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比要她心情永远被陆执寅这样吊着要轻松许多。
人总是这样, 一旦最坏的结果能够接受以后,心里的那根弦反而会放松,就好像原本支撑着的力,一下都被抽走了。
就会忍不住想着终于可以有一个痛快了。
陆执寅脚步稳稳地停住, 脸上永远是那副苏曼猜不透的表情。
视线从远处的海平面收回,轻轻地落在苏曼的脸上。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什么苏曼写在脸上的端倪, 他语气没有起伏,“你觉得我要跟你说什么?”
这个问题把苏曼难住了,以前表白,强吻都要她主动就算了。
难道分手也要她主动。
他是被人伺候惯了的大爷嘛?
苏曼心底里默默嘀咕,她心里不痛快了,她原本虽然有分手的计划,但如果是陆执寅先提出来,她顺势答应,也能绝了心里对他那一点点的好感。
现在非要她先说出来,难道陆大律师连分手都懒得动嘴皮子。
“我不知道。”似有点赌气,苏曼将脸转过去,微微鼓着脸颊说,“我怎么知道你要说什么。”
身后传来一声喟叹,苏曼转头,撞上了陆执寅一双复杂的眼神。
他望向苏曼时,海水倒映在他的身侧,无边际的海平面将他整个人描上了一层淡淡而又沉郁的轮廓。
陆执寅冷硬的表情和语气,在海风的侵蚀下,一点点的变软。
“苏曼——”
她抬头,“嗯。”
“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想过,在我心里,你是有多么重要。”
苏曼愣怔了片刻,她假想过陆执寅会如何开口提分手,却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
这好像不是分手词吧?
“你好像一直都不明白。”这一句,陆执寅近乎喃喃。
轻到苏曼以为自己听错了,却又在耳边挥之不去。
“我不明白什么?”茫然而又哑涩地问这,突然,像不受控制般,眼睛开始泛红。
顷刻之间,便有泪珠滑落下来。
这一瞬间,万般委屈涌上心头,她甚至不知道,原来自己有那么多的委屈。
她咽了咽喉咙中翻涌的情绪,断断续续地哽咽 :“陆执寅......你不说,我怎么会明白呢。”
“你从来没说过我有多重要,就因为某天晚上你喝多了,然后亲了我,醒来的第二天,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又好像什么都理所当然一样,我就要变成了你的女朋友。”
陆执寅:“我以为,你是知道的。”
她并没有因为陆执寅的话感受到任何真心:“我不知道,谈恋爱的这段时间,你把跟我的相处,当成工作一样去安排,因为我是你的助理,所以我必须24小时在你身边待命。不论是生活还是工作,你的每一步都是计划之中。却频频因为我,面临的每一步意外,都是额外损失。”
“你越是纡尊降贵地帮助我,我就越羞愧,越觉得对不起你。在工作上,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贡献给你,我希望自己能够匹配你对我的信任,但实际上呢,我永远达不到你的要求。”
听完她的话,显然陆执寅并没有理解苏曼症结的地方,反而他用一种轻淡到施舍的语气说:“你不需要愧疚,更不需要对不起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就能匹配上我对你的信任。”
苏曼摇摇头,喃喃道:“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呢?”
显然陆执寅的耐心也在消耗,他低头看向腕表,虽语气平淡,但依然有种看着苏曼无理取闹的感觉。
苏曼对上他清冷冷的目光,反而冷静了下来,歇斯底里不好看。
她压着自己的情绪,将声音慢慢降下来。
“我知道你能力强,在你眼里,我不仅不是一个合格的律师,更不是一个拿得出手的女朋友,是不是?”
陆执寅喉咙动了动,吐出一句:“你做律师确实不怎么样,专业基础太差。”
苏曼被他一噎,但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说完,就算有些话一旦说出来就收不回:“你觉得我需要钱,就给我案子做。你觉得我需要带你见父母,便自作主张让我爸爸知道咱们的关系。你觉得我不应该去冒险,就为此生气可以一整个中午不理我。”
陆执寅轻挑眉,不仅没有解释,反而问了她一句:“这些事,我的做法有什么问题?”
苏曼:“就算没有问题,可你做这些,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同样是人,凭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陆执寅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看着苏曼,看着她因为生气而晕红了的脸颊,脑子里却浮现她小时的样子,因为吃不到雪糕哭,因为苏母没有在她的书包绣上小花哭,因为自己去上夏令营,她找不到玩伴在电话里跟他诉苦。
这么多年过去,再见到苏曼时,他既害怕她长大,又害怕她没有。
长大了或许不再那么依赖他,没长大可能永远都不会懂得他的心意。
见陆执寅不说话,苏曼抹了一眼滑落在脸颊的泪水,咬着嘴唇,一鼓作气:“这段时间给陆律师您添麻烦了,既然你不想说,那好,我就替你说了。”
“陆执寅,咱们分手吧。”
听着苏曼的控诉,陆执眉头压得死死,见苏曼眼圈泛红,一颗心当即心就紧了起来,乱的七上八下。
但从苏曼口中听到“分手”两个字后,却习惯性地回归理智,满眼的不舍,转化成一个衡量精准的计算器。
“分手?”
