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一瞬间,周易禾心里想着的是,他的终点是什么。
终点明确了, 重点才不会被偏移。
接着, 一位中年男人来了,沈珺和他聊了很久。
他始终与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这段距离能够缓解目前为止他和沈珺之间的尴尬。
意识到中年男人有意无意投来的目光,周易禾焦虑到把玩手机。
而在男人终于带着沈默离去时,他深深吸了口气。
沈珺经过他身边, 没说一句话。
得知沈阿香伤势不大, 又看到肇事者认错态度良好,才感觉这个夜晚有了些让人心生欣慰的事情。
周易禾当即想到, 他原本是想带她回家吃饭的。上次见面人太多, 肖雪薇嘈乱无序, 整顿饭下来目光如炬地盯着沈珺,那眼神他都有些无奈,但沈珺视而不见。
二十七岁的她有种泰然处之,不卑不亢的温和, 这种温和让人感觉她很平静,不容易受到外界事物的影响。
平时周易禾交流的,也多是些三十岁往上的女人,个个都市丽人,妆容精致,身价不菲。但她们不够温和,相当势力,眉眼里甚至略带刻薄。
肖雪薇就有那种趋势,显然等到她三十岁时,便是那种模样。
所以他不会选择肖雪薇这种女人交往,不是因为她是秘书,自己是总裁。话说回来,他这个总裁,比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总裁都要好脾气,他不是按薪水去评价别人的人。
他看感觉。
有感觉的女人是已婚身份,无疑是晴天霹雳。
白色长廊无声干净,周易禾始终攥着那块手机,与墙面保持一圈距离站立,几经考虑,还是想问清楚。
但沈珺却打发他离开。
组织了很久的措辞,因为她躲闪的眼神,被扼杀在唇齿间。
其实两人重逢也没多久,说到底也没有太多感情,可那一小段时间,两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尴尬和憋闷,空气变得难以呼吸起来。
周易禾收起手机,转身离开。
他在电梯口等了很久,最后进去,被各个楼层进来的人推进最里面。
医院是个不分昼夜的地方,夜色已深,门庭若市。
有点儿可惜,他想。
他站在与按键对角的位置,满眼人头攒动。
想了一天,到现在竟然没能给她做上一顿饭。他本打算,看一下两人的口味合不合适,毕竟生活习惯和感觉不一样。
感觉这个东西,看一眼就知道有没有。
口味儿却要磨合,要迁就,还会相互影响。
太多人陷在一见钟情中央无法抽离,却在习惯与三观不合中黯然伤神。
电梯门划开,周易禾静默。待人都走光,他缓慢动身。
大厅里人太多了,他看了眼手机。
十点多。
四下的人在为病情和伤痛奔波,她也是其中一个。
走到医院门口,周易禾停下脚步。
他明天没有事要忙,最近刚谈好一个项目,下周才开始启动,今晚本该是一个悠闲的夜晚。
问一下比较好吧。
有一辆急救车停下之后,周易禾忽然顿悟,何时这样不明不白过呢?如果每件事都像这样,那他也不可能走到现在。
他知道,答案或许很残忍。
但他又不怕。电梯刚走不久,周易禾懊恼地拍了拍额头,当机立断看向安全通道,朝那个方向奔跑而去。
风声呼啸而起,思绪翻江倒海。
总得要听她亲口说一句实话吧。
倘若一开始欺骗了他,那么他需要一个道歉。
但比起道歉,他可能更想听一句戏剧化的台词。
现在,他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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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阿香醒了,给沈珺打电话。
沈珺回到病房,听到她说自己大半夜的有些饿,交待沈珺去买些餐食回来。
医院食堂早已下班,买饭要去大门口餐馆买,沈珺让她多等会儿,便准备离开。
周易禾道:“我去买吧。”
沈珺当然不会让周易禾一个人去买,只是她连加三周班,好不容易吊着一口气支撑自己进行一场美丽的约会,被打断也没办法。
买个饭,让他陪着,还可以说些话。
刚才那么好的气氛,被沈阿香打断。
沈阿香矫情做作的语气,让电话那头的她还以为病情加重了,快马加鞭回到病房,才晓得她只是饿了。
沈珺道:“一起吧。”
沈阿香立刻就道:“你自己去,让小伙子把我扶出去。”
沈珺蹙眉:“妈,这是我朋友。”
言下之意,你怎么使唤地那样顺嘴。
沈阿香却是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小声点,别把人吵醒了,我得出去吃啊,就门口那个长座位,我进来的时候都看到了。”
沈珺服了,沈阿香总是爱把人安排的明白,但她也没办法,只对着周易禾道了谢,然后和他一起将沈阿香扶出去后,便自己一人去买饭。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沈阿香在耍心眼,沈珺又怎么能不知道。
估计是病房里光线太暗,沈阿香看不清周易禾的长相,一出门光线亮堂了,她眼神就没移开过。一时间也看不出她强忍着疼痛了,就见她脸上挂完笑容,忙不迭整理着长发。
沈珺走之前,交待周易禾小心点。
周易禾道:“为什么?”
