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庄慧学姐听到她们的对话,也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对了,那今天于商达会来吗?”
“谁知道他呢,爱来不来,”路佳听到这名字就没好气,“嘁”了声又道,“不过待会儿队训结束队长要请吃烧烤的话,估计他入土了都会爬过来的。”
“啊,队长还要请吃烧烤啊?”宁欢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当然了,我们辩队迎新传统就是这样,谁叫他是队长呢,第一天总得出出血吧?”路佳回答,话音顿了一下,又想起来提醒她们,“对了,我们刚刚说的于商达,是大四一个男的,他待会儿要是真来聚餐的话,你们稍微注意一点,尤其是女生——你们才刚进大学,千万擦亮眼睛,别被这种老油条给骗了。”
苏迢迢听到这句,虽然对这个人名毫无印象,但也默默点头,大概明白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只不过另一个大一新生一下子被勾起了好奇心,开口问:“为什么啊,这学长之前怎么了吗?”
“呵,别提了,”边上的谬荷接话道,凉飕飕的语气很配她冷艳的脸,“他大三的时候找了个大一的小姑娘,分了合合了分,中间还穿插了好几个,把那群小孩耍得团团转。后来要不是几个小姑娘还算有点侦查意识,相互加了联系方式串上了时间线,现在估计还骗着呢。”
路佳听到最后,适时配上一个“呕”的背景音,转而转头看向苏迢迢:“对了迢迢,你还记不记得面试那天陆礼问你的那个问题吗?其实就是因为那个姓于的当时在台下说你长得漂亮适合坐一辩当花瓶,还说到时候一打比赛对面男的都光顾着盯着你看了什么什么的,以为全世界男的都跟他一样只会用那几厘米思考。”
“?”苏迢迢没料到竟然还有这种事,认真回想了一下面试那会儿的场景,这下总算解释通了陆礼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后面听她批了一通似乎还很满意的样子。
谬荷面试的时候坐得离他们比较远,直到今天才知道还有这一茬,无语到没忍住冷笑出声:“他一场新生赛没看,他懂个屁啊他,我们这边五个人轮着做评委的时候他在哪儿呢?张口就来是吧?”
新生辩一共十一场比赛,几乎每晚都有,每一场算上打分和述票得进行一个多小时,对她们几个普遍还在上大二大三的学生来说工作量大到可怕,而于商达一点活不干就算了,还非要在面试上装学长派头,光是想想都让人气笑了。
一旁的庄慧看她真的生气了,只好抬手拍拍她的肩,安慰了句:“别气了,反正现在新生都来了,到时候比赛四个人还是凑得出来的,他一个大四的也差不多该退队了。”
“……也是,”谬荷冷静下来,毕竟还当着新生的面,不能什么都说,只得示意她们,“现在队训还没开始,我们随便聊聊,你们也就随便听听,不用往心里去。”
几个大一小姑娘都乖巧应好,那两个从始至终没怎么说话的男生也默默点头。
直到宁欢开口打破沉默:“那个……学姐,我有个问题。”
“你说。”谬荷看向她。
宁欢眨巴眨巴眼睛,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那我们队长……他人怎么样啊?”
这话一出,几个小姑娘都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满脸写着好奇。
这头路佳闻言,顿时噗嗤一声笑起来,略带揶揄地看着她:“你对我们队长很感兴趣?”
