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鸢轻扯身侧男人的袖子:“你居然提前准备了红包?”
“没有。”徐墨凛压低声线,微抬下巴示意她看门口的金桔树,为了讨好意头,上面挂满了空红包,“我是从那儿拿的,临时塞了现金进去。”
不愧是徐总,临场反应够快的。
曲鸢抿紧唇,“快”这个字是不能说出来的,否则等待她的将是无休无止的慢动作。
临近开宴,孟老爷子才露面,看起来清瘦了些,满头白发,不见一根黑丝,但精神矍铄,眼睛炯炯有神,晚辈们按长幼顺序向他问好,他一一笑着点头回应,朝徐墨凛曲鸢招了招手:“过来坐。”
餐桌是由三张长桌拼凑而成的,26个人围桌而坐,孟老爷子坐在主位,徐墨凛和曲鸢坐在他右边下方的位置,对面是他的长子和次子。
佣人陆续送上菜肴,道道色香味俱全,摆满了长桌,等老爷子先动了筷,众人才举筷去夹菜,这顿团圆饭吃的不是饭菜,而是气氛。
摆在曲鸢面前的全是她爱吃的菜,这个隐晦的细节足够说明很多东西了,徐墨凛频频往她碗里夹菜,自己吃得倒是不多。
曲鸢在桌下碰他的皮鞋:吃不下了。
他以眼神回应:没事,有我。
大家各怀心思,没有人起哄敬酒,或者聊天说笑,分享近况,偌大的饭厅,偶尔响起瓷勺碰到碗碟的声音,连咀嚼声都轻得听不见。
等吃完饭,孟老爷子就把四个儿子、孙子们和外孙叫到了楼上书房,全部男人一走,楼下的气氛就变得轻快起来了。
暂时只能称作男孩子的孟团团,摸着吃得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响亮的饱嗝,见曲鸢看过来,他害羞地捂嘴笑了笑。
舅妈们凑成一堆搓麻将,女孩子们把曲鸢围在中间,找话题跟她聊,实在是不熟,聊着聊着,就各自玩起了手机。
曲鸢收到不少拜年信息,隋珠给她发了视频,村民们穿戴一新,围成了圈,齐声祝她新年好,中间燃着火堆,烤全羊滋滋作响,贪吃的小羊儿入了镜,望着烤得香喷喷的同类不停流口水。
“表婶婶,”一只肉嘟嘟的小手搭上了曲鸢肩膀,“我们一起去玩烟花,好不好?”
曲鸢收起手机:“好啊。”
S市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孟团团小朋友口中的烟花,其实就是仙女棒,小孩子真的特别容易感到满足,开开心心地举着小烟花满院子跑,脸蛋红扑扑的。
曲鸢也点燃了仙女棒,在半空挥舞着,追在他后面跑,玩得不亦乐乎。
等他们玩尽兴了,守在一边的方怡走过来,拿纸巾擦掉儿子脑门的汗:“小心着凉感冒了。”
冷风扑面,孟团团喷嚏不止,方怡抱起他,对曲鸢说:“我先带他进去。”
母子俩前脚刚进屋,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曲鸢余光里,她站在原地,等他走到近前,打量他的神情:“好了?”
徐墨凛牵起她的手,塞进外套口袋捂暖:“定了。”
他语气轻描淡写,实则暗地里不知经历了多少波折阻挠,才顺利接管下兴阳集团,总算尘埃落定了,曲鸢笑吟吟地看着他:“恭喜徐总。”
徐墨凛惯来沉稳自持,再大的喜悦荣耀也只化作唇边一丝淡笑:“想回去吗?”
“不用留下来守夜?”
他低下来,鼻尖蹭了蹭她鼻尖:“回我们家守。”
我、们、家。
曲鸢心底甜意泛滥,踮起脚尖,轻啄一下他唇心:“快走快走。”
没有惊动任何人,两人悄悄地离开了孟家老宅,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团圆夜,路上,曲鸢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和他共度这个美妙的夜晚。
徐先生晚饭没吃什么东西,补一顿烛光晚餐?玫瑰花有了,再来点红酒。
不过,他更想吃的,应该是……她。
之前甄湘送的猫耳情趣内衣,被她藏在了衣柜深处,要不要拿出来?
或者,尝试一下车z?如此良辰美景,是允许放纵的。
俗话说,人生四大幸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四舍五入,他算是双喜临门了。
曲鸢解开安全带,跨坐到他腿上,后背抵着方向盘,她身子往前倾,贴得更紧了。
她搂住他脖子,对准他的唇,吻上去。
徐墨凛配合地往后调了座椅,闭着眼,享受她的亲吻。
鹅毛般的雪花飘落,将他们与外界隔绝开。
丢在一边的手机,因为在老宅书房开会时设置了静音,屏幕无声地跳动着甄湘的来电,一通接一通,暗了又亮,亮了又暗,最后弹出两条信息。
“她自杀了”
“在中心医院抢救”
第76章 取悦她 新年快乐,徐太太
曲鸢不否认, 当年对他一见钟情,确实也有见色起意的成分,严格来说, 不是他处处长在她的审美点上,而是他一出现,就直接框定了她的审美范围, 并且抬到最高标准。
他不讲道理地闯入、驻扎在她心底,根深蒂固,从此她便再看不到别的男人。
曲鸢最喜欢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平时安安静静地看人, 就足够勾人的了,此时被她亲得染上欲色,半睁着,眸光迷离, 衬衫衣领微敞着, 锁骨若隐若现, 一副柔弱美人的模样,看得她更想欺负了。
曲鸢正打算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忽然想到,车里没套, 总不能让他直接在里面……虽然她现在是安全期,但安全期也不是百分百的安全, 她不想这么早闹出人命。
曲鸢重新趴回去, 从他的喉结往上亲,亲到了眼角的泪痣:“什么时候长的?”
