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沛转身去忙,裴征端着酒杯轻轻摇晃,透明的玻璃杯里颜色以阿佩罗的红色为主调,在暗夜的酒吧里更像那些迷离的人群,“小丫头,这酒,没毒吧。”
背对着的人突然转身,毫无波澜的一双黑瞳回视着他,没有情绪,没有言语,对于“寻衅滋事”者给予无声回击。
裴征无奈地笑了出来,这么多年时雨骨子里的执拗和防御一点没变,不说话,遇到不爽就用那双抗拒一切的眸子看着你,直到你拿她没辙,自动放弃。
在她目光下,他端杯抵在唇边轻抿了一口,有些浓烈有些顺滑,还有一点甜香,他眸光微眺,没想到她居然有这一手,“不错。”
时雨转身继续工作,酒吧的工作人员很忙,来这里的人并不是为了喝上一杯美味的酒,在这什么都沾的地界的酒吧里,鱼龙混杂,开了多年的老酒吧,混着杂七杂八的人群,他们知道这魔窟般地狱里的所有秘密。
他们会起冲突,发生争斗,甚至枪战,吧台在酒吧一隅不是重灾区,即使这样,三五不时也要换上一批酒器和桌椅。酒吧老板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来叔,来叔与当地武装势力交集,在这金三角大多数人会卖他面子,而他的妹妹便是金三角声名在外的POPA赌场老板,砂姐。
她重新调了一杯酒,并未理会突然出现的裴征,她自然认出他,她与他同在一个大院生活多年。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他为什么出现在这儿?诸多个为什么,心底会有疑问,却并不想真正去探索,她到金三角四年,已经与之前的十年生活做了切割,割裂过去并非坏事,亦非难事,那十年对于她只是生命中的一个片段,非常简短的一个片段。
……
金三角,POPA赌场。
赌,是一种最积极也最消极的生活态度,就像在这金三角泛滥的毒品,令某些人群狂热地追逐又舍命地挣扎,他们用命赚钱,赚来的钱大多扔在赌桌或是毒品上,这些人甘之如饴,即使他们知道事态发展下去无法收场,亦是趋之若鹜。
赌徒们围着赌桌下注,输光了全部身家的男子气急败坏地叫嚣着拿命来抵,有人哈哈大笑,嘲讽赌徒的命值不了几个钱,这就是金三角,一个黄赌毒最猖獗,命最不值钱的地方。
时雨站在楼上,俯瞰一楼的嘈杂人群,时钟指向十二点过一些,门口出现几个人,为首的男人便是近几年肆意横行的武装军首脑,威猜。
威猜三十几岁,手下几千武装兵配备轻重型武器,此人嚣张跋扈,冲动易怒,人送外号“狮子”。最近几次金三角的冲突,他是最大的源头。
时雨的目标并非威猜,威猜只是她寻找目标的媒介,上级指令她追踪国内一个集团的核心人物,此人前段时间偷偷出境潜入金三角。几日前,她在酒吧里探听到威猜近来有动向,有位神秘人物带着大钱来,威猜亲自去接,能让威猜亲自出马相迎,不是她要找的人也与毒品有关。
她已经等了三天,威猜终于出现,想要靠近威猜并非易事,他身边有四五个手下跟随,皆带着枪。时雨转身向另一侧走去,速度不快,待威猜他们上楼梯时,她看清一群人中,都是他身边的常跟随的人,并未出现陌生面孔。
她快速下楼,在吧台前停留片刻,侍应生来准备酒水,她接过托盘跟着上楼进了威猜的包间。
威猜笑声狂妄,毒品和武装使得他越发猖獗,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这头狮子是多少人眼中盯肉中刺。时雨神色如常,手边有序的布着酒水,耳边听闻他们的谈话,威猜提到钱,提到生意,并未进行下一步。
她没有获得有利信息,却不得不离开包间,待走到门口时威猜提到个人,她甩开腰间别着的钥匙挂在门把手上,这个动作给了她十几秒钟的时间,就在这裉节儿,她听到一个名字,邦哥。
邦哥不是她熟悉的名字,也不是上级指令里的人物,是否与她要找的人有关?
