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她真的可以为他改变。
他不说话,钟尔开始担心是不是因为自己太猴急,她怕他反悔不带她,有点忐忑地问:“怎么了?”
许听廊笑了下,压下眼底的柔软,试探着问:“你都不怕我把你卖了?”
钟尔一愣。
他不说她都没有意识到,凭着她跟简欣文的龃龉,简欣文的母亲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可是他叫她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完全没有想过这点,她只是觉得很安心,终于不必独自在酒店猜测他们饭局上说的话发生的事,也不必为他和她的敌人把酒言欢感到生气。
她光顾着高兴了,居然都忘了起码的防备之心,完全没怀疑过他会不会把她卖了。
但答都答应了,再多问岂不是显得很怂?钟尔拔高音量:“现在可是法制社会,她能把我怎么样?”
“老师人很温和,不会为难你的。”许听廊说。
如果老师是尖酸刻薄的人,他不会把钟尔带去受那份委屈,当然,当妈的天性使然,老师不可能喜欢钟尔,但她是个体面人,就算心里有再多的不满,也会给他这个面子。
此举必然惹得老师不开心,但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必须尽快给简家一个态度。
钟尔和简家的掌上明珠闹成这样,再是背靠星漫娱乐,再是棵摇钱树,也难保简家不会出手对她做些什么。
钟尔一听就放心了,越发嘚瑟:“为难我又怎样,就算你们联起手来,我照样以一敌三。”
许听廊没好气:“不用一直强调你不怕死,早就见识过很多次了。”
刚刚不就差点让中中一爪子挠花。
钟尔权当这是夸奖了,她的喜色掩不住,全明晃晃写在脸上。
“一会少说话,多吃饭。”许听廊说,“能做到吗?”
钟尔爽快比“OK”:“对了,我们下了戏回酒店换衣服吗,还是直接去?”
“下戏不早了,不回酒店直接过去吧。”许听廊说,“只是吃个便餐,你早上穿过来那套就很合适。”
“好的——”钟尔拖长音调,眼睛都笑弯了。
许听廊走后,钟尔和小方互相对视,双方眼里都闪着贼溜溜的精光。
“小方,你记得我今天早上穿了什么衣服过来吗?”钟尔率先开口。
小方没想到她说的是这个,懵了一会,回答说:“这我怎么记得。”他一大老爷们哪会注意这些细节,她的衣服他瞧着都差不多。
“是吧,我自己都想了会才记起来,许听廊居然记得我今天穿了什么。”钟尔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他也太关注我了,就这还不肯从了我,他爱而不自知吧。”
她今天早上穿过来的是一件非常简单的灰色修身风衣,随便从衣柜里抓的,基础款,完全没有什么记忆点可言。
“你还有心思说他,你才爱而不自知。”小方没空跟她讨论许听廊的表现,他匪夷所思地围着她转了两圈,“他要带你见家长,你居然肯去?”
钟尔愣住。
“啊我在胡说些什么。”看她表现,小方以为自己猜错,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你是打算连女带娘,踹了人家的贼窝?妮多你别搞事,闹了这么多天了,就算是为朋友出头,也不能自毁前途吧?冉冉姐也不希望你这样。”
“我没准备对许听廊的老师怎么样。”钟尔说。
虽然只寥寥听他提过老师几句,但看得出来他很敬重这位老师,看在他的面子上,她可以忍气吞声一顿饭。
除非他老师主动找事,那就休怪她不客气,谁的面子都不好使,她一定全力以赴,撕个你死我活。
“啊。”小方迟疑着,“那你?”
钟尔也迟疑了:“这个不算带见家长吧,只是他老师而已。”
面面相觑片刻,小方更不太相信地问了一句:“……是吗?”
“……”钟尔也更不太确定地答道,“是吧?”
往常她谈恋爱有两大原则,一不秀恩爱,二不见家长,总之尽量别渗透彼此的生活。
她交往最久的男朋友在大学时代,那男生酷酷的,不像一般男孩子一样一个劲给她当舔狗,所以她对他格外上头些。
某次放假那男生回国,热恋中的情侣免不了要煲电话汤,正在那打情骂俏,男生的妈妈进来房间,听到有女孩子的声音,好奇了一嘴。
那男生倒也没藏着掖着,在家人面前给足钟尔安全感,直言是女朋友,让钟尔叫阿姨:“要不要和未来婆婆聊两句?”
只是远程和对方母亲寒暄了两句,连面都没见,但钟尔还是瞬间下头,一挂电话就提了分手。
现在许听廊要带她见他的老师,虽然不是父母,总归也算面见长辈,她不但不反感,还打心眼里感到高兴。
“许听廊不会真把你那臭毛病治好吧?”小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管他治不治好我,反正我这么喜欢他,我就一定要得到他,上回害我心痒痒那么多年,这回再没搞定,我这辈子都过不去这道坎了。”钟尔夸张地捂住心脏的位置,“我会死,真的会死。”
小方嘴角抽抽两下:“怎么可能死?”
