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踪了冉祈。
最终在那个漆黑到让人心慌的雨夜里,在巷子口蹲到了她、然后掐着她的脖子似要与她同归于尽。
对于程延来说,那是姐姐。
是会在灾难降临的第一瞬奋不顾身地护着他的姐姐。
而这一次,轮到他来保护她。
少年的刀柄送出去,血混合着雨水落在地面上,一滴一滴的。
徐钟死了。
程延因为过失杀人罪,进了少管所。
四月一放假就会跟着院长阿姨来看他。
连他的父母都没有来过,而他不过是跟着那位院长阿姨呆了不到两年,院长阿姨就将他视作亲子。
他看着那个趴在探视台上满眼心疼的少女,心中苦涩不明。
他从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四月那般喜爱。
所以后来的他努力读书,想要变得越来越好,想要让自己看起来配得上她。
他其实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人。
不知道是上帝的那一环牵错了线,让那个明媚肆意的少女,钟情于他。
……
而现在,连她也不要他了。
从此以后,程延就真的是一个人了。
原来那五年的孤独辗转不是报应,是往后余生每一天都要经历的苦痛。
他手边触手可及的温暖,已经变成他的奢望了。
那根烟头燃灭。
程延将它扔在茶几上,看着手腕上那块漆黑又夹杂着血灰的皮肉。
怔怔地看了许久。
他突然想。
如果他死了,四月会来看他吗?
——
随着五月的到来,奥佳创意部变革成效显著,林四月上任半年,以创意一部为首的奥佳业务量正在成倍增长。
而林四月通知了陆简庭之后,就给自己放了个小长假。
她的理由简单到让人无反驳:“反正在我小的时候,五一就都是放七天的。”
陆简庭沉默地看了她两秒,最终还是不忍和一个孕妇计较,挥挥手放行。
然后林四月就跟着姜蔓一起去杭州度假。
姜蔓是去采风的,林四月是去睡觉的。
姜蔓一天溜达回来,敲开四月份房门,才发现别说吃饭了,她的小姑子连床都没离开过。
还抱着被子打着哈欠看她:“干什么?”
姜蔓靠在门边上,嫌弃地捏着自己的手机:“宋嘉阳找你,电话都打到我这来了。”
四月一愣,迷迷糊糊地想起来自己确实是把手机关机了睡觉的。
开机麻烦,她只能起身,走过去接过来姜蔓的手机。
姜蔓以为左不过是小姑子怀孕的事情暴露了,谁知道眼看着四月的脸色沉寂下来,一下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四月“嗯”了几声后,将手机还给了姜蔓,然后将头发撩起,脸上是说不清的迷乱与低落。
她对姜蔓说:“我要回上海。”
姜蔓顿了一下:“啊?”
……
四月回到上海的时候已经是那一天的深夜,姜蔓开了几个小时车,四月在附近的酒店给她开了间房先去睡觉,自己去了医院。
儿童区病房不安静,夜晚会有孩子的啼哭和吵闹,四月穿过走廊,来到了一间病房前。
宋嘉阳在门口还没离开,看到她下意识地起身,沉默片刻后对她说:“先进去看看吧。”
四月轻轻推开门,看到院长阿姨佝偻着背,趴在那张小小的床前,两个人的手搭在一起。
病床上的小女孩闭眼安睡着,倒是比每次看到她的时候,难得安静。
四月静静地看着她,看着院长阿姨爬满两鬓的白发,她的手覆在那个女孩的额头,带着别样的温柔。
果然,一样的命运,谁都逃不过。
院长阿姨说的没错,是真的像她,可是像她,也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四月帮院长阿姨盖上毛毯,转身出了房门,小心关好。
宋嘉阳已经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安抚她:“已经做过检查了,食管狭窄,等明天医院开会讨论是要做食管扩张还是支架。”
他难得像个哥哥一般,握住四月的手:“她那么小的时候都挺过来了,会没事的,我会给她找最好的医生,你放心。”
四月握着水杯,在他身侧坐下,她罕见地没有与他针锋相对,而是将头靠在了宋嘉阳的肩上。
宋嘉阳一顿,整个人都僵硬了一下,他的小妹从未做过这般与他亲近的动作。
