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落在了城外,周笙白牵着丁清入城。
这两日他们都在山洞内度过,穿着打扮显得有些狼狈,入城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甚至没碰到一个捉鬼的。
以前鄞都城捉鬼的人就很少,那段时间丁清是跟在赵煊身边当侍婢的,赵煊在城内下了令,凡是遇见鬼的,若非恶鬼不可伤。
故而一些以捉鬼为生的人很少往鄞都城跑,只是没想到过去了几年,鄞都城内捉鬼的人越来越少。
城内不见有多奢侈繁华,可满城玉石尤其多。鄞都城有个特殊之处,便是它的城后天池边,立了一座半楼高的石。
那石乌黑,传闻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沾了仙气儿,有多人研究,除坚不可碎之外,也不见其特殊之处。
丁清入城后脑子里就胡思乱想着,忽听嘈杂人群中传来了一声:“当心。”
她的脊背立刻生汗,回头一眼望去,密集的人群来往擦肩,不见眼熟之人。
丁清稍留了个心眼。
作者有话说:
清清~
第50章 [VIP]
经过几日出晴, 鄞都城内的雪几乎化完,仅剩房瓦背阴或深巷中残留些许雪块,随正午暖阳升高融化成细水。
丁清被周笙白拉去了成衣店中, 周笙白动手给她选了几件衣裳。
丁清没有任何意见,因为鄞都城的穿着打扮本就素雅,城外天湖里产宝石,背山生玉,整个儿鄞都城的风格都靠近白玉翡翠一类, 没多少姹紫嫣红的装饰。
周笙白买好了便扔给店老板一粒珍珠, 那珍珠分量不轻,遇光泛着莹白的辉泽。
老板笑嘻嘻地收下, 丁清跟在周笙白身后准备出门,余光一瞥, 瞧见几根放在木盒子里的玉簪,稍微有些心动。
那颗珍珠买这些衣服首饰绰绰有余, 周笙白使钱大方, 从未讨价还价过。丁清凑到老板跟前, 一把按下了桌上的木盒,挑眉问:“买了你这么多, 送我根簪子如何?”
其实丁清不认货,她选的那根价格不菲, 老板自然不肯送。
周笙白本已走到门外,见丁清的手压在了木盒上,他瞧见那木盒周边放着类似的物件,都是锦布做垫, 里面平放着玉簪。
玉簪各式模样, 一头雕花, 一头略尖。
丁清说:“你这老板好小气!我老大给珍珠时可是很大方的!”
“那……那送姑娘这根如何?”那老板从一旁找了跟簪子过来。
说实在的,丁清分不出两者之间的好赖来,她就是觉得其他的玉都是白的或绿的,只有她手下压着的这根呈金黄色,很不一样,也好看。
周笙白走到丁清身边,从她掌下抽走了那个长盒,打开一瞧。
玉簪头做成了银杏叶的模样,簪身略微有些弯曲,簪头金黄,渐渐褪色至簪尾便成了纯白,玉簪毫无杂质,浑然通透,的确好看。
“你喜欢?”他问。
丁清也非特别喜欢,可终是喜欢,于是她点头。
周笙白又掏出一粒珍珠,丁清见老板双眼放光,便放下盒子说不要了。
她拉着周笙白离开成衣店,出门便道:“老大,你这么大方可不行,别人会占你便宜的。”
周笙白见她鬼精的小模样心里直痒痒,于是伸手朝她头顶揉了揉。
丁清穿的一身是他给买的,不过可惜周笙白只挑了她的外衣,他心想或许下一次,他可以给丁清挑些好布料做里衣,让她从里到外都穿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鄞都城的街市上有许多当地美食,丁清瞧见一家巷子拐角的小店居然还开着门,心中有些惊喜,于是拉上周笙白便朝过去。
她步伐略快,等走到门前瞧见里面弓着背忙活的不是以前的老头了,顿时失望。
那男人起身,丁清觉得他颇为眼熟,仔细一看,竟然是以前老头儿的孙子。
丁清没问,心中大约知晓年迈的老头儿应当不在人世了,她只是让年轻的老板包两份红枣糯米糕,提着油纸包裹离开。
周笙白跟着她没说话。
丁清双手捧着糕点道:“以前是他爷爷打糕的,这家糕点都是自己蒸熟的糯米红枣自己打的,这上面还放了干脆的山楂碎,酸酸甜甜糯糯,老大你尝尝?”
周笙白没回答,丁清这才抬眸朝他看去,方才买衣服心情还颇好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脸色变得难看了,嘴唇抿直,眼神也有些冷。
“怎么了?”丁清愣了一瞬。
“这里是鄞都城?”周笙白问。
丁清点头:“是啊。”
闻言,周笙白眉心紧蹙,下巴绷紧,眼神睨向四周,看哪儿哪儿不顺眼。
他嗤地一声道:“你在这地方生活过两年,所以大街小巷分外熟悉对吗?”
