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冉苒看着就比她迟了几步的人惨白着脸被拦在了门闸外面,他们有的抵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有的满脸汗津津的写满了焦急,胸中不由得荡漾起一阵酸涩。
“你们输了。”陆司丞摆着一张扑克脸,给那些被拦在外面的人下了死亡通知书。“其他人,集合。”
他的话音才落,都还在暗自庆幸的人群迅速靠拢,整理队伍。
比一个小时前少了整整三分之一。
冉苒侧过头,那个在走之前轻轻叹息的七号,已经不在了。
拉下的门闸又一次打开,一群萎靡不振的人耷拉着肩膀走了进来。
“我很高兴你们各位能有这个勇气来参加特殊医疗小组的选拔。我相信你们都是非常优秀的医生,同时我也很钦佩你们的勇敢和热血。但是今天,”陆司丞缓缓地开口道,“你们被淘汰了。”
冉苒抬着眼望向说着话的人,他的语气很淡薄,高大的身形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冷漠。
“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只有一腔的孤勇莽夫。我们更希望,每一位和我们并肩战斗的你们,都能活着走下每一个战场。”
陆司丞看着那群灰头土脸的人,“今天的结束,只是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但愿这次的选拔,会是你们人生中,一个值得回忆的回忆。”
“敬礼!”
罗见肃然的喊了一声,A组四个人朝着站在一旁被淘汰的队员整齐划一的敬了一个礼。
冉苒甚至都听见了啜泣声。
无关乎尊严,所以听得人格外心酸。
第90章 来自地狱的淘汰2
来接淘汰人员回城的车很快就开走了,原本还在暗自庆幸自己跑得快的人现在一个个都丧着脸,晦暗不明。
陆司丞叉着腰站在原地,下颌紧绷成一道锋利地弧度,他环顾了一圈台下的人,突然冷冷地笑了一声。
“我最后重复一遍下午说过的话,希望你们能牢牢地记在心里。我不管你们曾经是哪所名牌大学毕业的医学生,也不管你们之前在哪家医院高就,又或者在哪个连队服役。从今天开始,你们没有军衔,也没有过去,那些金光灿灿的证书和奖章就留在箱子里吧。来了这儿,是条龙也得给老子盘着。”
“我的小组不需要废物。”陆司丞低哑的声音在夏末夜晚的冷气下显得格外沉重,“特殊医疗小组担负的是突击小组战后医疗保障工作,虽然不用每次都真刀真枪的上战场,但去的也是离战场最近的地方。如果你还没有做好牺牲的准备,现在就可以退出,没有人会笑话害怕死亡的人。”
“还有没有人受不了想走的?”过了好一会儿,陆司丞站在台阶上又一次开口,作训服一点泥点子都没有,干干爽爽的衬托着他们这群人格外灰头土脸。
没有人回答。
“看来刚才的武装越野还没有让你们真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后悔,没关系,是我准备的不够充分。”他笑里藏刀的挑了挑嘴角,“我还有礼物在等着你们。”
冉苒向后瞥了眼被探照灯打亮的地方,脏兮兮的泥水正平静无波的等着他们。
可还没等他们所有人反应过来,隆斐就端着高压水枪从正前方朝他们冲射了过来,巨大的水柱把本来就已经精疲力尽的人往泥塘里悉数冲了下去。
冉苒一个趔趄没站稳,整个人就栽了进去,等她好不容易爬起来,满嘴都已经塞满了生涩的泥土块。
“所有人都有,五十个俯卧撑准备。”陆司丞拿着扩音器,一只脚踩在石头上冲着他们下面喊道,“一个不标准,其他人就多做一个。”
“都给我下去吧!”隆斐突然拿着高压水枪疯狂地往下喷着水,冉苒把枪外背后一甩,被迫趴了下去,泥水很快就没过了她的下巴,而之后每一次往下弯曲手臂的时候,整张脸就会埋进泥塘里,脏水旋即就会灌进鼻腔,紧接着,汹涌的窒息感从鼻子一路蔓延到大脑神经末端。
非常痛苦。
岸边的四个人反复的在他们之间挑刺,说是五十个俯卧撑,但他们实际做的数量早已远远超出了要求。
陆司丞站在泥塘边,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个小小只的身影泡在水里,作训服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显得整个人格外单薄。
他在等。
等她受不了。
等她主动退出。
“25……26……27……28……”冉苒还在大声地报着数,可是她泡在水里的手臂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每一次俯身下去都恨不得能整个人趴进水里,不再动弹。
可是她不能。
她知道,只要自己趴了下去,就再也起不来了。
“还有没有要退出的!”时间堪堪过去一个多小时,就已经有人受不了爬了上去,陆司丞冷着眼看着那个三十七号浑身湿透的从泥塘里出来。
可是冉苒还在苦苦坚持。
“34……35……36……37……”即使隔着许多人,他也依然能清晰地听见她的声音,很轻很浅但很坚定。
高压水枪哗啦啦的砸在每一个人的身上、脸上,生疼生疼的。
“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五十二分,你们该去睡觉了……只要你们上来,就可以马上去休息了……柔软的被窝在等你上岸!”罗见拿着扩音器高声喊到。
冉苒咬了咬牙,她现在真的又冷又困,浑身麻木到除了痛,没有任何知觉。而她每做一个动作,就像是把她的骨头拆开一次那样疼痛难忍。
“你们都是医生,应该知道挑战身体机能底线是非常损害身体健康的。”罗见仍然不放弃的劝说道,“你们应该坐在明亮的办公室里感受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应该拿着手术刀在手术台上救死扶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冷冷地夜里,在肮脏的泥塘里受尽折磨!”
