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妈妈打电话来说家里的枇杷熟了。
孟听枝是苏城本地人,家在城南,从苏大回家坐地铁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最近都是考试,我没空回。”
“那行,我寄给你,你到时候快点收,别在快递中心捂烂了。”
孟听枝想都不想:“不用了。”
她怀疑她家结的不是枇杷,是长生不老果,她妈非要寄,让她分给室友尝尝。
“学校超市就有卖的,你别寄了。”
阮美云是典型说不了几句话就能拔高嗓门的家长,孟听枝很有预见地把手机挪出耳边一点。
依然分贝不减——
“那怎么能一样!超市里卖的那都是打了农药的催熟的,不健康,你千万少买那些东西吃,我跟你说,吃多了早晚要得病!”
孟听枝敷衍几句,挂了电话。
没过半分钟电话又响了。
过分强势的人连拒绝都不好拒绝,明明这么多年早习惯了阮美云的霸道脾性,但孟听枝被她妈的掌控欲弄的烦躁不已,声音也不耐地拔高一些。
“我们家的枇杷酸死了,去年我室友就说酸了,都不爱吃,你能不能别费心了?”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忽的传来一声气音似的低笑。
“什么枇杷?”
孟听枝看了看来电显示——程濯。
人瞬间跟只被扎蔫儿了的气球似的,手机再放缓缓到耳边,孟听枝瞳仁凝滞,看着某个虚无的点。
“程先……程濯。”
那道声音问:“打火机还要不要?”
第5章 速写课 投湖石子迸入无边风月
阳光明媚到晃眼,孟听枝站在校区的拱桥最高处,心脏像被一缕软风撞到,酥得不行。
明明电话号码是相互的,但这些天她除了等什么也不敢做。
她哪敢给他打电话,企图心太强了,她甚至怕。
近情情怯是叫人慌的。
孟听枝声音有点清甜的委屈,脆生生一个字。
“要。”
电话那头的人笑了一声,有被她乖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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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湘桥居那家一盘时蔬六十八的黑店,白天时间,飞檐上的红灯笼还没亮。
也没到饭点,门口却有不少男生频频回头拿手机拍那辆过分嚣张的超跑。
有人说是什么神车,更多人感兴趣这种车为什么会出现在大学城。
咔咔的拍照声,听得孟听枝头皮发麻。
她转过头,拉着画筒带子快步上了二楼。
好在二楼除了程濯,没有其他客人。
等晚上回宿舍,孟听枝才知道,他包了场,那辆车后来在苏大贴吧火了一周。
孟听枝的室友更是愤愤。
“这家黑店倒闭的日子又要往后挪了,谁啊钱多得没地花。”
他钱是挺多的,送个打火机,还真包装成礼物模样,盒子精致,还系着灰蓝色丝缎蝴蝶结。
“这个有点贵重了,我回你点什么吧?”孟听枝手指绕着细腻的丝缎,低着头,明知故问道:“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呀?”
他也不问她是怎么知道的,手支着额,人有点没睡醒的困倦。
清爽额发在窗口风里小幅度摆动,为那种不真实的瑕玉盈光,添了一点更惹眼的活气。
“是要到了,你要送什么?”
孟听枝抿抿唇,好认真地说,“我得想想。”
对面的人撩起眼皮笑了,不知道他在笑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咬咬唇,也跟着笑。
四目相对,她心都酥了,怎么会离他这么近啊?心底那份小心翼翼及时提醒她不要失态。
她匆匆捂了一下脸,像藏住害羞。
程濯都瞧在眼里。
吃完饭,服务生上的果盘是蜜瓜,西瓜,还有圣女果,他只吃了半块蜜瓜,小叉子搁在一旁,问起之前电话里枇杷的事。
孟听枝家住在谭馥桥的老城区,早期的洋房都自带院子。
她小学时,家里种了一棵枇杷树,大概品种不好,熟果也酸。
他半开玩笑似的说要尝尝。
孟听枝说很酸的。
他眨眨眼,不说话,像那种冒着清冷仙气的男妖精,凡夫俗子根本毫无抵抗力。
孟听枝被他迷得走火入魔,画室的自习课班里的同学经常翘掉,但孟听枝这是头一回。
天刚黑,她就坐车回了家。
从城北到城南。
出地铁再步行,风风火火回了桐花巷,灯火寂寂,她从外头的夜色里小跑进来,吓了满头卷发夹的阮美云一大跳。
阮美云按着不知道算到哪一笔的租金,计算机发出两声短促的“归零归零”。
阮美云问过她吃饭没有,又按着本子上的账问:“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晚回来也不先打个电话?”