她走出赌场,昏黄的路灯下辨别出威猜的车,而车内正闪着忽明忽暗的烟火,有人。
时雨悄悄潜入暗夜里,她身形瘦小,躲在暗处很难被发觉,她贴近一辆吉普车后,矮身过去,迅速把手里的小型追踪器贴在车后杠下方,然后快速闪身,转向街角潜入狭长幽深的小巷……
突然,耳尖地听闻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浅,且急,似在跟踪,追赶……
她加快脚步在拐角处转进去,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扭身钻进巷口的的矮房后,青石瓦的小巷,线路复杂九转回肠,不熟悉地形的人很容易迷失方位,借着熟悉地理位置的优势,终于甩开身后的声音。
当她走到街角准备出来时,而那里却站着一个人,他在守株待兔。
时雨迅速从腰间抽出匕首,反手向对方扫了过去,而那人明显没有防备,却反映敏捷躲开攻击,她出刀快狠准,每一下都以速战速决为目的,招招逼人,奈何对方明显是个高手中的高手,手臂被一双钳子般的大掌扣住,这种方式她练过千百次,手腕翻转刀尖向前直向男人胸口刺去,对面的人向后撤出一步,手腕一翻把她推开。
暗夜里漆黑一片,此时借着微弱的灯光,近距离贴近她才看清面前的人,手里的刀握得更紧了,就差飞出去,不过好在让她抒了一口气。
裴征抱臂正冲她笑,他正准备是开口夸她刀法不错,或是说声嗨什么的开场白,就见时雨转身后退快速淹没在夜色小巷中,裴征感觉自己脸上的笑都凝住了,耳机里传来余天的笑声,“老大,又吃瘪了。”
“滚蛋,继续盯着,别烦我。”
刀法不错,运用灵活,手法招式也符合她小个子攻击特征,对付普通武装兵尚可,奈何力道不足,碰上硬茬儿她毫无胜算,怎么自保。男人漆黑的眸子望着小巷时雨消失的方向,她一个女孩子单打独斗这些年,没有任何后备力量做支撑,她能拿到那些情报,是要冒着多大的危险,又是日常骂老杨的一天,裴征烦躁的在上衣裤兜里找烟,“艹,谁把我烟拿走了。”
耳机里众人笑声起伏,大刘说:“老大,不是我。”
“再有下次,等着回去挨收拾。”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一篇强强联手打击毒枭武装的文,剧情与感情线并进,不要被剧情线劝退啊,感情线出来不要嫌太野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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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时雨并未受到裴征出现而影响,她的情报来源几乎都来自酒吧和POPA赌场,情报无论大小,只要能为截获毒品流入我方境内,她愿以身涉险。
回到自己的小屋发消息给老杨,消息发送后自动删除。
她就坐在窗边,听着细雨敲打青石瓦片,淅淅沥沥,叮叮当当,像儿时雨敲打着高楼林立的玻璃窗和妈妈的话,小雨在看雨,你是雨它也是雨,多么美妙。而此时的雨声,雷声,流水声,宛如萧萧凉意穿透冷寂的夜空,侵入单薄得几近透明的灵魂,把过往割裂。
时雨就这样,在窗边坐了一夜,听了一夜的雨!
她盯着威猜的动向,此人早已跃跃越试把毒手伸向我方境内,至于邦哥,老杨回复俩字,不知。
这日午后,云淡风清,几日的阴雨过后,炽热的阳光火辣辣地烤向地面,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酒吧门被推开,午后的酒吧人不多,吧台内只有一个身影,时雨新调试一款鸡尾酒,阿沛走了进来小声说:“纷朵,那个男人又来了。”
阿沛与她年纪相仿,人很阳光,爱笑,对人很友好,时雨偶尔会教他调酒,他说想离开金三角,去更好的地方,更美的地方,没有打打杀杀没有毒品的地方,人命不要如同蝼蚁苟且而活。有些出生在这儿的人,他们有太多无奈,离不开,逃不掉,被毒品紧紧束缚无法挣脱。
雪莉酒汤力水乌龙茶加入长饮杯中,搅拌后加入一片柠檬皮装饰,时雨转身把杯子放到吧台上,未置一言。
裴征勾着唇角笑得越发无奈,从碰面至今,时雨未跟他说过一句话,甚至,他没听到过她开口,若不是知道她性格如此,定会以为她是个哑巴。
阿沛见纷朵还是不说话,随又靠近她:“你不喜欢他?”