宁欢第一时间点点头,边上的小姑娘也都跟着小幅度地点头。
“啊,这样啊……可是怎么说呢……”路佳想了想,故意吊着她们的胃口,慢吞吞道,“你们要问人品的话……我们陆队当然很不错啦,不抽烟不喝酒,爱干净懂礼貌,绩点又嘎嘎高,也没听说过脚踏几条船什么的,对于他这种帅哥来说,算是挺难得的吧……”
“?”苏迢迢听到最后,眼皮轻跳了一下。
她并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毕竟辩队这群人相处了两年多,相互间都知根知底,加上以路佳刚才对于商达的态度来看,她也犯不着跟她们说假话。
只是这一来,倒让苏迢迢之前对陆礼的某些印象有点站不住脚,本来还以为他跟路佳刚才提到的于商达是一类人,甚至因为长相出众又善于伪装,或许比于商达吃得更开。
这么想着,还没等苏迢迢冒出“也可能只是他装得太好现在还没被扒出来”这个念头,就听路佳又补充:
“当然啦,最重要的是陆队他家家教特别好,毕竟妈妈是陆曼青教授,现在当了队长,又继承了马佳和颂学姐的衣钵,我们平时队训在女性主义这类话题上面都可以放开了讨论,偏激一些也没问题,不用怕他跳出来发表他的mansplaining。”
苏迢迢听到这一点倒是不太意外,默默点了点头,她之前连打两场性别议题相关的辩论赛,陆礼述票时发表的意见都很中肯,看得出来书读得不少。
只不过对于陆曼青这个名字,苏迢迢虽然不知道她从事什么行业,之前也完全没有了解过,听起来却总觉得有点耳熟。
这么想着,出于好奇,她默默拿出手机,在输入法里拼入这个读音,搜索框紧接着跳出对应的联想词。
苏迢迢点进其中一条百度百科看了眼,发现那位陆曼青竟然是从事欧美文学和女性文学研究的教授,履历非常之豪华,是A大毕业的博士,曾前往普林斯顿大学访问学习,目前在申城大学供职,撰写了多部女性主义文论,翻译了多部小说和西方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其中就包括《阁楼上的疯女人》。
苏迢迢当时看到这个熟悉的书名,微怔了瞬,总算意识到她刚才的既视感从何而来,脱口而出道:“真的是那个陆教授吗?她翻译的书我最近都还在看呢……”
“是吗?”她的话音刚落,身后紧接着传来一个熟悉的嗓音,隐隐含了几分笑意,“那本书还没看完啊?”
苏迢迢听到这话,条件反射地回头,就发现刚从门口进来的陆礼正看着她,心下顿时弥漫上一股被抓包的窘迫感,轻轻抿唇,一边含糊地点点头。
陆礼见状,只是更深地弯起唇角,一面侧身绕过她的座位,到高年级那块儿坐下。
大概是刚在健身房洗过澡,他经过时带起一阵风,苏迢迢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像清晨林间湿润的草木,带了几分恰到好处的凉意,她的视线因此不自觉地滑向身后,追随着他。
那头路佳看他来了,“刷”地把台上的最后一杯奶茶推到他面前,示意道:“特意给你留的,杨枝甘露,全糖。”
陆礼指指自己那身新换的衣服,失笑着反问:“刚健完身回来,喝全糖不太合适吧?”
他今天穿了件拼色运动外套,胸前的拉链一直拉到领口,露出一小截内搭的白色T恤,再往上是他修长干净的脖颈,休闲中满带齐整。
但路佳听到这话嗤之以鼻,反问:“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晚上不还要请烧烤吗?烧烤不比杨枝甘露更不合适?”
陆礼被问得沉默了一下,末了笑着接过吸管,在杨枝甘露前妥协:“你说得对。”
因为今天不在赛场上,他的状态比之前看起来要松弛许多,大概这才是他平时真正的样子。苏迢迢在他对面托着下巴多看了两眼,甚至发现他额前的碎发没有完全吹干,在动作间时不时蹭过鼻梁,整个人甚至带着一种懒散的居家氛围感。
这种感觉对她来说有点要命,完全是她在纸片人世界的取向,苏迢迢深吸了一口气,收回视线,只能无所事事地点开手机,想借此平复心跳。
然而等再瞥见手机页面上有关“陆曼青”的检索词条时,她顿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她记得自己和陆礼在图书馆遇到的那次,她刚好拿了快递,就顺便把那套《阁楼上的疯女人》带了过去。
所以他当时……不会是因为发现她在看他妈妈翻译的书,倍感亲切,觉得她很非常眼光,所以才借她黑格尔的……吧?
