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她?”殷奶奶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这阴冷的话音落在路南弦耳朵里,又是另外一番感觉,难受又无奈,还带着丝无法言说的难堪。
路南弦生怕殷奶奶气得狠了,连忙道:“沈总,您有什么证据吗?”
她看了眼客厅中央正瑟瑟发抖的女人,话音比窗外的夜色还有冷寂。
沈北城转过来看她,四目相对,路南弦感觉到了对方的善意,但还是首先别开脸。
却没有看到,旁边那道复杂又锐利的目光。
“如大家所见,这个女人就是罪魁祸首。”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沈北城悠然开了口,那语气就好比在说,“今天的天气可真好。”
他说完,命人过来拿掉女人的眼罩跟嘴里的抹布,顿时间,女人含泪的双眼便露了出来,她直勾勾盯着殷少擎,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殷总,救我,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我是被人冤枉的,您是知道的,这几天我一直跟您在一起,怎么可能去绑架……”
是齐家大小姐,齐思蕊。
从路南弦的角度看去,她脉脉含情的控诉简直令人我见犹怜。
“殷总,您不要相信别人,我在您身边待了这么多年,我是什么样子的人您能不知道吗,我要是想害人,还等得到现在吗?”
见殷少擎没有应答,齐思蕊急了,直接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喊着,偌大的客厅里满是她的回音。
路南弦不禁皱眉,这女人看着不像说谎,难不成……
“你闭嘴。”殷少擎一声厉喝打断了路南弦的思绪,她若有所思的看着中间那个女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北城,说话要有证据。”殷少擎声音如冰,显然被人下了面子。
他直勾勾盯着沈北城,锐利的目光不想放过对方任何一点表情波动,可沈北城令他失望了,后者一脸坦荡,毫无说谎的迹象。
接着,在他锋利的视线之下,沈北城缓缓开口:“齐小姐是不是有个远方表哥,名叫薛超。”
话音刚落,齐思蕊面色狠狠一变,眼泪都凝住了,这异样的变化大家都看在眼里,任谁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路南弦还在想这个薛超是谁,齐思蕊已经展开狡辩了。
“我是有个表哥姓薛名超,可他是个混混,我们两家已经很久没有往来了。”
沈北城抿唇一笑,目光戏谑的看了眼这个狼狈哭泣的女人,眼底嘲讽无所遁形。
“既然如此,那不妨请这个薛表哥来跟你对峙一下。”
这话出来,路南弦都笑了。
第七十九章 我很失败,但你哪位?
这个沈北城人看起来温温和和无功无害的,没想到竟这么腹黑,事情都做绝了。
路南弦目光玩味,目光在对方身上一转,划过齐思蕊大惊失色的脸,最后落在殷少擎脸上。
这张脸一如既往的黑沉,只不过此时此刻,眼睛里多了几分戾气。
而且,殷少擎也在看着她,路南弦禁不住心里一跳,她相信自己没有看错,刚刚一瞬间,殷少擎眼里闪过一抹妒色。
嫉妒谁?他这样的人也有嫉妒别人的时候?
莫名其妙的,路南弦的脸上有些烧,她伸手挥了挥,试图赶走这丝热意,可这举动落在旁边的殷奶奶眼里,便不是这么回事了。
“怎么了南弦,身体又不舒服了吗,还是别动的好,你胳膊上还有擦伤呢。”
老人家不说还好,一说之后,路南弦当真觉得胳膊外侧火辣辣的疼。
就在两人说话的当儿,沈北城的手下又带了一个蒙面男人进来,路南弦打眼一望,齐思蕊正直勾勾盯着来人,尽可能隐藏她的恐惧。
“拿下来。”沈北城温润的声音在路南弦十步以外响起,她立刻想到江南的春水,可这水看着清澈温暖,其实寒冷可怕,淬了剧毒。
他的手下毫不留情的掀开那男人的头套,力气大的路南弦几乎听到了对方头皮被薅掉的凄惨声音。
是个普通男人,普通的长相,普通的身材,普通的发型穿搭以及气质,普通到往人堆里一扎,立刻就消失不见了。
路南弦看了下,唯独有点记忆点的,是他的鹰钩鼻子,勾得鼻毛都能从侧面看到,显得阴翳又恶心。
这男人就是薛超,他被塞着嘴巴,刚把头套拿下来时他不适应客厅的灯光,眯了好一会儿眼睛,才看清楚自己处在什么地方。
路南弦清楚的看到这男人眼里的狰狞与慌张,他转头看了好几圈,最后终于盯向背对着他的齐思蕊,一下子犹如搁浅的鲸鱼被人重新推到海里,有了令他神魂颠倒的归属感。
反观强装镇定的齐思蕊,这会儿已经快装不下去了,路南弦甚至可以想象她脑袋上被人悬挂了一把尖刀,因此她才瑟瑟发抖。
偌大的客厅里,人人神色有异,唯独路南弦面色平静,像个局外人。
“薛超是吧,看看这女人是谁,又是谁让你去绑架犯罪的?”
沈北城的声音仍旧温柔似水,那语气就像在问:“薛超,你晚上吃的什么?”
