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在一次聚会上,”时间过去太久了,景若榆努力回想,也只有一点大致的印象, “有几个亲戚在厕所聊天提起的, 可具体哪几个我想不起来了。”
“那你留心着点,”奚楉担心地道, “要是真的是被人算计了,早点找出来,免得这人以后再来害人。”
景若榆应了一声。
奚楉刚想挂电话, 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把刚刚景西辞对她的威胁说了一遍,忧心忡忡地问:“若榆哥,你小心点,这会不会对你有影响啊?”
“不可能吧?我和那个女馆长只是工作关系,”景若榆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西辞不至于这么卑鄙吧?”
“可这是他亲口威胁我的,”奚楉担心地道,“你小心点总没错。”
景若榆苦笑了一声:“好,我知道了,不过就算他报复我也是我应得的,这些年是我对不起阿姨和他,要不是我听信了谣言,我们俩兄弟也不会变成这样。”
除了提醒景若榆小心,奚楉也没什么好办法,而传谣的罪魁祸首是谁,既然景若榆想不起来,这件事也没法去查,只能暂时告一段落。
奚楉只好暂时抛开了对景仲安和韩璇的担忧,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中。
平沙湖酒店的设计方案是她在建瓴事务所的首秀,能不能出色地完成、能不能顺利获得项目,这
将决定她今后事业的起点高低。
整个双休日,奚楉连门都没出,把自己的方案从头到尾地梳理了一遍,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推敲,对甲方可能提出的问题准备好了完美的应答方案,而技术上的难题她也一一罗列了出来,准备周一向顾成旻请教。
接下来的一星期,奚楉就在忙碌中度过。周一和顾成旻交流了技术瓶颈之后,她豁然开朗,又在方案上增加了几点创新的小设计;周四,团队开了最后一次讨论会,互相查漏补缺,确定了奚楉和另一位男同事分别上台演示两套设计方案。
周四上午,顾成旻领着两名下属去了甲方位于安州的总公司所在地Angela酒店集团。
Angela是一家蜚声国际的酒店集团,有着五十年的历史。近十年来,集团公司大力开发国内市场,已经建成、运营了五家国际五星级大酒店和十家度假村,业务蒸蒸日上。平沙湖项目是近年来集团公司在华东地区的重点项目,背靠安州这个国际型大都市、面向平沙湖这著名的旅游风景区,公司计划建成一个华东地区的标志性建筑,成为Angela在国内乃至国际的一张新名片。
酒店方很重视这次的项目交流会,特意派出了国际总部的副董事长Enrico先生和国内总公司的高层一起对设计公司和方案进行筛选,国内排名前几的建筑师事务所和设计院也都派了精兵强将参加,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块肥肉。
顾成旻和这些同行都是老熟人了,彼此之间即使对手又是朋友,寒暄了几句后特意把奚楉叫了过来,介绍她认识这些业界的大佬。
奚楉一一向前辈们致意,这些人的名字,好几个她曾经在李程远教授的课堂上听到过介绍,现在能和真人握手寒暄,真是荣幸之至。
“成旻,难得见你又收徒弟了,还是个女徒弟。”
“奚楉,这个名字很不错,和人一样漂亮。”
“这么优秀的女生你哪里招聘来的?给我们也介绍几个。”
“女生在这个行业不容易啊,以后好几道门槛要跨过去,老顾你可有的要操心了。”
……
前辈们半是夸奖、半是调侃,说说笑笑的,场面倒也热闹,但奚楉心思细腻,从中品出了几分异样的滋味。
环顾四周,会议厅里大半都是男士,更是建筑圈内的精英,女生不会超过五个。
在这些建筑设计大拿们的眼里,可能顾成旻招聘了她这么一个娇娇弱弱的女生,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而花大力气培养,更不是明智之举。
也没什么,这是整个社会对女性的偏见,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用绝对的实力来打破这种偏见。
没一会儿,交流会正式开始了,Enrico先生向到会的公司用英文介绍了这个项目的详细情况,旁边配了个翻译,奚楉直接是自己听的,把要点在手提电脑上做了记录。
接下来就是各显神通的时候,为了保密自己的策划,每家事务所都是单独进小会议室演示,建瓴事务所排在第四个。