那她之前还在心里加了那么多戏,觉得他是故意想跟自己搭话,还想加她微信……岂不是自作多情。
苏迢迢想到这儿,有些汗颜地扶额,默默在心里念了两遍“陆曼青”的名字,总算意识到之前错怪他了。
然而顿了顿,她又发现,陆礼貌似是和她妈妈姓的。
以至于她原本就已经很不稳定的军心再次轻轻动了一下,觉得自己完蛋了。
……
第一次队训的内容不算太难,重点介绍了几大赛制、一些基础的辩论规则和辩论上的概念,都是苏迢迢在第一场新生辩之前就和宁欢他们提到过的,只是辩队讲得更加详尽,举例更加充实,光是队里整理好发给她们的大纲就有三页,甚至有认真的学生在现场记笔记。
等到快结束的时候,陆礼又布置了作业,让新生们去看几个新国辩的辩论视频,逐个复盘梳理双方队伍在比赛中辩论中的论点、定义、判准、战场以及一些重要的交锋,最后重点去看评委在述票上对于这几大要点的评判,等到第二次队训的时候还要抽查。
他上课的态度比之前比赛做评委还要更加正经一些,逻辑清晰,咬字标准,然而等九点一到,就变脸似的回到平时的状态,笑着示意大家:“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说好要请大家吃烧烤的,我们就早去早回,免得耽误大家休息的时间。”
“okok,我看张启杭也快到了,咱们搞起。”路佳第一时间拍板起身,这一坐两个小时,她屁股骨都酸了。
“张启杭也来?你没跟我说还要带家属的啊,他得交份子钱。”陆礼把桌上的纸笔收拾整齐,一边起身一边道。
“找死吧你,我下次请回来不行吗?”路佳抬手赏他一掌。
“学姐有男朋友了啊?”新生里唯二的一个男生问。
“对啊,”路佳回答,招呼大家整理好凳子关灯锁门后,才又补充,“辩队很好找对象的,毕竟训练啊打比赛什么的,会遇到很多人,我男朋友就是隔壁学校打比赛认识的……反正现在队里除了队长燃烧自己照亮团队,大家都有对象了。”
“庄慧学姐也有男朋友了啊?”那个男生又问。
“不是男朋友,不都说队内很好找对象了吗,她跟你谬荷学姐去年就内部消化了。”路佳摆摆手道。
“真的啊?”一个学妹格外兴奋地接上,“我刚刚就觉得了,学姐很有妻妻相。”
庄慧跟谬荷两个人腿长,正走在队伍前面,闻言忍不住回了回头。
大概所有大学社团都是这样,平时除开正经事,剩下的就全是八卦,可以从一个学院聊到另一个学院,甚至可以通过隔壁学校的男朋友跨校传递最新消息。
而几个新生今天上完课已经跟几个学姐学长熟络起来,这会儿一旦被挑起,胆子就大了起来,敢冲着陆礼发难:“那队长为什么在辩队没找到对象啊?不是说很容易吗?”
“……”陆礼闻言轻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脖子,显然不是第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非常熟练地顾左右地言他,“本来队内不止我一个人单身的,只是因为你们姚思晗学姐现在创业赚钱去了,马队又刚好退任了而已。”
但这一招对这一届不管用,下一秒就听宁欢脑洞大开道:“所以队长的意思是,你之前暗恋姚思晗学姐跟马队?”
“咳咳,咳……”陆礼被这句惊世骇俗的话呛得咳嗽,赶紧摆摆手,求生欲十足地解释,“不是这样的,我非常尊敬这两位学姐,我大一刚入队的时候还是马队给我们上的课,没有你说的那个意思。”
话到最后,下意识看了眼不远处的人,就发现她的视线并没有落过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好在没等这群新生开启新一轮折磨,他的手机适时响了,陆礼低头看了一眼,略显头疼地把屏幕往路佳眼皮子底下递了递。
路佳看到来电显示的“于商达”三个字,拧眉“啧”了声:“晦气。”
……
到烧烤店的时候,路佳她男朋友已经到了,看起来白净高瘦的一个男生,还帮忙点了一些菜,让这一伙的十多个人能早早吃上烤串。
然而串上桌后,还没吃两口,苏迢迢就听到一阵嘈杂的动静,从五花肉前抬起头来,就看一个男生正乒乒乓乓拖着塑料凳过来,招呼人往边上挪挪后,非常自来熟地加入了他们这张桌子。
这人的长相并不算差,个子很高,还戴着耳钉项链,看起来很会打扮。
然而苏迢迢注意到他脖子上晃荡的电子烟便轻轻皱眉,不太确定这人是不是刚才他们提到的于商达,直到下一秒路佳开口:“于商达,原来你今天晚上有空啊,那刚刚队训的时候怎么没来?”