时雨抬头,双眸写满质疑,她为什么要喜欢?
即使她没说一个字,阿沛也理解她目光中的质疑,这是长久相处而来的默契,阿沛龇牙一笑,“我的意思,你讨厌他?”
不讨厌,不喜欢,权当是陌生过客。
……
夜里,有人传来消息,砂姐回来了。
砂姐,POPA赌场的老板,她前夫在武装冲突中丧命的金三角毒枭,之后,原手下的毒品生意被人接手,而这个人便是威猜。砂姐经营着赌场,这个女人长得漂亮,身材极好,又有头脑,多少人对她心生爱慕,惦记着人和她的钱,威猜便是其中之一。
时雨到赌场径直上到二楼包厢,砂姐在跟人谈生意,她进门微微点头打过招呼,走到吧台去调酒,砂姐喝过几次她调的酒,便要她得闲时常到赌场这边帮忙,所以她才有机会在赌场内随意行走,在这里她不受任何人管束。
她猜测,威猜今天应该会出现,果不其然,没多久威猜便闻风而来。砂姐对他并未过多理会,他在砂姐丈夫刚死内部混乱的裉节儿,抢走她的毒品生意和大部分手下成立自己的武装势力,名义上利益共享,实则大多被威猜独吞,砂姐拿威猜没辙,恨也不能彻底与他决裂。在这里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敌人下一刻因为利而结交,朋友因利下一刻而崩盘,盘根错节皆为利,这就是黄赌毒场所里永远的真谛。
时雨调了一杯酒送过去,威猜昭然若揭的一双眼色眯眯地盯着丰腴多姿的砂姐,而后者,纤细的手指端着酒杯,红唇轻挑妩媚妖娆,别具风情。
两人谈及生意,近年来毒品生意不好做,全世界禁毒各方打压,他们小打小闹难以为继,只能不停寻找更大的出路,威猜此时便提到一个大生意,目标,云南。
时雨垂眸,威猜的话已经明显指已有买家,他把人藏去哪里?几日的行程追踪,威猜出入无非是他自己的地盘,赌场,酒吧,一次酒店没去过,他把人藏在自己家?这并不是待客之道,何况是带着大钱的大老板,定不会去他的毒窝,不符合常理。
威猜有目标向我方境内伸手,不管是否与上级要找的人有关,也会有买家进行交易,这个人会是谁,在哪交易,她不能坐以待毙。
夜里一点半左右,时雨从赌场出来,威猜刚走不久,她启动皮卡沿着手机里威猜行驶的路线缓缓跟行,此路线是往他的老巢,金三角靠近缅北的地带。
二十分钟后,威猜到达自己的院落,时雨把车子停在较远的拐角处,下车从左侧悄悄靠近,正门有四个端着枪的武装兵把守,瞭望台上也站着人,灯火通亮的院落被照得一览无遗,她来过这里,院子里至少有百十人的武装兵,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贸然潜入,威猜接了人来,必定要有行踪,可是连续几日不见任何动作,她不得不出此下策。
环顾四周,从黑暗里绕到院落后方,她寻找到一个可以潜入的突破口。
好在院墙不算太高,她在暗影处可以轻松跃上墙,刚落上墙,突然一个镭射光点照过来,从她头顶上方划过,时雨猛然一惊旋身跳回墙外,她紧贴着墙壁,压着呼吸探听院落里的声音,并未有任何异动,还好有惊无险,看来这里进行了更加严密的防控。
威猜为什么把自己的院落进行布防,是近来他多方挑衅防止被攻击报复,还是他在院子里藏了人。
她此行,无功而返。
在远处潜伏的余天问旁边的男人:“老大,为什么不让她进去。”
“进去她出得来吗。”
余天,“她到底是什么人,不会喝两次酒就看上人家了吧。”
“老大自有他的打算,一定是担心她进去打草惊蛇给我们任务带来麻烦。”小五说完,冲裴征邀功,“老大我说的对不。”
“小五你被说话,傻小子除了玩枪你还懂个球。”余天日常怼小五这个傻憨憨。