“紧张吗?”顾成旻压低声音问。
奚楉诚实地点了点头:“有点。”
“放松点,失败了也没关系,”顾成旻鼓励道,“就当是一次历练,我对你这次的表现非常满意。”
“好。”奚楉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谢谢顾老师,我太庆幸啦,当时选择了建瓴和你。”
很快,轮到建瓴了。
一行三人进了小会议室,另一个小组的男同事先上,他的方案偏保守,但专业性非常强,准备得也很充分,PPT上图文并茂,演示仿佛行云流水,约莫十五分钟的时间几乎一气呵成。
Enrico他们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一直凝神听着,最后也没怎么提问,演示顺利结束。
奚楉没什么经验,也不知道这到底算是成功还是失败。
接下来就是她,她站到了屏幕前,打开电脑,正要开始,旁边的侧门忽然开了,有两个人走了进来,一见演示已经开始,两人没有打扰进程,直接走到最后坐了下来。
奚楉的心脏骤然漏跳了两拍,手心冒出汗来。
这进来的两人,其中一个居然是景西辞。
景西辞来干什么?他和Angela酒店集团有什么关联?怎么自从她回国后处处都能碰到景西辞,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故意?
然而时间紧迫,奚楉来不及细想,屏气凝神,默念了三个数,打开了自己的PPT。
“各位老师、各位领导,我来自建瓴事务所,我们今天的第二套设计方案是鱼跃龙门。平州,自古以来就是鱼米之乡……”
娇柔的声音充盈在小小的会议室空间中,和前几个抑扬顿挫、清晰明亮的声音有着明显的区别;这又是前面演示人员中唯一的一个女性,清丽的五官、甜美的笑容……所有的一切,都让人耳目一新。
然而,最令人惊讶的,是这套设计方案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严谨的思路。
当设计草图呈现在大家面前时,那从天而降的巨型人工瀑布和酒店造型,给人带来了无限的联想空间。
景西辞坐在最后面,目光紧盯着奚楉,神思恍惚了起来。
眼前的女孩,是奚楉,又不是曾经的奚楉。
那个总爱羞涩脸红、总是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仿佛忽然一下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侃侃而谈、自信从容的职场女性。
她眼底的光芒是那样耀眼,浑身上下充盈着一种自信和澹然,从而感染到了每一个在座的人。
“这套设计方案不错啊。”旁边陪着他的高层忍不住道,“现在很多方案都乏善可陈,很少见到这么让人眼前一亮的了。”
景西辞恍然回过神来:“你也觉得不错?”
“相当不错,”高层惊讶地看着手里的资料,“这女孩是谁?怎么这么年轻这么面生?奚楉……这名字很有特色,楉,这不是石榴的意思吗?”
“石榴?”景西辞愣了一下。
“我应该没有记错,以前读文言文的时候查过,”高层点开手机百度查到了这个字,“对,就是石榴的意思,真是人如其名,这么优秀出挑,能在人群中一眼就被看到,的确是朵漂亮耀眼的石榴花啊。”
一丝愧疚从心底泛起,渐渐蔓延。
从前他视奚楉为理所当然的存在,居然从来没有留意过奚楉的名字还有这层含义,连这个陌生人都不如。
他还有机会弥补吗?
台上,奚楉的演示结束,向大家鞠躬致谢。
台下响起了一片掌声,Enrico一扫刚才的谨慎,率先提问,饶有兴趣地对她的设计理念和可行性展开了探讨,尤其是对她提出的可持续发展的概念提出了困惑。
因为在国外留学的经验,奚楉的听力、口语都很不错,毫无困难地和Enrico展开了对话,并将刚才Enrico在会议厅中介绍时提出的几个要点一一做出了回应,Enrico听得连连点头,现场气氛一度非常活跃,欢笑声一阵接着一阵。
原本定好每个方案十五分钟的演示时间,奚楉足足在台上站了近半个小时,结束的时候Enrico和几位高层都相继递了名片,奚楉还没这种社交经验,愣了几秒才想起自己也有名片,还是临出发前刚刚印好的,这才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拿出来交换。
从小会议室出来,奚楉有点忐忑。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甲方的交流会,虽然自我感觉还不错,但不知道最后的成效如何。
她忍不住小声问:“顾老师,你觉得这项目我们又把握拿下吗?”
