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捞起手机,起身就走。到窗边,手臂撑在阳台上,俯身去瞧楼下的街道。
车流如梭,满路的樱花铺成了花海。
“你不知道啊爽子哥?”贾子京鬼鬼祟祟,“那算了,不说了,我怕他打我。他叫这名字的时候,可没遇到点好事。”
应爽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底的类型,谢家当年那点闹的满城风雨的狗血烂糟事,也算是圈子里有名的谈资,至今都是茶余饭后的吃瓜必备。
贾子京咔咔咬掉两根百醇,扬声问:“晚饭吃啥?”
应爽:“那听你野子哥的呗,他请客。”
空气里有淡淡的樱花香气,谢斯白打开手机,编辑十秒,发出去条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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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黛原本以为就只是和何叔叔一家吃个饭,她知道是秦海国白手起家时便认识的生意伙伴,但没想到,吃到一半时,秦海国刻意地介绍她与对方刚留学回国的儿子认识时,才终于品出了几分意思。
敢情这场饭局,还是个变相的相亲?
秦黛直到对方一家人先行离开,都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在那个男生来要微信号时,也非常“懂事”地加上了。
“黛黛,你对家玮感觉怎么样?这孩子可是交大毕业的,哥伦比亚大学的硕士,将来啊,肯定继承你何叔叔的位子。爸觉得你们可以先处着看看。”秦海国出了包厢说。
秦黛舒了口气:“爸,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这有什么好说的,不久让你和家玮先认识认识交个朋友,又不是正儿八经的相亲。”
“这还不算?”秦黛说,“刚才吃饭您就差问人家对我感觉怎么样了?”
见父女俩气氛逐渐紧张,一旁的齐丽宁出来说:“黛黛,你爸也是为你好。阿姨听你爸说你和之前那个男朋友分手了,那这不是正好,况且家玮条件多好啊,名校毕业,长相也好,和你站一起可不就是郎才女貌,刚才我看你何阿姨对你可满意了呢!”
山上的风有些冷,秦黛搓了搓手臂,没再争执什么,只说:“您以后不用帮我安排,我暂时不想结婚。”
秦琳说:“相亲而已呀,爸爸又没催着你这么早结婚。”
秦海国却一脸严肃:“不想结婚?不想结混以后谁照顾你?秦黛,你也该考虑这些事了。”
秦黛:“我自己就能把自己照顾好。”
秦海国斥道:“说的什么混账话!”
剑拔弩张之际,秦海国手机响了,大概在气头上,他看也不看就接起来。
上了年纪,秦海国通话时听筒的音量一向开得大。
山间安静的风声中,李律师平静地声音顺着风,传到了每个人耳朵。
“秦总,新的遗嘱已经拟好,我已经发您邮箱。”
秦黛望向她爸:“什么叫新的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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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庄上有处人造的假山亭台,修得古朴文雅,颇具古意。那亭子上挂了快匾,名“出云”。远可观云月,近可戏池鱼。周围没旁的建筑,若要在上面谈事,也很有隐私性。
秦黛跟着秦海国,踩着石块堆砌的台阶上去。
“当初和齐丽宁结婚前,爸答应过你,要是以后……财产当年都留给你。但现在有了小琢,黛黛,我希望你理解爸爸,小琢毕竟也是你亲弟弟。”
秦黛不是不能接受。
秦海国对这个小儿子有多喜欢,她一早就看在眼里,嘴上不曾说过,但心底里,早做好了准备。
可是有一点。
秦海国新修改的遗嘱,留给她的那部分,在秦海国死后,秦黛可以继承20%,而其中剩下的,要她结婚并生育子女后,这些东西给她的子女。
“爸。”秦黛目光落在眼前字句分明的遗嘱之上,“这些条款,都是你要求的?”
