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看她。
齐妍笑:“哎,你别这么紧张。我要说的是,这也许只是她宣泄情绪的一种表达方式,伴侣固定其实对身体没有太大危害。可是不了解背后的成因去治本的话,发展下去可能会有别的并发症,比如焦虑、抑郁,或者对别的东西成瘾,比如酒精、毒/品……”
聂尧臣抬手示意够了,这样的假设都让人不寒而栗。
“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齐妍撑着下巴看他,“赵小姐是不是在花市找到了当年凶案的真相?”
第33章 他们聂家就没一个正常人……
坦白说,她有点同情聂尧臣。
他的病决定了他天生不懂怎么爱人,从医多年,她见过不少他这样的患者即使结了婚也无法获得幸福,因为不能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始终无法跟伴侣很好相处,甚至跟孩子都无法亲近。
但聂尧臣对赵元熙倾注的关切让他看起来都不那么像一个阿斯伯格症患者了,不仅帮她查探当年发生的惨案,还留意到她对性的不正常依赖可能是心理障碍的表现——要知道很多普通人都未必能及时发现爱人或家人的情绪病。
他要做到这一点,会比普通人辛苦很多,单靠理性的分析是不足以战胜这样的辛苦的,一定是爱情吧?
爱情才催生这样的奇迹,而医生总是乐于看到这种“奇迹”的。
然而这么重大的事件,赵元熙并没有打算告诉他,提都没有提过,显然没把他这个看似最亲密的身边人当成能够全心信赖的伙伴。
好在聂尧臣不觉得这是个问题,无法换位思考在这种情况下反而成了优势,让他只专注于他想做的事,而不去计较感情中的得失。
“她应该是得到了一些之前不知道的线索,但不是全部的真相。”
如果这么容易就得出真相,相信警方早就破案了,不会等到现在还悬而未决。
齐妍问:“那你打算怎么办,也去花市问问那家人吗?”
他的确是有这个打算。
齐妍了然,“我不反对你这么做,但还是尽量低调一些。每个人都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赵小姐选择不告诉你,一定有她的苦衷。这么残酷的记忆她也许就想自己一个人消化,不会轻易跟人分享的。要是让她知道你背着她暗地里调查,可能会让她非常生气。”
“假如我比她先查到真相呢?”
“那你可能要想个比较好的方式来告诉她,让她接受。因为事情的性质没有变,那就是她的家事。”
聂尧臣没出声。
…
上古集团的半年会如期举行。
跟计划的一样,他们在春海市最新的海洋乐园里设置了公司的logo和展示点,并不妨碍其他游客游玩,这样宣传的功能被放大,一举多得。
反正这样的乐园工作日原本就没有太多游客,集团员工带上家属一同参加也相当宽裕,热门的项目都不用排队。
赵元熙没有家人,以往每年的员工家庭日一般都是带另一半和孩子参加,她作为单身狗的一员独自一人也并不突出。但海洋乐园老少咸宜,很多未婚的员工也带上了男女朋友,单身的带上了父母,只会更显得她形单影只。
于是她叫上了邱含琦和夏婵,但含琦有任务不能请假,就把这个机会让给了秦飞白。
“一个员工最多带两个家属,我可不是把你当司机和备胎啊。”
秦飞白摘了墨镜就来揉她脑袋:“还记着仇呢?气性这么大。”
元熙挡开他:“别动手动脚的,我这还上着班呢!”
乐园里分布的几个展示点总要有人看着,于是年会筹备委员会的员工就轮流值守。
那些从花市送来的鲜花已经扎得漂漂亮亮的,装饰着展示点的台面和背景墙,一点也看不出背后有任何悲伤的故事。
据说聂权看到效果很满意。
Miu姐也很满意,把总裁办的姑娘们好好夸了一通,才私下里悄悄问元熙:“哎,今天跟你一起来的帅小伙儿是你什么人啊?哥哥还是弟弟?”
她儿子在国外读书,所以也没带家属,有得是闲工夫八卦。
“怎么一定就得是兄弟呢?就不能是新欢吗?”
Miu姐嘁了一声:“你要是有了新欢,办公室里那位还不得翻天了,哪还会这么云淡风轻的来参加半年会?不过我看那个小帅哥看你的眼神倒真不像兄弟,聂总见过他吗?等会儿遇上了,会不会修罗场啊?”
她果然眼光狠辣,看人绝不会出错。
“他是跟我一起长大的朋友,跟家人也差不多。”
“青梅竹马啊,那威胁更大了。”
Miu姐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也是该给聂尧臣一点危机意识,否则一边是非履行不可的婚约,一边是放又放不下的枕边人,齐人之福是不可能的,总要有个取舍。
“去陪陪人家吧,这儿有我看着呢!”
“不用了,他能招呼自己,等会儿换Kelly她们来我再去。”
“别啰嗦了,让你去就去,这是上司的命令。快快快,走!”