“但从演示效果来看,你肯定没有问题,”顾成旻安慰道,“但项目这东西,牵涉的因素太多,最后的结果并不是单纯靠质量,所以平常心就好。”
奚楉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顾成旻这话里有话,是察觉到了什么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会和景西辞突然的出现有关联吗?
会议厅里的人已经不多了,有些事务所演示完之后就离开了,只有少许两家还留着,可能是想等结束后和酒店高层们再拉拉关系。
顾成旻并不喜欢这样的交际,和高远弘打了个电话之后正准备离开,有个老朋友叫住了他。
奚楉见这两人聊着一时半会走不了,和同事说了一声,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里很安静,她有点心神不宁,心不在焉地补了一下妆,又对着镜子出神了片刻,忽然哑然失笑。
怎么一下子就得失心这么重了?明明她从前不会这样,对这些得失看得很淡,只要在每一次的努力过程中拼尽全力,结果如何,不会影响到她的心态。
可能是这次她太想证明自己了,尤其是在景西辞面前,证明自己不仅仅是景西辞的小尾巴,是一个独立的、有人格的现代女性。
放轻松点吧,享受这一次努力过后得到的快乐和成果,这只不过是她工作两个星期以后的第一次方案演示,以后她还会有无数次的机会,会有成功,也会有失败。
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会是常胜将军,起点低点就低点,她不放弃努力,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往上走就是了。
不用对景西辞的看法太在意了,两人现在的关系,已经比陌生人还要糟糕。
整理完思绪,奚楉觉得自己已经恢复了正常,推开门急急地往外走去。
门一打开,她愣住了,景西辞在门外的走廊里来回踱着步,双手插兜一派闲适的模样,目光却紧紧地锁定了女厕所的门,刚好和她四目相对,视线撞了个正着。
奚楉抿了抿唇,避开视线,正想当做没看见快速离开,景西辞叫住了她:“小楉。”
她停下了脚步,淡漠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景西辞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好半天才道:“我刚才听了你的设计方案,很有创意,但也别抱太大的希望,有些时候付出并不一定能有等值的回报。”
奚楉怔了一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了?”
“没什么,”景西辞矢口否认,“只是提醒你一下,这个社会很残酷,你别想得太美好。”
奚楉仿佛明白了什么,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往上涌去。
景西辞这是插手了平沙湖项目吗?这是继他对景西辞报复之后,对她采取的报复心动吗?
“景西辞,你别太卑鄙了!”她颤声道,“这个项目不是我一个人的,里面凝聚了我老板、我同事的心血,你为什么总是这么霸道、这么□□?你有这么多人捧着你、顺着你,我只是一个没爹没妈的小孤女,想做一份我喜欢的工作,想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就算我和若榆哥订婚扫了你的面子,那也是你先逼我做的选择,你何必这么煞费苦心地和我们俩过不去?我真的……真的太讨厌你了!”
景西辞的脸色渐渐泛白,好半天才一字一顿地道:“很好,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奚楉憋着气,一眨不眨地迎视着他的目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是的,你就是这么一个人,自私自利、专恣跋扈,从来都不会为别人着想一丝一毫。”
景西辞的胸膛急剧地起伏着,猛地朝前垮了一步,两个人几乎脸对着脸,近在咫尺。
奚楉屏着气,没有后退,一眨不眨地迎视着他的目光。
景西辞的胸膛急剧地起伏了几下,却没有发火,只是深深地看了奚楉一眼,掉头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 景西辞:最后一片玫瑰花上,写着“她不爱我”T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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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梅坞龙井(八)
回到事务所, 奚楉情绪有点低落。
她完全不想和景西辞这样撕破脸皮,可又想不出什么解决的办法,难道她这辈子都要和景西辞这样在彼此的敌对和仇视中度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