“天儿,咱老大是那样的人吗,看上他的姑娘我见不少,那可排着队呢,但我可没见他看上过谁,欸对了,我记得小凝妹妹说过,咱老大情窦初开那会儿要跟一个小姑娘好,说等人十八岁就跟人处对象,你们猜后来怎么着,小姑娘跑了,被他吓跑的。”大刘说完,耳机里传来无数个笑声,余天八卦飞起,“还有这事,那小姑娘谁呀,大刘你会说话多说点。”
裴征扶额,“都闭嘴吧,干正事,几天了还没把人翻出来。”
“老大,这不怪咱们,一点线索都没有,茫茫金三角哪找一个被藏得隐蔽的人,该翻的地儿咱可都翻了,警方盯了几年也没把人抓捕归案,这人道行深呀,不是我说呀老大,才几天就想让我们破了几年的案子,我们又没长通天眼。”
别说一周,他们在深山密林蹲上十天半个月也不在话下:“等,我有耐心,不信他不暴露。”
几日的跟踪与监视,威猜这边毫无异样,刚刚的镭射光是他让余天快速打过去的,目的阻止时雨进去,无论她是否能够轻松离开,他都不想她进去冒这个险。
裴征想起小时候时雨总是自己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一个人,不与人交流,有人向她示好她也一副拒人于千里的冷面孔,那时她几岁,十岁吧。
很多人都讨厌她,把她当成异类,有的小孩子还会欺负她,她不还口,也不辩解,不与任何人友好,她身边没有任何朋友,直到后来……他裴征可以说是整个大院里,唯一一个可以跟她靠近的人,她能跟他一起吃饭,一起看书,仅限于她看,他玩,这对于抗拒与外界接触的时雨来讲,他绝对是万千之一的交情,不算过命,也差不离了。
裴征觉得自己真有些拧巴,要说他这些年能让他惦记的女人,除了他的亲人就是时雨了,特别是在得知她消失后,他总能想到她毫无生机的面孔,她去哪了,好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还有,她是否,还活着!
……
时雨把一杯酒放到吧台上,依旧没理会身后的不速之客,
更何况那个男人的眼神狠戾,像冷箭的寒光,又似作起的烈火,似要把人团团裹挟燃成灰烬。
男人咬牙切齿地说了句,“小骗子。”
时雨手上动作一滞,末了,继续调酒。
阿沛凑过来,一张朴实的笑脸笑得人畜无害,靠近她小声用当地的语言说:“纷朵,你骗他什么了?”
时雨瞥他一眼,没说话。
阿沛独自嘿嘿傻乐,“他来酒吧什么也不干,只喝你的酒,不会是喜欢上你了吧。”
时雨深吸一口气,指了指旁边的酒箱,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干活,阿沛撸起袖子搬酒,刚走出两步又凑回来:“你不会是骗他感情了吧。”
阿沛说完非常识相地在她爆发脾气之前溜之大吉,时雨垂眸,眸光带着一点怒火,蓦然转身,手中调酒器往旁边一掼,“你很闲?”
裴征眸光跳跃,食指抵着下唇摩挲,唇角勾着耐人寻味的笑:“哟,跟我说话了,以为这么漂亮的美女不会说话,怪可惜的。”
时雨没接他的话茬儿,裴征的性格她了解,能贫爱逗,她不理会他自己也能说上一天。裴征见她又不说话,指尖敲了敲吧台桌面:“欸,小骗子。”
她瞥他,“我骗你什么了。”
裴征突然敛去玩世不恭,“你心里没数吗?”
作者有话说:
情窦初开的裴大队长被小姑娘放鸽子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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