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脸不红气不喘地把水提上了看台,放到了他们班区域的地上。箱子表面有点灰尘,沾到了他的衬衫上,他随手掸了掸,但雪白的衬衫上毕竟还是留了一点不太明显的痕迹。他皱着眉看了一会儿,一个人又垂着眼帘下了看台。
……
运动会的裁判都是体育老师,学生会体育部的成员会帮忙发令或是记录成绩,如果再有需要,也会安排学生会的其他人帮忙维持秩序或是其他工作——阮棠之前就交代顾衡拍好了机动的轮班表,到时候也不至于因为突发事件而手忙脚乱找不到人。
校领导已经回办公室了,主席台现在是学生会的宣传部在用,主要工作一是通知各项目的时间和地点,另一方面是朗读各班的加油小作文。
宣传部部长宋清斐是专业学朗诵的,读起稿子来声情并茂,极具穿透力:“听,呼啸的风在为你喝彩!”
“听,”顾衡裹着外套,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几乎是颤着嘴唇在认真吐槽,“风确实挺大的。”
十一月中下旬,气温确实已经很冷了。
陆含雁塞了个刚打满热水的杯子给他——特意没拿保温杯,果然俊秀的少年接过后一把捂进怀里,终于发出了一声熨帖的喟叹。
“缺乏锻炼你这是,”阮棠有些好笑,“身体很虚啊顾秘书。”
三人这会儿窝在主席台下的角落里,阮棠嘴上是这么说,却还是往前走了半步,站在上风口替他挡住了吹来的冷风。
“穿太少了。”陆含雁也有话说,认真叮嘱,“你该穿秋裤了。”
心安理得躲在两个女孩子身后避风的顾衡:……
真男人,为了帅,从不穿秋裤!真正的宅男,绝不运动!
五分钟后,顾衡长叹一声,满脸忧郁地推开了两人:“我回宿舍穿条秋裤。”
——但是男人不可以体虚。
顾秘书花了二十分钟回宿舍换裤子,结果回来的时候上半身还是只穿了件衬衫和卫衣外套——看来是真的很有偶像包袱,不过至少多加了一条裤子,好歹是没有之前抖得那么厉害了。
广播开始通知女生三千米的选手去检录了。
顾衡是老宅男了,一向是不参加运动会比赛的,但他们班也没人反对——班里运动会所有要去广播里念的彩虹屁他全包了;陆含雁身材娇小,跑步类的她没优势,参加的项目是铅球、在下午——是的她报名了铅球,而且事实上她的铅球成绩一向都还挺好的,完全称得上是优势项目。两人现在都没事干,跟着阮棠一起去了跑道。
三千米这种项目,一般每班都只会报一个人、保证有人参加就行了。这会儿跑道边连阮棠一起刚好是是个参赛选手。阮棠脱了外套,披头罩住还在揣着手的顾衡。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中性风外套、还很宽松,顾衡把外套扒拉下来,顺势往自己肩上一披,冲她点点头:“我帮你拿衣服。”
阮棠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就装吧,知道你冷才给你的。
她脱了外套,里面穿的是一身短袖的运动服和运动长裤,衣服很贴身,她蹲下身检查鞋带、做开始前最后的准备工作,终于站起身时,少女姣好和柔软的身体曲线显露无遗。
应覃回来的时候,阮棠刚跑完了四圈——跑道一圈是标准的四百米,四圈就是一千六百米,刚刚过半。
广播里传来了顾衡的声音——和先前女声的声情并茂不同,男生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生无可恋的僵硬和尴尬:“面对三千米的漫漫征途,你没有分毫退缩、没有片刻放弃,不论最后成绩如何,你能站在场上就已经是最强大的战士,高二一班加油。”
确实挺尴尬的——他随便写的时候,可没想到过会被硬按着在台上亲自朗读,早知道就不写那么离谱了。
广播里生无可恋的男声停顿了一会儿后,忽然又再度响起:“当然我的顶头上司也加油。”
话音刚落,操场上又是一阵哄笑。
应覃抬起头,已经能看到坐在主席台上的男生。他看起来心情不能算很好,脸上表情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但……身上披的外套,似乎又有一点眼熟。
少年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仰着头看了主席台一会儿,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阮棠从他面前跑过。
——她在笑。
是有点无奈、有点哭笑不得的那种笑。
显然是听到广播了。
她很少穿这么贴身的衣服,站在操场上就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逐着她奔跑的身影。
应覃听到一旁的同学在小声交谈:
“学姐看起来很软萌啊,我之前还以为会是体育不太好的那种诶?”
“我有听说!去年好像就是三千米第一名了,是真的大佬。”
“好看的学霸连居然体育都这么好!太没天理了吧!”
“我又可以了我真的太可以了!”
……
三千米已经到了最后的一百米。
最后四分之一圈,最后的直道。
阮棠已经快要领先最后的选手一圈了,就连第二名也比她差了十来米的距离。
应覃站在终点。
他看着少女转过弯道、身形终于出现在壁纸跑道的尽头。
太远了,他其实并不能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但还是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她似乎是……笑了一下?
下一刻,少女猛地加速,骤然又把和第二名的距离再次拉开了数米,并且,距离还在不断地一点一点继续加大。
应覃有些怔愣地看着她。
她越跑越快,身形越来越清晰,眉眼在他眼前一点一点放大。
他忽然有一种,她在向他跑来,甚至是……向他怀里扑来的错觉。
等等!不是错觉!
少女身上一贯清甜的香气夹杂着难得的热度和风声一股脑地冲进了他的怀里。
这气息太过熟悉,应覃还在走神,身体却已经先理智一步有了反应——自然地扶住了少女的胳膊、后退了半步缓冲了力道,把她拥进了自己的怀里扶稳。
“怎么站在正当中?”阮棠没有退开,抓着他的胳膊稳住身形,说话声音有些干涩,又带着不算太急促的喘息,“撞疼你了吗?”