四月靠着他的肩,将身体的重量交给他,然后看着医院雪白的墙壁,和远处来往的挂深夜急诊科的人。
她轻轻说道:“带我们一起回美国吧。”
宋嘉阳反应不及,甚至没有搞明白那个“我们”都是谁。
他转过脸,看着妹妹有些发白的脸色,心下一沉。
下一秒,他的四月抬起头,平静地与他对视。
“我怀孕了,哥哥。”
她说。
“但是,我好像生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笑死,我昨天交完论文,一直在以一种“反正就算要骂我也要等周一导师上班”的孔乙己心态在买买买。
我果然不爱学习,只要能毕业就行。
第66章 、四月六三
宋嘉阳无法去形容当下他的感受, 他只知道他被妹妹的两句话砸晕了,他的惶恐、害怕、焦躁在那一刻席卷了他。
他甚至伸出手抓住了四月的胳膊,仿佛生怕下一秒她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四月面色平静, 她也是露出了平时从未在宋嘉阳面前展现的温柔与安抚,她拉住宋嘉阳的手,轻轻说道。
“先回去吧,不是什么大事。”
宋嘉阳有很多话想要问她, 想要问她孩子几个月了,问她生了什么病,很严重吗?会不会危及生命和孩子…
可是在看着妹妹的眼睛的时候, 他却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四月素来都比他有城府,她一定做好了所有的打算和规划, 这一点让他特别特别挫败。
他跟着四月起身,看着妹妹依旧情绪良好的样子, 倏地, 停下了脚步。
四月回头看他:“怎么了?”
宋嘉阳僵在那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像是在寻求什么答案和承诺,忐忑地问她。
“你会好好治病的对吗?”
他像是在确认着,他的妹妹不会在某一天,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 然后主动离开。
因为他曾亲眼看过, 她终于不再信任这世界的样子。
四月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她看向远处彻夜明亮的灯火, 轻轻说道:“我会的。”
她将手覆在自己的小腹,眉眼温柔:“至少为了他/她,我也会努力活下去。”
——
第二天早上, 阳光穿过酒店厚厚的落地窗帘,洒在了大床上。
姜蔓揉着眼睛,想看看是哪个狗比敢把她房间的窗帘拉开害得她的美容觉被打断的,结果一睁眼就看到了自己那个便宜未婚夫正在窗前打电话。
姜蔓光着脚走过去就想给他一拳,结果被他捉住手,绕了半圈,拎起来收进怀中,光溜溜的双脚落在他的脚背上。
宋嘉阳在她眼前晃了晃晃了晃手机,做出一个口型:“我、姐。”
姜蔓被他抱在怀中,一动也不敢动。
坦白说,宋嘉昕的威名,即使跨越大洋彼岸,在上海滩这些富家千金的耳中,还是如雷贯耳的。
姜蔓对宋嘉昕甚至有一种盲目崇拜,她的梦想就是学习宋嘉昕、把她的婚纱品牌做大做强红遍世界,然后她就可以踹了宋嘉阳去和小鲜肉们潇洒自在。
到时候要什么男人没有,谁还管他妈的这场商业联姻。
但是现在她只能乖乖地缩在宋嘉阳的怀里听着他打电话。
好不容易他说完了,姜蔓从他怀里挣脱,面色不善:“谁准你进我房间的?”
宋嘉阳按按疼得要死的额头,没空安抚大小姐:“三件事。第一,我一夜没睡现在还要出门买早饭送去医院;第二,我要带四月回美国,你考虑一下要不要跟我们走;第三,四月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跟她一起瞒着我?”
说起别的还好,这是唯一一件提起来姜蔓会对宋嘉阳心虚的事情,她立刻转身吐吐舌头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而宋嘉阳像个跟屁虫一样黏在姜蔓身后,仿佛势必要一个说法。
四月打着哈欠从套房的另一间卧室出来的时候,还和这对未婚夫妻打了个招呼:“早,你们感情真好。”
姜蔓立刻炸毛:“你骂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