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眠咬着牛奶吸管扭头。
女孩说:“刚才对不起啊,我赶时间,车开太快没看到你。你没事吧?”
江眠摇头。
女孩松了口气,又问:“你的二胡呢?刚是不是撞到二胡了?”
“嗯。”江眠退回几步,给她展示二胡琴盒上的划痕,“撞到了这里,但是二胡没事。”
女孩说:“那怎么办?”
“没关系。”担心劳斯莱斯不长眼再撞到自己,江眠抬腿连连退后好几步,让出一段距离,“你不是赶时间吗?快走吧。”
女孩道歉的态度良好,江眠表示接受,反正她平时也没有多爱惜二胡的琴盒,多一条划痕算不了什么。
女孩回头看了眼驾驶室。
霍承司冷着脸,从驾驶本里抖出一张红钞,两根手指夹起来,胳膊越过女孩,轻飘飘地把红钞扔出窗外。
态度傲慢又不耐,像是在打发碰瓷的。
江眠顺着红钞的方向,看到霍承司的脸,才知道司机是他。
霍承司没看她,一轰油门把车开走。
车屁股甩出去的气把红钞轰出去老远,江眠没有犹豫,决定把红钞捡回来。
不要白不要。
霍承司那么有钱,一百块在他眼里也就是普通人的一分钱,不不不,是万分之一分钱。所以江眠捡起来毫无心理负担,就当是给富豪捡垃圾了。
捡垃圾还有钱赚,不错不错。
春天里剧团位于春山上。
春山严格来说不算是山,海拔只有二十来米,而且多年前这里就已经开通了公路,一眼望过去,根本看不出是座山,连土堆都算不上,就是个地基有点高的广场。
但是从公交站到剧团的这段公路,没有公共交通设施。去程是上坡路,骑单车很困难,大部分人都是开车或者骑摩托。
江眠没有车,每次都是步行。好在距离不算远,步行需要大概二十多分钟。
劳斯莱斯绕着上坡路拐弯的时候,霍承司瞥了眼后视镜,没看到江眠。
公路上空荡荡。
公路两旁是山崖,虽然不深,但是大部分都很陡,曾经出过几起事故,有车一头撞进去的,也有人失足掉下去。
劳斯莱斯突然来了个甩尾漂移,掉头回去。
副驾的女孩吓得惊叫起来。
霍承司轻飘飘地说:“我回去办点事。”
不到半分钟,霍承司就在公路沿看见了二胡琴盒。
他眉心狠狠一跳,甩门下车,疾步走过去。
眼前的画面差点把他气厥过去。
公路下面的一段山崖上,江眠正在追一张红钞。
霍承司把双拳塞进裤兜里,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江眠,你给我回来。”
江眠抬头,看见霍承司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一副恨不得把她踩死的模样。
江眠很是无语,为了一百块钱至于吗?
红钞被风吹到了一根树杈上,江眠走过去取下来,折返回到公路上,把红钞递给霍承司,说:“钱被树枝挂烂了一块,我检查过了,只是挂烂,没有缺角,还可以用。还给你。”
霍承司:“……”
江眠见他不接,纳闷道:“你嫌脏?”
霍承司看着她,从鼻子里冷哼了声。
这声冷哼,江眠听出来,他丫的就是嫌这一百块钱又烂又脏。
她没好气地说:“我没别的现金换给你,爱要不要。”
霍承司插在裤兜里的手攥住手机松开又攥住,这个时候,他觉得他应该顺着说:“微信转给我。”
加回微信,聊天框里就不会再是一排排的红色感叹号。
他看着江眠一副‘到手的熟鸭子就要飞走了’痛失一个亿的神情,最终说:“赔给你的琴盒钱,一百块,够吗?”
“啊?”江眠反应了会儿,才知道他不是来要回扔掉的一百块钱,松口气说,“够了够了。”
她很响亮地说了声:“谢谢霍总,恭喜发财。”
然后开开心心地把钱塞进琴盒的口袋里,转身继续往山路上爬。
江眠觉得霍承司够无聊,一会像扔垃圾一样扔掉一百块,一会又想给她要回去,一会又问她一百块够不够。
路过劳斯莱斯的时候,短发女孩惊魂未定地从副驾走出来,小声问江眠:“霍先生怎么了?”
江眠如实说:“他问我赔琴盒的钱够不够。”
短发女孩:“?”