沈珺看了眼沈阿香:“她前几年嫁过一个小她十几岁的男人。”
周易禾疑惑道:“那为什么让我小心点。”
沈珺没说话了,觉着他单纯,只抿着唇笑,抬手跟他拜拜。
周易禾刚坐下来,沈阿香就问道:“你就是和珺珺交往的那个小伙子吧?”
沈阿香是典型的爱美女士,年近五十风韵犹存,身材窈窕,眼角有细纹,但不多,看得出天生丽质。
不太像是沈珺的母亲。
周易禾稍稍愣了一下:“还不是。”
沈阿香诧异道:“过年那天,和珺珺聊天的那个不是你?”
周易禾穿着黑色的外套长裤,头顶一圈光晕衬得他肤色白皙,高挺鼻梁上一双深邃而柔和的眼睛,声音斯文好听。
“是我。”
沈阿香笑道:“幸好猜对了,猜错就麻烦了。”
周易禾道:“不麻烦。”
沈阿香别过脸去打了声呵欠,揉了揉眼,继续问道:“你们两个今晚本来是要在一起是吗?”
“对。”周易禾回道。
沈阿香忙做抱歉状:“那我真是太麻烦你了,不好意思啊。”
沈阿香的客气让周易禾感到一种生分,不过这种生分里带了些小心翼翼的探究。
果真,没过一会儿,沈阿香便开始打探他的家事,事无巨细。
周易禾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他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小学时奶奶生病去世,如今只剩下年迈的爷爷,且神智不清。
但沈阿香问起时,周易禾只做简单回答,他只说父母在外地,而爷爷在本地,被他接进疗养院。
沈阿香又问他的工作。
周易禾只说自己开家小公司,在本地有车有房。他知道两性关系中能吸引到对方家属的是什么,有关这些,他没打算隐瞒。
沈阿香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本地人,一直都是想让沈珺和本地人结婚的,但一听周易禾在本地有车有房有公司,且父母在外地,惊喜地问:“你车房都是自己买的?”
周易禾道:“是。”
沈阿香又问:“公司也是白手起家?”
周易禾嗯了一声。
沈阿香想笑,忽然顿了一下。她是去接沈默放学途中发生的意外,沈默被她外甥接走这事儿沈珺自然告诉过她。
她看着周易禾,小声询问道:“你有没有见一个小男孩?”
周易禾道:“是沈默么?好像是被沈珺表哥接走了。”
沈阿香没说话。
已经见过了啊。
那只能实话实说了。
周易禾道:“您脚还疼吗?”
沈阿香摇了摇头道:“好多了。”
她又问道:“你今年多大?”
周易禾想了一下,道:“二十五。”
沈阿香很诧异:“年轻有为啊,沈珺二十八了,就在影视公司当个小主管。”说罢便有些惋惜,“其实她现在工资也不算少了,只不过是除了自己的开销还要养我和沈默……我吧,虽然不挣什么钱,但沈默从小都是我带,不仅现在带,以后也带,珺珺结婚以后,也是我来带的,不用她自己带……你懂我意思?”
周易禾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