一群人都围在终点,要是他不在,她会冲向谁的怀抱呢?
“没有,”少年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伸手拧开了瓶盖、递了一瓶矿泉水给她,然后半拥半揽着她继续往前走:“再走走,缓一下。”
高二九班的体育委员,快到一米九的高壮男生,手里拿着一瓶新的矿泉水,兴高采烈地才刚伸向拿了第一名的功臣,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漂亮弟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压根儿就没注意地拂开了他的胳膊、揽着他们班的运动员就这么走远了。
“我不应该在这里,”一样过来送水的顾衡转头对陆含雁总结,“我应该在车底。”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你们都不应该在这里,你们都应该在车底
第23章
运动不宜突然中断停止, 应覃揽着阮棠沿着跑道、在内侧的绿茵地慢慢地走着。
其实阮棠状态还可以,她走了两步就想挣开、自己走的,但……出乎意料地, 少年揽着她的手臂格外稳当, 她一开始居然没能挣脱。
直到这时候,阮棠才终于有了一点直观又真切的认知——隔壁家从小就黏着她的漂亮弟弟确确实实正在长大了。
阮棠本来也不是非常坚持,见他不肯松手,倒也没再继续用力。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默许,少年人的神色一瞬间又更柔软了几分。
大约又走了半圈, 阮棠觉得自己已经缓得差不多了,停下脚步。
她一抬头, 还没来得及说自己没事了, 就被另一件事吸引了目光。
“胸口怎么了?”大概是一场长跑到底还是让她有些疲于思考, 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触手是少年几乎有些滚烫的胸膛,这才忽然反应过来这样的举动其实有些不太合适,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来,收回手, 若无其事地问, “衣服怎么湿了?”
刚才都没注意, 也可能是她身上都是汗、应覃身上体温也高, 光凭触觉也察觉不到异常。这会儿一看, 就见少年胸口连带着衣襟往下湿了一大片, 紧紧地贴在身上。
阮棠的手垂在身侧,不动声色地……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手感。
还挺结实,有一点点意外。
有一说一,就……摸起来手感还挺好的。
应覃低头看她。
阮棠身高有一米六八, 在女孩子里已经算是女孩很高挑的了。但应覃这两年身高蹿得飞快,甚至这几个月好像又长了一些,现在已经突破一米八的大关了,看她的时候,还是要略微低头。她可能是忘记挣开了,现在还半靠在他怀里——契合得好像天生就该是这样一样。她脸上还有汗,运动过后瓷白的脸上泛着健康的红色。她一双杏眼里带了点水汽,刚喝过水的嘴唇也还水亮粉嫩,气息并不紊乱、但还是略微有一点点轻喘……
和她平时温柔安静的样子大相径庭,但……又有一种并不相同的可爱。
少年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垂着眼帘乖乖回答:“搬了一箱水,衣服蹭到灰了,我想稍微擦一下。”
他说得很简单,阮棠却瞬间就猜到了怎么回事——漂亮弟弟从小就有一点点小洁癖,又穿了一件白衬衫,肯定是忍受不了穿着的衣服上有污渍的。但像这种蹭了灰,纸巾也擦不干净,于是他八成是去洗手间想沾了水稍微擦一下。小少爷从小养尊处优的,哪里还有这种搓衣服的经验?结果就把一大片衣服都弄湿了。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至少现在看上去,只有水,没有灰了。
阮棠拧上矿泉水瓶的盖子,又问他:“湿衣服穿着不难受吗?弄湿了怎么不回宿舍换一件?”
“我看到你比赛开始了,”少年表情无辜,声音又轻又乖,“我想看你比赛。”
他之前缠着阮棠问了,知道她参加的项目是三千米。
谁能对着这样的场景生得起气来?阮棠原本还要数落他的话到了嘴边,到底还是又咽了回去,只化成了一声叹气,从他的怀里彻底挣开,反手抓着他的手腕出了操场:“好了,现在我比赛结束了,你也可以回去换衣服了。”
这深秋的天气,穿了件湿衣服还不得感冒?有时候觉得他长大了,有时候又还是像个小朋友。
少年有些遗憾又失落地看了一眼自己突然空下来了的怀抱,乖乖被她拉着往外走。走了两步,他看着阮棠只穿了运动服的背影,一下子又想起了什么:“顾学长披着你的衣服。”
“比赛前让他帮我拿的。”阮棠没回头,随口解释。
应覃了一声,脚步像是不自觉地沉了一点,声音闷闷的:“不去拿吗?你会冷的。”
他现在有点后悔自己穿得太少了,一共就只有一件衬衫,想脱下来给她披着都不行。
“等他晚点还给我吧,他怕冷怕得不得了,又不肯自己多穿衣服。”阮棠想到顾衡冻得发抖还要坚持选择耍帅的样子,忍不住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正好我也回去冲个澡,换身衣服。”
应覃抿着嘴唇,最后还是有些闷闷不乐地点了点头。
应覃回了宿舍。
他有很多衬衫,从衣柜里随便拿了件干净的,脱了自己身上这件,又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她刚才摸了这里一下。
衣服沾了水,就像失去了阻隔的屏障。她的手柔软又温热,摸了一下胸口,有点痒,又有点……
他有点难以形容自己刚才的感觉,只记得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
怀里好像也还残留着女孩子清甜温软的气息,她的运动服剪裁很合身,她的腰那么细,撞进他怀里的那一下,别的地方又那么柔软……
自从阮棠开始有了性别意识以来,他们就从来没有这么亲近过了。
他觉得有点口渴,又觉得……很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