路南弦听在耳朵里,露出几分笑意。
她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个男的,看着对方拼命盯着齐思蕊,目光几乎要穿透后者,想不通这二人为何要勾搭在一块害人害己。
“都是她,都是她让我做的。”薛超无头苍蝇一样乱看,目光触及路南弦略带嘲讽审视的眼睛时,忽然神色一凝。
接着,他又飞快的躲开路南弦的注视,指着齐思蕊说:“一切都是她指使我的,她给了我一栋别墅,说事成之后会再给我五百万。”
噢,原来是这样啊。
路南弦一点儿都不意外对方的回答,可接下来齐思蕊的话,着实让她意想不到。
齐思蕊转过头,对上殷少擎冰冷的目光,豁出去了似的:“殷少,这件事确实是我做的。”
路南弦眉头一挑,倒是没料到这女人竟然如此直白。
“你找死?”齐思蕊话音刚一落地,殷少擎冷嗖嗖的话语便逼得整个客厅气温骤降,路南弦微微蹙眉,低下头只当什么也听不见。
“可是殷少,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呀。”齐思蕊再次语出惊人,“我是绑了那个小孩,可我想的是路南弦一定会去找你求救,再不济也会去求殷老夫人。
这样的话你就会去救小辰,我当然也会放了那个孩子,有了这救命之恩,你还怕跟孩子关系不亲吗?”
要不是亲耳听到这种话,路南弦不敢相信这女人紧急关头连这么牵强的理由都编得出来。
“我承认我也有私心。”齐思蕊说着,目光倏然射向路南弦:“殷总,这个女人有什么好的,不就是长了一副狐狸精脸,自从她来到……”
“够了!”一声惊雷平地起,殷少擎的厉喝不仅惊到了路南弦,还差点把客厅顶上华丽的水晶灯震下来。
“死到临头还不说实话?”
齐思蕊吓得面色惨白,只恨不得跪下去给这个天王老子磕头,说一声:“民女错了。还请圣上仁慈。”
“殷总,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从来没想过要害小辰,我只是觉得,他不应该跟在这个品行卑劣的女人身边。”
齐思蕊这句话说出来,路南弦才彻底想通其中关节,原来这女人是想效仿宫斗剧中的情节,去母留子,然后她再鸠占鹊巢。
“她有什么好的,她就不配当一个母亲!”
路南弦忍无可忍,冷笑一声开口:“噢,我不配,难道你配吗,你说我品行卑劣,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吗?
绑架这种肮脏的手段都用的出来,你还敢跟我谈道德?”
她不耐烦跟这女人多说,便道:“齐思蕊,我儿子这笔账,咱俩没完,如果他的心理受到什么伤害,我饶不了你。”
寥寥几句话,随意又平淡,却在这平平无奇的语气中流露出浓烈的怨愤,这种恨意,足以令害人者胆战心惊。
所有人都在看路南弦,有人盯着她的脸,有人看着她漆黑清澈的双眼,有人面露异色,有人将她此时此刻的熠熠生辉牢牢铭记。
“哼,害人还害得这么有理。”这时,殷奶奶一句话,打断了大家的思绪,“少擎,这女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她这是逼着殷少擎给路南弦一个交代。
殷少擎下意识望了眼路南弦,后者却侧着脸,目光好似看着一旁的沈北城,从他的角度看不到她的眼睛,却能感受到两人之间磁场不一般。
鬼使神差的,他咳嗽了一声。
如他所愿,路南弦被拉了回来,不过依旧没有看他,神色淡然的,好似根本不在乎他的处决。
殷少擎眼底喷出怒火,拧眉正要开口,沈北城却先他一步说道:“毕竟是堂堂齐家大小姐,殷总会手下留情也是情有可原的。
只是,小辰毕竟是殷家的孩子,这要是我,谁敢欺负我的孩子,哼。”
殷少擎目光倏然变得冰冷,四目相对,他看到沈北城眼底一闪而过的挑衅。
“沈总说得有道理。”殷少擎皮笑肉不笑的说:“再怎么说也是齐家大小姐,总不能真把人送去巡捕局。”
他似乎没听懂沈北城的弦外之音,偏偏不让对方如愿以偿。
“何况,齐小姐刚刚也说了,并没有真的想伤害小辰,只是想借机教训教训某人罢了。”
这个“某人”指的当然是路南弦了。
殷少擎慢慢踱到齐思蕊面前,俯身抬起她尖俏的下巴,缓声道:“是嘛,齐小姐?”
齐思蕊完全被吓傻了,盯着殷少擎的眼睛不敢动弹。
两人的面孔分别映照在对方眼里,只不过一个淡然,一个恐惧。
“没,没错,我只是看不惯路南弦,她不应该仗着孩子肆无忌惮,我从来,从来没想过伤害小辰……”
说到最后,齐思蕊已经颤抖得不行了。
殷少擎满意的勾了勾唇角,起身,余光瞥过路南弦,发现后者依旧面无表情,甚至坐在那儿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来人,把齐小姐带下去,好生照顾着。”他咬着牙,赌气似的道。
“殷总,人是我带回来的。”
“那又怎样?”殷少擎锐利的目光直射沈北城温静的脸,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沈总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抓走我的女人,这笔账我们还没有好好清算。”
两人之间,齐思蕊狠狠一颤,眼底没有听到这句话的喜悦,反而浮现出前所未有的恐惧来。
可她这副怔愣的表情,落在旁人眼里,分明是不可置信,是惊到不能说话。
沈北城浓眉一蹙,不等他再说什么,殷少擎已经旁人带走齐思蕊。
很快,客厅里闲杂人等都已经清除,只剩下两个男人,还有路南弦跟殷奶奶。
自从齐思蕊走后,路南弦一直低着头,直到现在也没有抬起来,长而卷的睫毛微微阖动着,将她风平浪静的外表之下所有暗流涌动的情绪全然掩盖。
“南弦,怎么了,还难受吗,要不要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直到殷奶奶关切的话音响起,她才如梦初醒。
路南弦终于抬起头,抬眸的瞬间,眼底一抹厉色转瞬即逝,她笑了笑,声音平和得不像样子。
“奶奶,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想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