他说的都对。
每一句话都狠狠地击中所有人都已经濒临崩溃的内心。
他说的真好。
“你们学医这么多年,为的难道是来这里受侮辱的吗?你们只不过是军医,根本不需要在这里受苦受难!”
陆司丞站在暗处,看着人一个又一个人浑身颤抖着,崩溃着,一边哭一边爬了上来。
他冷着脸,什么都没说。
陆陆续续有人做完了五十个俯卧撑,包括身体素质还不错的夏枳。于是最后,就剩下冉苒一个人还在泥塘里泡着。
“41……42……43……”
“六号,你还是退出吧!”罗见看了眼一边的陆司丞,拿起扩音器喊到。
“46……47……”
“你只是一个女军医,即使退出也没有人会笑话你的。”隆斐关了高压水枪,蹲在岸边看着下面的人说到。
“你们给我闭嘴!”冉苒又做完一个,颤颤巍巍的直起手臂,闭着眼朝岸上吼道,“48……49……”
“苒苒加油……”夏枳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她的身边,小声地给她打气。“还剩最后一个……”
所有人都沉默的看着冉苒又一次沉下去,但始终没有直起来的手臂。她整张脸埋在水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陆司丞梗着脖子看着下面的一举一动,就连罗见叫他都没有听见。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埋在水下的冉苒突然慢慢地往上抬,双手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直到整张脸浮出水面,抖着牙齿喊道,“50!”
一旁的夏枳连忙上前把她扶了起来,冉苒整个人虚弱的靠在她身上,透过湿透了的头发帘,她无所畏惧的看向岸边的人。
陆司丞这才缓缓地松开一直紧握在身侧的双手。
站在他右边的罗见安抚的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低声说道,“已经快五点了……”
闻言看了眼天边已经渐渐泛起了白光的山头,陆司丞这才挑了挑眉,朝着下面喊,“全体都有,立正!”
他的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拖着疲惫的身体勉强的在泥塘里站好。
“你们今晚的表现并没有让我很满意。”陆司丞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充满了寒意的笑,让这群站在温度很低的泥塘里的人们后脊梁无不冒起了刺骨的冷风,“按照你们现在这个淘汰速度,什么时候我才能让你们全部都打包滚蛋?”
冉苒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地吐出一口气。
……
在被盛希从泥塘里拽上去的时候,冉苒立刻就感受到了陆司丞灼人的视线,可是她低着头累到完全没有办法说话,只能默默地跟着大部队,与他擦身而过。
洗完澡躺在床上等夏枳去洗澡,冉苒困得闭着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腿上之前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仿佛有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在她的骨头缝里。
突然,木门被推开,又被轻轻的合上。
她听见身后插销落下的声音。
“你睡了吗?”
是陆司丞。
冉苒费力地摇了摇头,连转过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坐在她的床边,撩起她右腿的裤管,轻轻地按了按她之前受伤的脚踝,结果她痛的缩了回去。
“明天我就让鹿鸣来接你回去。”他沾了药油,轻手轻脚的搓在她的脚踝上。温热的药油一点一点渗透进她的皮肤里,驱散了冷气。
“凭什么让我回去?”她愤愤的转过头,怒瞪到。
陆司丞继续低着头替她搓揉着脚踝,“这里不适合你。”
“我又没有被淘汰!”冉苒说着就想要抽回自己的脚。
“想要淘汰你,我有无数种办法。”他直视着她充满了愤怒但是又写尽了疲态的眼睛,“但是我不想你为了我吃一点苦,你明不明白。”
“那我不想你每一次都是带着伤回来,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你又明不明白!?”
“冉苒!”
冉苒从床上爬到他的身边,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闷声闷气的说道,“你不要这么大声跟我说话……”
陆司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陆先生听过舒婷的那首《致橡树》吗?”
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甚至日光/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这才是伟大的爱情/坚贞就在这里:
爱/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我爱你。”冉苒把自己缩进他宽厚的怀里,粗糙的作训服蹭在她的脸上。
陆司丞再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回抱住她瘦小的肩膀。
人生的路途其实很长,每一次的日升月落都会是坚定不移的向前走着的。而你的温柔,正好就是那雾霾灰里的一抹白月光。
第91章 来自地狱的淘汰3
第二天早上才八点多,冉苒刚刚迷迷糊糊的睡下去,都还来不及做梦,A组的这几个人就又往他们每间宿舍房间里扔了大剂量的催泪瓦斯,结果就是一群人又惊又怕的跑到了操场上,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