赵元熙被Miu姐赶出来,但刚才还在跟前的秦飞白不知晃到哪儿去了,不见人影。
夏婵也是个自来熟。正好公司有几个同事今年都准备结婚,一听肖灼说会来一位婚纱设计师,立刻要求引荐。反正她之前也认识肖灼了,因此一来就受到了相当热情的款待,早就不知被拉着上哪儿浪去了。
元熙一个人,没什么特定的目标,下意识就朝着最显眼的摩天轮走去。
摩天轮下方有一块很大的屏幕,播放的是保护海洋生态的公益广告,女主角是炫目无比的Saki。
她们看起来已经不是那么相像了,大概是因为Saki近期换了新的发型,短而卷,充满青春气息。
生活环境其实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气质,气质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相貌。
元熙想起去年在电梯也看过这个广告的前一个版本,那时Saki看起来好像更开朗活泼一些。
摩天轮这时正好转完一圈结束,反正没有别的项目想玩,不如上摩天轮打发时间。
赵元熙还没坐过摩天轮。幼年还是袁茜的时候,父母要照看小店生意,偶尔带她们姐妹俩到免费开放的市民公园玩都是很奢侈的事情,更不要提那时要到嘉年华排长队才能体验一次的摩天轮了。
跟妹妹袁荟分开的时候大家都还小,艰苦的集体生活也不允许有这样奢侈的体验,如今长大了,妹妹……上过摩天轮没有呢?
元熙坐进轿厢仍盯着那块巨大的电子屏,冷不防对面突然坐进来一个人。
她闻到熟悉的松柏香气,余光瞥见男人身形的刹那,以为是聂尧臣。
他恐高,平时在钢筋水泥的楼宇中还好,但那种垂直上下的观光电梯他都不能坐。像这种透明的轿厢升到半空俯瞰大半个城市,他会头晕到昏厥的。
所以她也从没提过让他来陪她坐摩天轮、云霄飞车之类的傻话。
“怎么,以为是阿臣?”聂舜钧坐在她对面,把她脸上一点细微的神态都看在眼里。
她其实也没有很惊讶。前不久刚放了他鸽子,知道他肯定是要讨回来的,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方式。
“聂先生,你怎么也来了?你不像是会参加这种活动的人啊。”
“没办法,我是阿臣邀请的家庭成员,不来的话,他该伤心了。”
聂尧臣邀请了身为自己竞争对手的大哥来参加公司的开放日活动?
真不愧是他。
聂舜钧如今除了手中还握有一部分公司股份,已经没有任何职务在身,严格来说已经不算是公司员工了。
他跟爷爷和父亲关系也都不算融洽,今天能到这儿来,可能还真是因为聂尧臣的缘故。
“赵小姐觉得我不该来吗?”
“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聂先生您已经坐在这儿了。”她看了看外面,“您找我有什么事儿,现在可以说了。”
轿厢已经渐渐离地,接下来一刻钟他们都要被关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
这样也好,她被看作聂尧臣的心腹,跟他大哥私下谈话被人撞见总归是瓜前李下说不清楚,这里倒是相对隐蔽。
聂舜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赵小姐,有没有说过你长得跟什么人很像?”
她心里突突一跳。
“可能因为我是大众脸吧,总有人说我像这个像那个的,我倒不觉得。”
“赵小姐太谦虚了。”
“您叫我名字吧,或者跟聂总一样,叫我七七,公司里大家也这么叫。”
“七七这个称呼有什么说法吗?”
赵元熙于是将面试时的小插曲讲给他听。
聂舜钧眼里多了几分审视。
“赵小姐也患阿斯伯格症?”
“不是,我小时候有读写障碍,也是神经发育障碍的一种,后来受过特殊教育干预,基本算是克服了。只不过在那之前,我有自己记忆事物的方式,所以会留意到其他人注意不到的细节。”
她知道聂舜钧想问什么,也很清楚,就算她不说,他也有方法去查证。
“这么说,这个称呼算是阿臣专属的了?他专属的东西,我从不跟他抢。相反的,我能够给他的,绝不会独享,不管是小时候的玩具,还是如今的公司,你明白吗?”
元熙看着他。
其实她明白。她也有血脉相连的亲姐妹,虽然小时候偶尔也会闹别扭,但只要有零食一定不忘跟对方分享,哪怕有一块零花钱也是掰作两半花。童年经历的可怕梦魇里,她们互相掩护对方,甚至妹妹袁荟赌上前程命运签下的合约里仍不忘她这个有天生缺陷的姐姐……
她相信手足亲情,她只是不相信血浓于水的感情会存在于聂家这种家庭出身的两兄弟之间。
尔虞我诈,似乎才应该是他们的底色。
然而有些事是做不了假的。聂尧臣从不换香水,他身上的雪松香气跟哥哥的如出一辙,很可能人生中第一支香水就来自聂舜钧的分享,从此再也没有变过。
再加上之前让她怀上孩子就能留住人之类的馊主意,风格昭昭,一看就是聂舜钧的手笔。
这位大哥对聂尧臣的影响还真不小,兄友弟恭并非不可能。
他们聂家就没一个正常人,不能用寻常思维来考量。
摩天轮已在空中转过半圈。聂舜钧说:“赵小姐是聪明人,我就不绕圈子了。你到底想从阿臣这里得到什么,不妨直接点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第34章 他已经是她的猎物无疑。……
元熙愣了一下。
“聂先生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刚刚才说赵小姐是聪明人,这么快就装傻?”他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起来,“阿臣从不带人到半山道的房子去,你用了什么方法说服他?”
聂舜钧身上气场很强,是个颇有压迫感的人物,跟聂尧臣那种在人群中可以沉默无害到几乎隐形的感觉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