泪痣寓意要饱受情爱之苦,他如今算是度过情劫,苦尽甘来了?
徐墨凛扶住她的细腰, 喉结滚动:“不记得了,突然长出来的。”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曲鸢故作轻佻地点着他的唇,“你长得很美?”
徐墨凛轻笑道:“略有耳闻。”
但从来没人在他跟前说,她是第一个。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徐墨凛不经意地瞥去一眼,眸色骤变,瞳孔上意乱情迷时产生的水汽,迅速凝结成了冰霜,寒意蔓延,唇边的弧度紧跟着消失了。
曲鸢感觉到了他身体线条不同寻常地绷紧:“怎么了?”
徐墨凛长睫低垂,覆盖住眼底的所有情绪,他捞过手机,按灭屏幕,坐直了身,艰难地在他们之间拉开距离:“有位长辈……出事了,我得过去一趟。”
曲鸢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外公?”
能让他亲自前去的长辈,她想不到有谁了。
“不是。”事发突然,徐墨凛还没想好理由,任何理由都不具有说服力,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会在除夕夜,在答应陪她守夜之后,却因为别人,弃她而去。
“你先回屋,好不好?”徐墨凛拿过外套,帮她穿上,“我尽量早点回来。”
曲鸢分得清轻重缓急,心知他这么急着走,事情必然很严重,她有太多的疑问,可眼下不是深究的时机,她整理好他的衣领,叮嘱道:“开车小心,注意安全。”
“嗯。”徐墨凛推开车门,抱她下车,滚烫的吻印在她眉心。
对不起。
曲鸢孤零零地站在风雪中,目送黑色车子融入夜色,渐行渐远,车轮溅起一簇簇雪花,最后开出了她的视野。
曲鸢摸了摸眉心,上面犹存他的温度。
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凉意融化在掌心,心脏莫名其妙地揪疼了下,胸口发堵,有种难以喘气的滞闷感。
是太冷了吧。
曲鸢转过身,踏着雪小跑进屋。
整座城市张灯结彩,道路上行驶的车辆,零零星星,行人更是不见,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谁不想待在家人身边,共享团圆时刻?
市中心医院灯火通明,门口的垃圾桶旁,两只流浪狗因争夺残羹冷炙而撕咬在一起,势要拼个你死我活,值班的保安搓着手,出来瞅了眼,摇头叹气,又回去了。
徐墨凛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如果她真有个三长两短,他要怎么向她交待?
徐墨凛对S市中心医院的急救室并不陌生,9岁那年,他就是在这个地方,陪着父亲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后来外公也在这儿,被两次从鬼门关前拉回。
一看到他出现,甄湘像找到了主心骨,她双眼都哭肿了,语无伦次,泣不成声:“我、我没想到她会……会自杀,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我好害怕……”
“上午我陪她去墓园祭拜方叔叔,她在墓前待了三个多小时,没说半句话,除了哭得眼睛微红,情绪相对稳定,中午我送她回疗养院,临走前,她还笑着祝我新年快乐。谁知晚上,她就吞药自杀了。”
“曲阿姨是有预谋地自杀,每次吃药前,她趁护工不注意,偷偷把安定片挑出来藏好,积少成多,达到了致死量。”
“护工发现曲阿姨自杀,第一时间打了120,她联系不上你,电话就打给了我。”
那时甄湘正陪着爸爸妈妈看春晚,接到电话时,吓得手脚发软,火急火燎地边赶来医院,边拨徐墨凛的电话,可始终无人接听。
从小到大,她顺风顺水,遭遇的最大挫折是漂泊异乡,守在急救室外,等着生死未卜的消息,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分秒煎熬,每根神经都在受着凌迟。
“我真的好怕曲阿姨出事,鸢儿已经没有爸爸了,她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如果她连妈妈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甄湘说不下去了,跌坐在椅子上,捂着脸压抑痛哭:“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盘死棋,无论怎么解,最终都只会两败俱伤。
徐墨凛望向急救室,冷峻面容被苍白灯光半笼着,模糊不清,眼神中有着无法遮掩的晦暗:“你先冷静一下。”
甄湘去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回来看到他站在座椅前,背影透着落寞,她心间漫上酸楚,一直以来,他才是承受了最大、最多压力的那个人。
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她咬紧牙,极力地把不争气的眼泪逼退回去。
泪眼朦胧中,急救室的门开了,医生摘掉口罩走出来,甄湘连忙迎上去,一开口就是哭腔:“医生,怎么样了?”
“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医生语气温和,“还需留院观察几天。”
甄湘如闻天籁,悬着的心“咚”地砸回胸腔:“谢谢医生!”
她整个人快虚脱了,双腿支撑不住,好在身后的护工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才没有摔倒。
徐墨凛也松了口气,手心里潮潮的,浸满了汗,他扶着椅背,手背青筋毕露,骨节更显分明,深深地呼吸,后知后觉空气里有着很重的消毒水味,肆无忌惮地闯入鼻腔,呛得轻咳了几声。
医生走后,曲听芙被送到了病房,徐墨凛进去看她,人没醒,面上全无血色,两颊凹陷,呼吸轻不可闻。
某项报告表明,实施过自杀行为的人,一般会走向两个极端,要么更加惜命,要么,会有第二次自杀。
徐墨凛笃定,她是后者。
她对这世间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了,所以才会选择在丈夫忌日这天,追随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