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语柔闭上眼催眠自己,不知多久就睡了过去。
她是真的累了。
夜色降临。
期间圣彼得堡来了电话,接着怀礼给南烟打过去几通都没人接。也许是太晚了,也许她已经睡了。
也许就是单纯地不想和他再有所瓜葛。
所以怎么会是他的。
怀礼兀自笑笑,有点嘲弄自己的多想。他又敲了会儿电脑,回了几封邮件过去,一阵电话铃划破他心绪短暂的宁静。
他还以为是她。
结果是医院打来。
怀礼看着屏幕,心底不觉腾起无边失望。
他摘下眼镜,揉着太阳穴沉淀思绪,好一阵才接起来,可没说两句,立刻起身,去门边匆匆穿好衣服赶往医院。
十分钟之前。
医院前三个街口的地方出了非常严重的车祸,外科人手不够,需要从他们科紧急调人前去救治心脏大出血的伤患。
整个医院已经乱成一锅粥。
头顶手术台的灯光一开一灭就是一夜过去。
手机屏幕静悄悄,她没有回任何电话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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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烟明天晚上就要出发了。
昨夜又画画到半夜,那幅油画终于完成了。
四十六天之前,她和那个男人在画室意外地完成了大半幅,留白得当,颜料泼洒之处宛如浑然天成,她笔触添置得艳丽无双,偶然与刻意一结合,命运中意外与不意外的结合。
落了笔,没有选择在右下角拓上那朵小小的、别致的雏菊。
南烟准备把这幅画先寄去圣彼得堡给Albert的导师过目。画作如同她的孩子,这一幅她并不想卖掉。
她其实还未告知Albert她答应了留学请求的事。
准备先用这幅画做个匿名的敲门砖,让俄罗斯众多美术院系中最闻名遐迩的艺术导师之一过目,如果合乎对方的预期和眼光,认为她孺子可教,那么她也可以安心地放下自己是被怀礼举荐去的心事了。
她一直觉得是因为有他帮忙才有的这次机会。
Albert他们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她需要对方不带任何眼光地亲自认可她。
南烟睡醒已经是下午了,东西基本收拾好了,只有一只小小的行李箱,也跟房东联系了这里明天就退房。
她起来洗漱好,化了妆,准备出趟门。
徐宙也开酒吧需要钱。
他曾把Quiz卖掉都是因为她,前段时间还被晏语柔唬了,花了40万把她的画从画廊赎了回来。
南烟昨天将这两笔钱凑到一起,总共凑了88万存到了银行卡。
她又准备了一张卡,里面是60万。
决定找机会给肖阳,让肖阳还给怀礼。
她后来问了Albert,她的那副画只卖了30万,怀礼补了60万给她,她还以为自己的才华真的被明码标价90万。
不过她毫不沮丧。
在她眼中艺术是不应该被明确定价的,哪怕到了俄罗斯,画儿卖掉了只能堪堪维持她的生活,她就很满足了。
当然,如果Albert的导师没看上她的画也无所谓。
随画随停,就是她想要的生活。
就当去俄罗斯散心好了。
现在俄罗斯肯定铺天盖地都是雪吧。
她最喜欢下雪了。
她也想过。
万一她不小心暴死他乡,没准儿还能因为她的死亡,给自己的作品多加一层“天妒英才”的价值呢。
南烟准备去趟医院。
她总不放心上次的孕检结果,这次换一个医院再做一次检查。
她和徐宙也的那次,她正好是安全期——但安全期也不是无比安全的。和怀礼的那次她不在安全期。
但又不在里面。
南烟想着,又一阵反胃,好在还没涂口红,她又冲进卫生间一阵干呕,呕到心肝脾肺要一齐吐出来。
镜子里一张艳丽的人脸。
与郑南禾有三四分相像的一张脸。
她终于还是步了郑南禾的后尘。
出了门,徐宙也却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南烟和他约好这个时间给他银行卡的。
徐宙也自觉地没来敲门,而是安安静静地等待,知道他和她之间已无可能,也知道她给他的银行卡里是什么钱。
要跟他划清界限似的。
“你要开酒吧很缺钱吧,”南烟大大方方地递给他,“拿着吧,别打肿脸充胖子了,我都听宋欢说了,你们要重新装修的,别找朋友借钱了。”
徐宙也瞧着她,苦笑:“有钱就是好啊,南烟。”
“也不好,”南烟说,“没以前有意思了。”
确实。
她当鉴情师的那两年还是挺有意思的,五湖四海地跑,去了不少地方,见了不少世面,吃过亏,挨过骂挨过揍,也违背过自己的“职业道德”爱上过不该爱的人。
徐宙也哼了一声,“上车吧,你不是要去医院?我送你去吧。”
“不了吧,不远,”南烟犹豫着还是拒绝了,“我坐公交车。”
“你可别了吧,南烟,”徐宙也却白她,酸溜溜地:“你现在是孕妇,上去吸臭氧吗?”
“臭氧也不是那意思吧,”南烟据理力争,“再说了,我还没决定留不留呢——”
但她又一向脸皮厚。
住的这地方公交车不好等,还是磨磨蹭蹭地上了他的车。这辆车是宋欢常开的二手雪佛兰,宋欢跟他老婆的纹身店经营不错,买了辆新车,这辆最近就借给徐宙也忙酒吧的事了。
明天立冬,一晃都到了十一月。
南烟坐车上盯窗外,望着白蒙蒙一片的天空,分不清是雾霾还是雪天的前兆,这么沉默了半路,她忽然问徐宙也:“你和冷泠,怎么样了。”
徐宙也沉默小几秒,说:“她在南京。”
“那你要去找她吗。”
“不去了,”徐宙也叹气,说,“我这边的事情还没忙完。”
“这样啊。”
“嗯。”
话不投机半句多。
氛围尴尬。
南烟选了附近一所比较大的医院,这个医院很出名的也是心外科,但比起大名鼎鼎的UNIHEART的确名气差远了。
思绪飘忽,已经到地方。
南烟准备下车,徐宙也说:“我等你吧。”
他显然不想陪她去。
她是去做孕检的。
南烟点点头,“谢谢,你要忙就先走吧——”
她说完要下车。
“——南烟。”
徐宙也又叫住她。
南烟停住。
徐宙也忽然靠近了她,犹豫了半天,最后一个很轻柔的吻,落在她额顶,很舍不得她。
“你去吧,我没别的意思,怀孕很辛苦的,”徐宙也有点语无伦次,“……我等你就行,你别有心理负担,我也没别的事儿。”
南烟看着他,最终点了下头。
她双手插在口袋,下去了。
恍惚中天空落了雪。
一片莹凉落在她唇角,立刻化了。
又像是错觉。
就如同刚才,他突然靠近她吻她额顶,她心中浮现的却是另一个人。
她从昨晚开始,一直忍着不去回电话的那个人。
极大的愧疚感与孤独感一瞬间裹挟冷空气抱紧了她。
好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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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半。
又被紧急调配到了另一个区的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