孟听枝低唔一声,含糊撒谎:“是室友说要吃枇杷。”
阮美云眉角一扬,哼了声,“知道纯天然的东西好了吧!”
孟听枝没应,放下包和手机,直奔后院杂物房翻出家用的梯子,亲自上树摘枇杷。
精挑细选,每颗都饱满橙黄,连果把儿都剪得整整齐齐。
阮美云拆了一头的卷发夹,对着镜子翻出一根白头发扯断,拿起孟听枝放在桌上的新手机,前后翻翻,新奇地瞧了半天。
阮美云拿着手机走过来,“终于舍得换了?”
孟听枝脊背微顿,又继续扒着枝叶挑果子,轻声说:“之前那个摔坏了。”
院子种树种花,蚊子很多,阮美云拍打着两边胳膊问:“还有没有钱?”
摔坏的那支安卓机是孟听枝高考结束买的,当时用准考证还有额外优惠,折上折很便宜。
修了两回,一直用到了大三。
阮美云说了好几次给她换,她都说没必要。
上大学后,但凡阮美云问她还有没有钱,她都会说有,一方面阮美云生活费给的的确不少,绰绰有余,另一方面她不乐意问阮美云拿钱。
但这次,她看着手里的枇杷,想着什么说:“没有了。”
她能开这个口,阮美云挺高兴的,笑着搔搔头发,给她转了账,最小的五位数。
走两步,折回去,她盯着孟听枝,越看越不顺眼,皱了眉。
“你换两身亮色的裙子,整天穿那些黑的白的,巷口老太都比你会打扮。”
孟听枝不知道自己哪里暴露了异常,阮美云眼色忽变,凑近过来审讯似的睨着她。
“不对劲啊,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手里还攥着袋子,她避重就轻道:“你瞎猜什么啊,那个钱,我会很快花完的。”
阮美云知道她闷葫芦的性格,问不出个一二,也没追问,扭着腰往门里头走。
人进屋子里了,爽亮的声音从客厅的光里懒洋洋传来。
“你花就是了,谁还拦着你了,到巷口麻将馆喊你爸早点回来,别逼我过去掀牌桌啊。”
孟听枝收了梯子,提着一袋毛茸茸的鲜果出门。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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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濯收到快递信息的时候,人在临市的高尔夫酒店,正跟徐格几个国内的朋友吃早茶。
晨雨后起了大风,骨瓷杯里盛着香浓咖啡,他穿一件黑窄边的白色丝质衬衫,软筋软骨,慵懒又矜贵。
果岭上有个做独立珠宝品牌的亚裔白富美挥了杆好球,看着不远处露台上姿态闲适的男人,转头对徐格说:“你朋友看起来蛮难泡的。”
徐格拿杆比量着角度,微卷刘海迎风吹乱,半真不假地唬人。
“千万别泡,老海王了,光养不钓。”
“我听人说赵蕴如跟他谈过,分了到现在还在缠他?他是不是不喜欢娱乐圈的女人?有洁癖?”
徐格挥出一杆,笑得挺纳闷挺无辜,“你问我我哪儿知道,自个去问啊?”
等白富美七拐八绕把问题引到男生的理想型上时,程濯助理开车把快递送了过来。
程濯一边听不着调的男声描绘某次艳遇混血的魔鬼身材,一边拆开盒子。
果香扑面。
原先应该是放奶油草莓的盒子,现在每个凹位上都放着一颗黄橙橙的枇杷,真新鲜,摸一摸表皮的小绒毛都在。
看客也觉得真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