一篇分析,旁征博引,这个人说、那个人讲。
最可怕的一句,莫过于一位名叫Dorothea Lack的心理学家讲的话:
“病人这种爱的感情,通常不是基于对咨询师真实的认知。病人其实对咨询师一无所知,这一切都是病人自己的幻想。”(*注
文棉眨眨眼,平静地关了网页。
白底黑字的备忘录,就又显示到了屏幕的最上边。
女孩的指尖,轻轻碰触在一个个圆润的字体。
清澈又明亮的眼睛里,荡起一圈又一圈喜悦的波。
她知道了,为什么当初自己仅仅在师哥的唇角亲了一下,他就那样急匆匆地跑了。
也知道了,为什么四年过后再见面,师哥依旧是那个时时哄着她、无条件对她好,还一心要帮她治病的师哥。
这从来都不是因为“师哥师妹”这个关系的捆绑,也不是来自道德或者别的什么的压力,而是因为单纯的喜欢。
师哥,喜欢她。
从四年前,她对师哥懵懂的依恋、想要亲近的时候,那个人就已经在默默地喜欢着她了。
这样的认知,让她从床上一蹦而起。
然后,在区区一米二的小床上,像只咬尾的小猫一样,蹦跳着,开心地转起圈圈来。
师哥喜欢她!
师哥是喜欢她的!
她也好喜欢师哥呀!
*
文棉一晚上都没怎么睡。
她原本是想要给贺怀打电话的,要告诉他,从他四年前离开的那一刻,她就一直在想他。
她画了好多的画,每一幅的人像里,都有他的影子。
她还想告诉他,真的、假的,都没有关系。
可是她太笨了,好多事情她连面对面都讲不清楚,电话里就更加讲不清楚了。
于是,小姑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折腾到凌晨两点都没有睡着,干脆又从床上爬起来,旋开书桌上的小台灯,为贺怀写了一封长长的信。
到现在,早上的七点钟,她已经洗漱完毕,并且穿戴好,准备要出门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自己打车出门,所以流程还算熟悉。
路线她已经提前查过了,从她家到贺怀的研究所,只需要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能到。
虽然和贺怀约的是八点半,贺怀开车过来接她。
但她总想快一点见到他,再快一点。
小姑娘站在门口,理一理身上的小裙子,又抓一抓自己的小马尾,确定没有问题了。
小声嘀咕着:“钥匙……pad、触控笔、手机……充电线、纸巾……妈妈的衣服和书。”
仔仔细细把包里东西又检查过一遍,就拎着小挎包,进了楼道。
门“啪”一声关上。
打车软件显示,距离出租车过来还有两分钟。
*
贺怀接到文棉的消息,说她正在往研究所那边走的时候,还在芳婆家的早餐店吃乌饭团。
他险些被米饭给呛住。
棉小喵:[师哥,我出发去找你了。]
他对着手机时间看了几遍,确定现在才刚七点过五分钟,不是八点过五分,这才回复:
[已经出门了?还是准备出门?]
[在出租车上。]
贺怀:!
连忙把剩下的半口塞完,又吨吨吨喝完了一整杯豆浆。
一边对着手机打字:[到哪了?吃早餐了吗?]
一边和店员交代:“再来一个乌米饭团,一杯豆浆。打包。”
刚说完,手机那头立刻传来简讯:[我忘记吃了。]
贺怀:……
他就知道。
“还有多久到?我这边还要至少20分钟。要不,我先和门卫说一声,你去门卫那边等一下。”
棉小喵:[不用。地图说,我还有23分钟到。]
贺怀看看屏幕上滚动的取餐号,还有8个才到他。
至少得等个□□分钟吧。
从他这边开车到单位倒是不会堵车,10分钟就能到。
小丫头这是掐着时间来的吧。
不过说起来,这还是他和文棉再见面以来,第一次这么积极地要做干预。
果然,还是妈妈的事情让小朋友急着长大了啊。
心里正想着,手机又传来一条消息:[我计算过的,这个时间,刚刚好。]
小姑娘胸有成竹、一脸骄傲的样子,隔着屏幕都能看出来。
贺怀唇角一弯,“嗤”一声笑出来。
*
贺怀拿了早饭,一路驱车去往研究所。
刚到门口,就见着一辆出租车,在他前面停了下来。
他跟着出租停到门口,刚一下去,就看见提着小挎包、一身粉白的小姑娘,正从车上跳下来。
见到他过去,小丫头张开胳膊,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下一秒,扑着跳进他怀里。
贺怀下意识地托住她的腰,等反应过来时,已经牢牢地把人抱在了怀里。
小姑娘新换了一套衣服,毛茸茸的外套摸在手上又柔又软。
呼吸间都是她身上那股香甜的味。
“干什么呢,嗯?大早上这么出其不意,是为了朝师哥撒娇啊?”
贺怀一声轻笑,顺着她的背往下顺顺毛。
明明昨天还气得像只小河豚一样,整个人都要鼓起来。
小姑娘把脑袋埋在他的颈间,小声地说:“师哥,棉棉好想你。”
明明昨天才见过面,明明在昨天之前,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见过。
却偏偏在今天说,“好想你”。
贺怀一声气声的轻笑,在小丫头背上轻柔地拍了拍,说:“文小棉,师哥也想你。”
是阔别了四年之后,迟到的,想你。
*
贺怀让文棉坐在副驾驶上,和他一块去停车场泊了车。
之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研究所的办公大楼。
“来这么早,和俞诗清约的九点半,这才八点不到,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呢。”
男人身长腿长,慢悠悠地跟着文棉的节奏,在台阶上迈着碎步子往上走。
文棉看着他垂在两侧宽宽大大的手掌,伸手在他掌心戳一戳。
抿抿嘴唇,小声地叫:“师哥。”
小姑娘皮肤白白嫩嫩,十指不沾阳春水,指尖一点胭脂一样的红。
落在男人粗糙、带着薄茧的手掌,更是对比强烈。
“怎么了?”
贺怀逗弄得五指一收,就把小朋友的手指给攥紧了手心。
一秒过后,又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