秦海国叹气,望着秦黛,语重心长:“你和小琢才是亲姐弟,黛黛,爸对你们都不会偏心。”
他以为秦黛在意的,就是那些分配的数字。
可秦黛不是。
“爸,你知道我多想站上舞台跳舞,从小就是。我努力了这么久,从四岁到现在,我忘记吃饭都没有忘记过练习。一个舞蹈演员的生命力那么短暂,爸……你却要我,必须在三十岁前结婚生子?爸,我想一辈子跳舞,我想在这条路上一辈子走下去,我还想……”
还想成为最优秀的舞者。
成为别人听见中国古典舞,就知道秦黛这个名字——成为这样的人。
她知道秦海国在这方面一向思想老派,她做好了以后和她爸在这方面将沟通多回的准备。却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她爸会把这些所谓的“期盼”,变现成遗嘱上的条件关系。
“你年纪还小,爸这都是为你好,结婚了有人照顾你,我才放心,以后去了地底下,我也好跟你妈交代。“
秦黛还是那句话:“我不想结婚,更不可能生孩子。”
当晚,秦海国和她爸大吵了一架。
大多时候都是秦海国在说,
不结婚、你不生孩子以后老了谁照顾你?
再说,哪有人一辈子一个人过的?
养儿防老,中国人几千年都这么过来的,你为什么不一样?
……
秦黛从难过到麻木,从头到尾,她爸都不理解她为什么不想要走这一道所谓的人生必经之路。
她的理想,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好像不值一提。
最后,秦海国气愤离开,秦黛抱臂,一人坐在高高的出云亭上。
津南春夜的风,带着微微凉意。她衣裙单薄,青丝被夜风吹动,眼尾是红的,却偏偏强忍着,怎么着都不肯落下泪来。
直到一件灰色西装外套,带着主人的体温余热,盖住她单薄不堪折的肩头。
秦黛回眸,看见了谢斯白。
他身上一件白衬衫,没系领带,乌黑的发,眉眼深邃。
“你怎么……”
“冷不冷?”
同时开口。
秦黛摇头,又问:“你怎么在这儿?”
谢斯白:“按你的推荐,来吃饭。”
他什么都没问。
秦黛知道,这人肯定在她和秦海国争执之时就过来了,必然也听到了一些。但却什么都没问,只给了她一件挡风的外套。
分寸感把握得恰到好处。
施秋说得对,这个男人,随便勾勾手指,就会有无数美人贴上去。
遑论他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温柔。
起了阵大风,乌黑而柔顺的长发飘荡,发尾像在男人白衬衫的肩头跳舞。
秦黛捋了捋,却挡不住密密匝匝的春风。
谢斯白伸手,帮她将一缕飞舞的青丝拢到耳后,又往侧前方走了一步。
春风消停了。
秦黛揉了下眼尾,低头时瞧见谢斯白随意搭在木质栏杆上的手。
他的手比她的大很多,指节修长,匀称,漂亮。手背浮起的青筋流畅地延伸至小臂,很性感。
虎口处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疤,应该已有多年。
秦黛却没问这道疤的故事,迎着仿佛墨染的远山轮廓,和从云中探头的月亮,望着谢斯白,直白而诚实地邀请:“可不可以陪我去喝酒?”
第13章 XIII(一更) 会很疼吗
五分钟后, 秦黛坐上了谢斯白的车。半小时后,他们抵达小李子的酒吧。
工作日,今天人不多。
小李子亲自安排的卡座, 送来一堆吃的喝的。秦黛专挑着酒喝。
她的耳朵是通红的,眼尾像是染了绯色晚霞, 水光潋滟,一片迷离的微醺。偏就是什么都不说,只顾着喝酒。
诚心把自己灌醉的那种喝法。
谢斯白在一旁看着。
原本被他搭在秦黛肩上的外套, 此时一半搭在她腿上, 一半皱巴巴地堆在沙发上。
他面前也摆了一杯酒。
开始时秦黛倒给他的, 说,也请你喝。
到现在一口没动, 他就这么安静地坐着,真就按她说的那样, 尽职尽责地“陪”她喝酒。
秦黛喝完了自己的, 酒瓶倒过来,一滴不剩。于是转头瞄准了谢斯白面前那杯还没被动过的。
“你不喝吗?不喝的话——”
谢斯白向前倾身, 掌心盖住杯口。
“秦黛。”他喊她名字。
“干嘛?”
“你喝了一瓶了。”
昏暗的灯光下, 两张脸距离无限近。秦黛眨了眨眼,忽然抬起手,食指指尖轻轻地按在了男人左眼下,那枚精致漂亮的泪痣上。
触到的皮肤很薄。细腻, 温热, 令人眷恋。
她像是魔怔。
“谢斯白。”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