短发女孩是电视台的一个采编,她今天是来春天里剧团实地采访的。
在总编办公室接到这个采访任务时,她见到了这位传闻中的霍家三少。
传闻里,霍承司是个废物美人,除了吃吃喝喝泡泡妞,啥也不会。
老霍总有意栽培他,前前后后给了他好几块肥美的产业。奈何他不争气,什么东西到了他手里,准被祸祸得一地鸡毛。
渐渐的,老霍总不再看重他,产业实权落在了霍家另外两位少爷手里。
霍三少也不在意,整日里游手好闲,听说前段时间迷上了听戏,更是资助了一个濒临解散的民间越调剧团。
总编今天派给她的采访任务,就是去采访被他资助的越调剧团。
想象中,这位声名狼藉的霍三少是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形象,步伐虚浮一副肾亏油腻的纨绔模样。
结果在总编办公室看到他,印象彻底颠覆。
霍三少的气质很大佬,而且他这张脸也太太太太他妈绝了,整个一斯文败类,正好是她吃的款呜呜呜。
当他了解到她是要去春天里剧团,主动提出开车送她一程时,一瞬间她决定了,以后谁再说霍三少是废物美人她跟谁急。
霍三少是当代大善人!
但是当他突然发疯开车撞向江眠时,大善人的滤镜一下稀碎。
好在只撞到了二胡的琴盒,江眠也不计较。虽然他态度不好,好歹算是赔了一百块钱。但是他后来突然掉头回去,说是有事要办,江眠却说他是问她赔的琴盒钱够不够。
就为了这个?
灵敏的新闻嗅觉告诉她,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短发女孩站在公路上,一会看看江眠,一会看看霍承司,眼神逐渐变态起来。整了整神色,她走向霍承司,恭恭敬敬地问:“霍先生,还走吗?”
霍承司很平静地胡说八道:“车坏了。”
“我知道春天里剧团就在上面,我自己走过去完全没问题。”知道他在说谎,她没揭穿,而是竭力帮他圆,“我走了。那霍先生?”
霍承司说:“等拖车。”
短发女孩嗯了声,道歉和道谢的话说了一箩筐,告别了霍承司,小跑着去追前面的江眠。采编本性,总想第一时间挖掘一手资料。
她追上江眠,三言两语说明来意,得知江眠是春天里剧团伴奏乐队的二胡手后,顺理成章地采访她对霍承司的看法。
江眠:“大善人。”
短发女孩:“……”
“只不过在琴盒上划了一道很浅的划痕,就赔了一百块钱,而且还特意拐回来问钱够不够。”江眠一脸认真地说,“我都想再被他撞一次。”
短发女孩:“……”
江眠抱住二胡定住,突发奇想道:“如果我这样站着让他撞一天,是不是就发家致富不用上班了?”
短发女孩:“……”
霍承司讨厌这条公路,这条公路没有过什么好的回忆,除了——
除了那一回。
他整个一地痞流氓,双手插裤兜倒退着走,吊儿郎当地挡住江眠的去路。
江眠往左,他跟着往左;江眠朝右,他跟着朝右,就是不让她好好走路。
江眠气急,跳起来大声叫他的名字:“霍承司!”
他笑嘻嘻地应了声。
江眠骂他好狗不挡道,他没皮没脸地照挡不误。幼稚得活似小学生。
江眠最后说:“霍承司你让开!我饿了,要去吃饭。”
他这才说:“我知道一家麻辣烫店,好吃到汤底都可以喝。而且这家店里卖的烤烧饼也是一绝。”
江眠果然不再生气,仰着脸问他:“烧饼脆吗?焦吗?”
“很焦很脆。”他笑道,“上面还有很多白芝麻。”
“在哪里?我要去吃。”
他报了一串地址,又说:“地方偏,你肯定找不到,我发发善心带你过去算了。”
江眠笑起来的时候有一对醉人的酒窝:“你是个大善人。”
江眠和短发女孩一起走到剧团。
短发女孩先去采访团长,江眠去找伴奏乐队。
队员们正在聊天,墙上的电视当背景音开着,省台卫视,正在播放的是一个拳击节目。
江眠走过去的时候,电视里的一个画面一闪而过。
她猛扭头,看向电视,眼睛越瞪越大。
乐队里的一个管乐手看见江眠,跟她解释:“这位是今年新晋的拳王,刚拿了金腰带。牛逼着呢,一拳能把对手KO。”
乐队里的琵琶手是个女孩子,听到他们在议论拳王,也跟着凑过来,星星眼道:“你们看看他的腹肌,同志们,这才是我们女孩子喜欢的肌肉啊啊啊!你们说的那种肌肉猛男健美先生在我们眼里就是人猿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