“馋死的。”钟尔认真地说。
小方:“……”
*
下戏去餐厅的路上,许听廊跟简母打了声招呼,说自己会带个人过来。
听那个语气,简母敏感地预感到他要带的人是个女孩子,不由得有些担心女儿,当年16岁的简欣文对18岁的许听廊一见钟情,后来还追着进了娱乐圈,做妈的当然希望女儿能够得偿所愿,何况她本身就非常满意许听廊这个得意门生,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许听廊能给她当女婿她求之不得。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许听廊带来的人会是那个近日来和简欣文闹不和传闻闹得沸沸扬扬的钟尔。
“杨老师,好久不见。让您久等了。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钟尔。”许听廊装作没有看出杨老师略显怪异的表情,恭敬地打完招呼,转而拉了钟尔一把,“这是我大学的表演老师杨老师。”
装乖这点小事可难不倒钟尔,闻言立刻一本正经问好:“杨老师好,久仰大名,总听许听廊说起你。”
怎么看都是许听廊温顺乖巧的女朋友,哪有半分传闻中日天日地的嚣张劲。
简欣文更是如惊天霹雳。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杨老师很快收敛了自己的表情,客客气气招呼钟尔坐。
一桌四人心怀鬼胎,杨老师和许听廊聊天,简欣文气压很低,不吃也不说话。
钟尔则说到做到,既然简欣文她妈不找她麻烦,她也不找茬,免得许听廊夹在中间为难。
反正桌上的话题她插不进去,就专门负责吃。
刘导要她增点肥,拍《白首相离》太辛苦,每天消耗大量的体力,她的体重一个劲猛掉,已经有点过瘦,影响镜头感。
这家餐厅的海鲜都是空运而来,是钟尔来泉市以后吃过最新鲜的一家,桌上转盘自动旋转,每到她面前一次,她就捞一个鲍鱼。
剩三个的时候,她还是知道餐桌礼仪的,没好意思再捞。
眼见转盘就要转走,许听廊一边回答着杨老师的问题,一边伸出筷子又给她夹了一个鲍鱼放进她碗里。
杨老师似是终于想起桌上还有她这号人:“小钟喜欢的话再点一盘好了。”
“你吃了很多个了,别点了吧?”许听廊跟钟尔打商量,“不吃点虾和蟹吗?”
吃是想吃,就是不想弄得一手汁。
钟尔正想拒绝,瞟一眼简欣文,见对方眼珠子都快喷火了,她立刻来了劲:“我懒得剥。”
言下之意是让许听廊给她剥,她说这话没有把握,怕他拒绝,所以很小声,没想到许听廊瞟她一眼,还真从转盘上拿了个蟹,替她开盖去腮。
俩人从头到尾没什么亲密的举动,连话也很少,但彼此之间透露出来的那种熟稔的架势却骗不了人,杨老师哪里还会懂爱徒的潜台词。
他不准她动钟尔。
她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到钟尔身上,问许听廊:“最近有回过家吗?”
“生日那天回家待了一会会。”许听廊说。
“我前段时间跟你妈妈联系过,她还说太久没见你,想来看你。”杨老师话里有话,“下次带小钟跟妈妈吃饭,她一定很高兴。”
钟尔花名在外,天下怕是没有哪个母亲能泰然接受自己的儿子交这样一个女朋友。
杨老师这是在威胁他,要去他母亲面前告状。
许听廊却没听出言下之意似的,侧头看一眼埋头啃蟹的钟尔,淡笑着对杨老师说:“嗯,下次有机会看看。”
钟尔被小方提醒过“见家长”之后,对这个事情高度敏感,登时警铃大作,还好那两个人没有继续说这种她最讨厌的话题,她浑身的警惕渐渐放松下来,又一门心思投进餐盘。
饭局没有持续太晚,待钟尔吃饱,许听廊结了账,一行人从包厢离开。
“杨老师,我明天有早戏,就不能送您了,您回去一路平安。”许听廊跟老师告别。
“不用客气的。”杨老师也有嘱托,但并不是对着许听廊一个人说的,看了好几次钟尔,“欣文没有什么演戏经验,年纪又小,没吃过什么苦,在片场还麻烦你们两个多担待,多照顾。”
许听廊生怕钟尔乱说话,悄悄拐拐她的手肘,抢先答应下来:“应该的。”
“你刚才怼我干什么?”待上了车,钟尔发牢骚,“我还不够给你面子?我这辈子没这么装过孙子。”
“谢谢你。”许听廊不跟她争,诚挚道谢。
钟尔冷哼一声:“你这个老师,一整顿饭都在暗戳戳打量我,还指桑骂槐的,以为我听不出来?”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许听廊再度点头:“委屈你了。”
他这样,钟尔反而无话可说,她又冷哼一声,在椅子上躺下来,打开手机刷微博。
白天她和中中的事情已经被发到了网上,高挂热搜,全民嘲讽。
她就跟看着别人的事情似的,面不改色。
还是许听廊看不下去,把她手机拿开:“别看了。”
“怎么了,你心疼啊?”钟尔嘻嘻一笑,“心疼就帮我澄清啊,说你的猫也是我的猫。”
“我不觉得一个演员要靠花边新闻博出位,也不觉得我这样就能帮到你。”许听廊显然没那个澄清的打算,“过硬的作品才是你最大的护身符,比任何洗白都有用。”
“停,不要跟老头子似的说这些我不爱听的话。”钟尔捂住耳朵。
许听廊:“爱听不听。”
“我演的不好吗?”钟尔放下耳朵,不服气地问,“刘导最近都夸我进步快,一点就透。”
“演的好你还在乎这些有的没的。”
“我就在乎。”钟尔看着他,忽然来了点兴趣,凑近过去,“许听廊,你跟中中说了什么,不会真说‘干得漂亮,奖你小鱼干’吧?”
许听廊闭上眼睛养神,随意从喉头发出一声“嗯”。
看似一顿家常饭,实则斗智斗勇,他身心俱疲。
钟尔知道肯定不是,就算抛开个人情感,他身为男演员也不会希望搭戏的女演员出什么意外影响拍摄进度,她灵光一现:“不会是‘中中,跟妈妈道歉’吧?”
闻言许听廊忽然睁眼,匪夷所思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