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执寅一边开车,一边将下午的行程安排好。
苏曼望着外面寒风簌簌, 心里在想别的事,随意地“嗯”了一声。
陆执寅侧目看着她,不知想到什么, 倏地改口,“如果下午你有别的安排, 出门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一声。”
苏曼收回视线,看了他一眼。
她怎么不记得以前自己出门他也有这么多要求。想开口反驳什么, 但到嗓子眼的话还是收回了:“嗯, 下午再说。”
“下午我没课,要不我带苏曼出去逛逛。”坐在后排, 一直没出声的陆敏婕开口。
她转过身对着苏曼, “咱们学校新扩建了一个校区,你好像还没去过?”
苏曼并不想一个人呆在宾馆,欣然同意:“好啊, 那你带我出去走走。”
把人交给陆敏婕, 陆执寅当然是放心的,但还是叮嘱道,“外面天冷, 不要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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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执寅离开后,她能明显感觉到陆敏婕有话跟她说。
而且还是那种陆执寅在的话并不方便说的事情。
陆敏婕开上自己的车,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速度也不快不慢。
过了好一会儿, 快要在沉浸的音乐声中睡着时,陆敏婕突然开口了, 声音依旧是慢悠悠。
苏曼心里想,这兄妹俩也是神奇,明明不是亲兄妹,但听她说话,苏曼偶尔会有种陆执寅的感觉。
“苏曼,你觉得我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很突兀,评价不知从何说起。
如果时间倒回到六年前,有人这么问她,苏曼一定毫不犹豫的回答说,是她喜欢的人。
那时她对陆执寅的了解,带着厚重的滤镜,觉得他长相好,学习好,脾气好,对她更好。
陆执寅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什么赞美的词她都愿意往他身上用。她甚至以为只要等到高考一结束,她就会跟陆执寅表白,他也会接受。
然后他俩也就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
但现在,苏曼想了想,比较中肯地说,“他是个优秀的人,别的不太了解。”
陆敏婕听完笑了一声,“哈哈,你这不了解这三个字说的可真好。”语气玩味,意有所指:“真该让我哥听听你对他的评价,我很好奇他脸上会出现表情。”
“啧啧啧,想想都很精彩呀。”
苏曼讪笑,赶紧转移话题,“你觉得呢?”她反问陆敏婕,“你觉得陆执寅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觉得陆敏婕一定比她更了解。
陆敏婕声音停顿了片刻,表情渐渐凝结,斟酌:“你想听好话还是坏话?”
看来是褒贬都有。
苏曼:“都行。”
陆敏婕笑笑,“他啊,是个聪明人。”
“我很少见到像他那样的聪明人,不是单纯说智商高,而是每一件事他想做的事,都能做的很好。”
“不仅很好,而且能最多顶尖,让人膜拜的那种。”
她转头问苏曼,“你说这种人是不是很恐怖?”
苏曼不觉得恐怖,只是觉得羡慕。
“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苏曼已经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了,她今天已经听多了秘密。
毕竟还有什么能比陆执寅一直默默资助她读大学更让人震惊了。
“什么秘密?”
“你知道我哥为什么会学法律吧?”
苏曼点头,“他想做检察官,那是他从小的梦想的。”
陆敏婕轻抿着嘴唇,“他的梦想啊......”
“那挺可惜的,他曾实现过梦想,后来又放弃了。”
苏曼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陆敏婕转头,对着她说,“他考上过检察院,后来没去。”
考上了,后来放弃了。
“你说这种人,可真让人讨厌,别人千辛万苦考不上,他轻轻松松考上了,又放弃了。”
陆敏婕的话不断在苏曼的脑海里环绕,形成漩涡,占据她所有的思考。
“为......为什么?他为什么放弃了?”
陆敏婕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得自己去问他了。”
“苏曼,你不能什么都不知道,这对执寅来说太不公平了。”
公平是什么?
苏曼一直以为,老天待她也是不公平的。
年少时,暗恋陆执寅这件事,像长在她心里的一棵树,还没结成果,树就已经从根部开始腐烂了,最后只留下抹不去的伤疤,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不要对陆执寅抱有太大的希望。
陆执寅对她显然也是不公平的,六年后再相遇时,他对她的冷漠,刻薄,一度是在她愈合的伤口上不断的重新划割。
苏曼没说话,她很难告诉陆敏婕,对一个人从深刻的喜欢,再到如今的平如止水。
不是公平两个字能概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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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开完会后,陆执寅谢绝了学院领导的招待。
院长盛情挽留,他说有朋友在等,不太方便。
“是女朋吧?”乔院长笑着说,“跟在你后面的那个小助理,我看出来了。”
陆执寅眼角弯了弯,“嗯,她也是淮大毕业的,我这次正好带她回来转转。”
乔院长诧异:“哦,她也是淮大毕业的,叫什么?”
陆执寅说,“叫苏曼。”
乔院长仔细回忆,像是记不起来了,普通不过的一名学生。
或许的人生本来就是这,在不同人的人生剧本里,每个人都扮演不同的角色。
在院长眼里,苏曼只是一个学生,并不算出众,所以院长没有很深的印象。她在这里度过了非常平淡的四年,像每一个大学生一样,每天上课,教室和宿舍来回。
只有陆执寅的眼里,才会发现她走过的路,青石板是平整的。她待过的教室,从窗外可以看到一棵很高大的桐树。她去过的每一个地方,会值得让人停留驻足,然后望过去,看向她所看到的世界。
也只有在陆执寅眼里,苏曼才与旁人是不一样的。
——
傍晚,车灯在寒冷的冬夜,变得柔和。
回去路上,陆执寅接到陆敏婕的电话。
“哥,人我已经替你送回去了。”她声音笑着,然后又说了一句,“完好无损的。”
陆执寅眉眼融化,声音低沉:“谢谢。”
“客气。”
陆敏婕又说,“我今天跟苏曼说了很多话。”
陆执寅语气依旧沉道:“说什么了?”
陆敏婕轻笑了一声,“太多了,聊了一下午。”
陆执寅沉默,视线落在前方的马路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担不担心?”陆敏婕问。
陆执寅没回答,反问:“她什么反应?”
“看不出来,可能比较震惊吧。她对你了解的不多,居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考上了检察院还要去当律师。”
陆敏婕还想再说点什么,陆执寅打断,“下次别跟她提这些。”
“好吧,我多管闲事了。”
他说:“有些事我心里有数就行。”
那头听完安静了好半会儿。
陆敏婕说:“你呀——做的事儿,全都只感动给自己看了。”
挂完电话,仪表盘上的速度比刚才提升。
黑色的车行使在黑夜里,寒风掠过铠甲般冷硬的车身,朝着心处温暖的地方驶去。
打开房门时,身披寒霜的陆执寅,呼吸还带着赶路后的粗重。
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暗,房间里没有开灯,看不出有没有人。
陆执寅的内心闪过片刻的慌张。
苏曼走了?
他急忙打开灯,然后快步走向里间。
直到看到白色的床单上躺着人时,他的心才稍稍放下。
视线望去,苏曼似乎睡得很沉,陆执寅的声音和突然的灯光都没有吵醒她。
陆执寅放慢呼吸,离着一段距离,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像是确定什么。
过了许久,他才收回视线,转而脱下身上厚重的大衣。
等到他再转身重新回到卧室时,才发现苏曼已经醒来,坐在床上。
只不过眼神还有些迷茫,望着他时,呆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