他抿着嘴唇,居高临下,“所以,你控诉了上面一大段,目的就要是要跟我分手。”
“是,就是想分手,我不想再喜欢你了,喜欢你真的好累好累。”说着,苏曼一屁股蹲坐在路边的花坛边上,形象还是气质什么都不顾了。
她现在感觉累极了,负面情绪像是决堤的海水,争先恐后从眼睛里往外流,她不想让陆执寅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索性蹲下后便抱着膝盖,一声不吭。
相比苏曼此时哭的满脸都是委屈和泪痕,陆执寅的情绪却表现的十分“可控”,。
不过,颌下微微滚动的喉结,却暴露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重轻轻地抿了抿嘴角,试图说些什么。苏曼的嚎哭比庭上的法槌更让陆执寅心神不宁,他脑海里闪过千万种可能,却始终找不出如何能让苏曼不哭的办法。
良久,他慢慢地蹲下,大手在苏曼的头顶上方停留了片刻。
苏曼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你以前多好呀,照顾我,对我笑,不管做什么事情从来会先问我的意见。哪里像现在,孤僻又毒舌,冷漠又刻薄,自以为是又不近人情。”
越说越心酸,她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把以前的陆执寅弄哪里去了,为什么你要变成这样呢?能不能把以前的陆执寅还给我。”
听到这句,陆执寅的手骤然就停下了,他缓缓地站起来。
居高临下,他看着苏曼,眼神坚定得仿佛像磐石,“如果是以前的陆执寅,你觉得他能坐上现在的位置吗?”
苏曼抬头,她眼睛泛着红,水滴一般的泪珠挂在眼帘上,她直愣愣地问:“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以前的陆执寅,大概他也不屑你坐的这个位置吧。”
她永远都记得,年少的陆执寅曾经亲口对她说过,他想做一个检察官。
而不是律师。
法律在检察官的手里是正义之剑的话,那么在陆执寅这种律师手里,大概是他为他那些顾客脱罪的法宝。
苏曼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那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将她的眸光闪耀的格外逼人。
“上周,我去林月珑的公司看财务账本,在楼下看见你的车。”苏曼的眼神渐渐地变成了一道锐利的光,“你去林月珑的公司,找赵彦(林月珑老公)做什么?”
陆执寅怔了半秒,很快道:“你是我的助理,作为你的老板,我并不需要每一件案子都向你汇报。”
苏曼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就因为她从开始就没有怀疑过陆执寅跟赵彦认识,以至于看到两人见面都丝毫没有怀疑过什么。
苏曼抹掉眼上的最后一滴泪珠,还有最后一丝对年少陆执寅的留恋。
“你说的对,作为下属,你确实不用每一件事都向我汇报,因为我什么都要听你的。”
“但是,我把这句话还给你,现在——你也没有资格作为男朋友跟我说话了。”
说完,苏曼转身,走的太快,以至于陆执寅的手,只拢到了一阵海风。
欲言又止的唇线依旧没再开合。
他这个人,就像是海边最常见的那一类岩石,谁也不知道,在屹立于最高处,受人称赞之前,他迎接了四季的海风和时刻的潮浪,经历了多少锻造,才成为了最心肠坚硬,最深谙世故的那一块。
苏曼光着脚,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往前跑,很快到了沙滩上。
脚下被一颗石子绊倒,差点摔一跤,她恨恨地将巴掌大的石头从沙地里扣出来。
“你怎么这么讨人厌,跟陆执寅一样。”
没忍住,她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
她的身后,人潮涌动,却没有一个是她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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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江城,飞机一落地,苏曼就跟穆瑶打了个电话。
“我能去你家住两天吗?”
隔着电话,穆瑶那头在噼里啪啦的打字,敲文书:“怎么啦,你不是出差去了么,回来没呀?”
说起出差,苏曼就有点垂头丧气。
“回了,刚下飞机,出了点事,不太想回家。”
听她语气恹恹的,穆瑶拿起手旁的电话:“出什么事啦?怎么听起来,有点不高兴呀?”
苏曼心想,她何止是不高兴,简直难过死了!
“别问了,不想说,后面两天是星期天,我只想去你那儿安静两天。”
穆瑶没再问,两人认识这么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那你来吧,你知道我们家大门密码,直接进去吧,我晚点回去。”末了,又贴心地加了一句,“要不要给你带瓶酒?”
“嗯。”
穆瑶家,苏曼也算是熟门熟路。虽然家境不错,但穆瑶不是个肆意妄为,铺张浪费的性格,为了离工作单位更近,便在附近买了一套两居室,90多平,装修风格偏轻奢。
苏曼摁着密码锁开门,,迎面传来一股长久没忍住的灰尘味儿。
这久未打扫的房间瞬间激起了苏曼内心的洁癖,她放下包,卷起袖子,也顾不得失恋了,干净利落地开始打扫起来。
等到傍晚穆瑶回到家时,家里已经是焕然一新了。
穆瑶一进门,连连惊呼:“你打扫的?也太干净了吧!”
苏曼正给她阳台上的盆栽浇水,“你这段时间去哪鬼混了?屋子里到处都是灰。”
“还有你这花,就吊着一口气,等我来浇水了吧。”
穆瑶赶紧将苏曼手里的水洒接下来,恭恭敬敬地将她请回客厅的沙发上:“常来的钟点阿姨回老家了,我懒得再重新找人,再说这也不脏呀,谁家地板上没点灰尘。”
打扫都打扫完了,穆瑶赶紧把带回来的酒从玄关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