“晚上这不是健身去了么,再说队训有咱们陆队就够了,他够专业,我过去也插不上话呀……”于商达嬉皮笑脸地开口,拎过铁盘里剩下的一把小串。
只是串吃了没两口,他拆开一次性餐具,才注意到众人面前的玻璃杯,装的都是五颜六色的饮料,顿时不大满意地拿签子戳戳桌面,啧声道:“陆队,你这就不上道了啊,撸串怎么不叫箱冰啤酒来?给咱们学弟学妹迎新,总要喝一点酒助助兴吧?”
陆礼闻言,抬起头来,一本正经地回答:“酒就不喝了吧,我酒精过敏,今天还刚好吃了头孢。”
苏迢迢本来就被于商达上来这吊儿郎当的话听得不太舒服,听到要喝酒之后就更不舒服,谁知陆礼紧接着来了这么串滴水不漏的挡酒万能回答,她一时破功,嘴角跟着弯起。
但有些小姑娘真信了他的话,带了几分关心地开口:“学长今天生病了啊?”
“开玩笑的,”陆礼笑着歪了歪脑袋,拎过桌上的一扎鲜榨橙汁,往于商达面前一放,示意道,“不过我们马队之前订下来的规矩就是辩队聚餐不饮酒,聚众饮酒容易过量,对身体和大脑都不太好,大家就喝点橙汁吧,营养又健康。”
“嗯,我们其实也不会喝酒,还是喝橙汁吧……”几个学妹都跟着点头。
这一来于商达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悻悻开口附和两句,往自己杯子里满上果汁,三两下解决了手里那把肉串。
他们这一桌子毕竟有十多张嗷嗷待哺的嘴,烧烤出菜又不快,等桌上的铁盘空了一轮,只剩盘底凉透了的油渍,大家就只好略带生疏地尝试聊天。
于商达连干了三杯橙汁后,总算有了点饱腹感,开始找机会插话,逐个试探这些刚刚进入大学、看起来都还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学妹们这么漂亮,现在有男朋友了没啊?”
“诶诶诶,”谬荷睨他一眼,开口打断,“你不有女朋友吗?还好几个呢,少来打听这些啊。”
于商达没料到出师未捷就让她横插一脚,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第一时间摆手否认:“什么好几个,瞎说什么呢?我早八百年前就分手了好吧,你少听唐欣悦在那儿乱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怎么她了。”
话音还没落,就听一旁的路佳低嗤了声,只好及时打住,转而看向苏迢迢:“对了,咱们迢迢学妹有男朋友没有?我上次在招新会上一下子就记住你的名字了,苏迢迢是吧?”
“……”苏迢迢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没料到这把火还会烧到自己身上,握着手机开小差的动作微僵,抬头看他一眼。
只是还没等她嘴边的那句“我不喜欢男人”开口,就听路佳毫不客气地堵回他的话:“边儿去边儿去,就算没有男朋友也轮不着你啊,我家迢迢才不要谈过恋爱的脏男人。”
“我操?谈过恋爱怎么就脏男人了?”于商达被这话气得爆了句粗。
“不知道啊,反正我不喜欢别用过的,我只喜欢干干净净的处男。”路佳耸肩摇了摇头,从语气到神态都拽得不可一世。
“………………”
在座的各位一时间都被这句大胆又放肆的话听得沉默,于商达冲她张了张嘴,正常情况下非常好用的那句“你这种女的根本没人要”这会儿竟然说不出口,因为路佳的男朋友现在就坐在这儿,满脸写着平静。
直到一旁的陆礼总算绷不住,抬手抵着嘴唇,笑得咳嗽起来。白皙的侧脸被暗黄的灯光映得柔和,从眉梢到唇角都清雅如画,笑起来春意盎然。
他这一破功,一旁强装镇定了半天的张启杭也跟着噗嗤一声,笑得肩膀都跟着发抖,直到路佳略带威胁地问了句“不是吗”,才努力平复下语气,摆摆手附和:“是是是,我是处男,处男好啊。”
“咳咳,咳咳咳……”陆礼听到这句,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陈年往事,顿时笑得更厉害。
苏迢迢当然注意到他的反应,有些错愕,没料到他听到这样的“处男论”不仅没觉得冒犯,甚至还笑得出来。
脑海里便条件反射地冒出一个念头——
难不成他也是处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