丁清道:“有些熟悉。”
周笙白听她这么说,更不高兴了,他方入城还未察觉,见丁清熟门熟路地跑去买糕点,还煞有其事地介绍,便知晓这是什么地方。
周笙白很少离开中堂,除非是某地的恶鬼的确太过有名,传入了他的耳里。
以前他从未来过鄞都城,第一次听说鄞都城,便是在玉霄姬的口中。
那个为丁清退婚又断腿的男人就是这座城的城主,丁清甚至承认过,那人对她做什么她都不会反抗,要她做什么她都会答应。如此一想,周笙白只觉得浑身难受,心中起了些许破坏感,想要揉碎某些东西。
“他叫赵什么?”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丁清愣了一瞬,随后她才反应过来,啊了声:“老大,你该不会是……”
周笙白垂在身侧的手不禁握拳,心想他才不是吃醋,他就是单纯的不喜欢这里。
丁清嗨了声:“你该不会是想替我报仇吧?这种小事,我自己来就好了。”
语气还颇为自信。
周笙白:“……”
二人已经走到了卖马的地方,一股刺鼻难闻的马厩味道传来,前方还有人牵着千里良驹作为招牌,丁清都准备掏钱了,周笙白却提着她的后脖领子道:“今日先不走。”
往后退了两步,丁清没忍住回头朝周笙白看去,心里有些感动。
看来老大是真的想替她报仇。
其实关于她以前在鄞都城的事,丁清并未细说,因为代价太大,故而她很少会刻意去想起,只是偶尔见到一些与之相关的事,潜藏在脑海最深处的记忆才会涌现,而后转变为深深的仇恨恶意。
若有机会,丁清恨不得将赵煊挫骨扬灰,可她还没想好,如何让自己的双手不染人血,却能置对方于死地的办法。
周笙白选了家客栈,与丁清住了进去。
客栈没有单独的小院,上房在三楼右侧,那边只有一间房,房间前后左右无对门,房内宽大,用屏风间隔成三段,中间是客堂,左为卧,右为浴。
卧室里还有枕被齐全的软塌,可供随行的下人歇下。
软塌床头有个小方凳,上面放了一盆水仙花,温室里的水仙养得极好,浓甜的香味儿充斥着整个儿房间。
丁清自觉地坐在软塌上,周笙白见了不高兴,或者说,自从他知道这里是鄞都城后,就一直在不高兴。
小疯子没心没肺地晃着脚,还笑盈盈地对他说:“这家客栈挺好!”
周笙白哼了声,语调不善:“怎么?你以前在这里的两年,没住过客栈?”
丁清顿时觉得双臂因寒意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她看向周笙白眨了眨眼,不知是否是错觉,她老大又有些阴阳怪气了。
和前段时间,在马车里玩儿她舌头时说话一样。
“我以前……住在赵府,没机会住客栈。”丁清老实道。
即刻,周笙白的双肩之上似乎飘着一股吓人的寒气,他几步走来,藏了一天的鹰爪露出半截,没什么形象地踩在了丁清身旁的软塌上,右手手肘撑在膝盖上,腰身俯下。
“你在赵家住哪儿?”他问。
丁清回答:“赵煊住的依芳居。”
“睡哪儿?”他双眼危险地眯起。
“赵煊寝室……旁的耳房。”丁清说完,不禁嘶了一声,她撑在软塌上的手不自觉收紧,捏着一截被子,周笙白的压迫感十足。
“没和他睡过一间房?”身躯逐渐逼下。
丁清仔细回想,咬着下唇瓮声道:“睡过一次,他寝室外的小塌,那夜……”
声音停顿,丁清皱眉,双手抵着周笙白的胸膛,指尖颤颤道:“老大,你、你让开些。”
周笙白怒意攀升,那夜什么?为何要他让开?
丁清没忍住,推开周笙白便趴在软塌边干呕了两声,她方吃过些软糕,几声呕后全吐了出来,又吐了些酸水,整个人脸色苍白,浑身是汗。
周笙白一惊,俯身去扶她,声音柔了下来:“怎么了?那糕点有毒?”
丁清摆手,闭上眼深吸两口气才道:“我不能总想着赵煊,想起他就要吐。”
周笙白呼吸一窒,见丁清的手还有呕吐后的颤抖,于是将其握在手心。
他的心有些沉,酸涩感胀得心里发慌,恨不得知道丁清的全部过去,了解完整的她。
可他又有些心疼,赵煊究竟做了什么,能让丁清只要想起他,便真吐了一地。
丁清缓过来后,见一地污秽,起身要去拿东西收拾。她被周笙白压坐在软塌旁没准动,他起身离开,没一会儿便有客栈里的妇人提着笤帚进来打扫。
妇人出去后,周笙白还没回来,丁清回想起他出门前说的那句:“老实坐着,别乱动。”
忍了又忍,还是听话地坐在原地,只一双眼睛忍不住朝外看。
大约一刻钟,周笙白回来了。
他手里端着一杯热茶,里面飘着一些晒干的忍冬花,浅淡的花香扑鼻,杯盏递到了丁清的跟前,他道:“漱口。”
丁清端起来漱漱口,咕咚一声吞下。
周笙白无奈:“漱口后就吐了。”
丁清朝他笑:“挺好喝的。”
“……”
片刻沉默后,丁清壮着胆子拉过周笙白的袖摆,扯了扯后抬眸望向他,那双鹿眼带着试探的讨好:“老大,你是不是在生气啊?”
生前的经历让丁清懂得看人脸色,周笙白就是生气了。
可刚还在生气的人,被她这么一问,心里再多的烦躁也散了,只剩下些许郁结,和见她小心翼翼后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