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身侧传来一股力道,转头一看,才发现苏迢迢抬手拉住了他T恤的下摆,小幅度地摇了摇,问:“你不睡吗?”
她这会儿的眼睛在灯下已经完全睁不开了,嗓音糅着浓重的倦意,听起来含含糊糊的,入耳便勾得人喉间发紧。
陆礼闻言,笑着摇摇头,轻声回答:“我还好,先把结辩稿的框架写出来,放到明天就来不及了。”
“哦……”苏迢迢又嘟囔了声,随后松开手,示意他,“想要个枕头。”
陆礼应了声“好”,非常周到地伺候她坐起身,帮她把枕头放好,才又舒舒服服地躺下来继续睡。
只是苏迢迢在彻底陷入沉睡的上一秒,想起来提醒他:“那你待会儿写完……就跟我一起睡吧,我不介意的……”
话音落毕,嘴唇无意识地轻抿了一下,就这样睡着了。
陆礼一时失笑,帮她把头顶的主灯关掉,眼看她因为畏光而皱起的眉心一点点松开,才抬手碰了一下她温热的脸颊,低声喃喃:“现在怎么这么主动啊……我会受宠若惊的。”
第66章 . 迢迢有礼 半决赛前夕
天蒙蒙亮的时候, 谢昂然被渴醒,摸索着从床上起来找水喝,中途被床边脱得乱七八糟的一次性拖鞋绊到, 才清醒不少, 发现自己原来在陆礼他们的房间睡着了。
但鸠占鹊巢的不只她一个人,光线昏暗的小标间里四仰八叉地睡着五六个人,谬荷和秦瀚甚至可怜到在椅子上睡着了。
谢昂然拎起冰凉的矿泉水“咕嘟咕嘟”地灌了大半瓶, 等爬上床准备再睡一会儿时,才注意到陆礼那张床上貌似躺着两个人。
定睛一看, 明显是陆礼跟苏迢迢那一对儿,低声嘟囔了句“我就知道”,一边掀起被子钻进去,咂咂嘴又睡着了。
……
熬大夜之后的睡眠质量并不高,加上睡前一辩稿还没写完,心里不踏实, 苏迢迢梦里都在迷迷糊糊地打字排版, 写的就是这次的一辩稿, 觉得每句话都编排得天衣无缝。
直到某一刻, 她有种已经睡过头的恐惧感,生怕一觉醒来就是下午, 睡意便如退潮的水一般褪去, 非常清醒地睁开了眼睛。
随着睡意一同消失的还有梦里已经写完的一辩稿, 苏迢迢皱起眉心尝试回忆里面的内容, 然而连一点都抓不住,像从指缝中流过的水,只剩下湿漉漉的稀薄印象。
好在时间还早,窗外的天色只泛起青白, 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房间里蒙着一层柔和的白色晨光,苏迢迢看了一眼手上的表,发现自己可能才睡了三个小时,现在是早上六点半。
只是她依稀记得自己睡前……貌似还特意嘱咐陆礼跟她一起睡,心下略忐忑地转头看了一眼,发现陆礼就躺在她身边,只是离得有些远。
他们昨晚睡得潦草,睡相也并不好,竟然是打横睡的。连她都要蜷起下半身才能勉强躺下,更何况陆礼,他的身高在一米二宽的小床上超出去大半截,干脆把腿放到地上去了,脚上还拖着拖鞋,只有上身躺在床上,整齐地盖着被子。
苏迢迢小心翼翼地翻过身,盯着他睡着的样子看了几秒,最后确认他不会口呼吸,也不会打呼噜,侧脸的轮廓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美好,鼻梁和眉骨形成巧妙的弧度,完美符合她的择偶标准。
意识到这一点,她放心地舒了口气,掀开被子的一角坐起来,满房间地寻找自己的笔记本,准备在所有人起床之前把一辩稿补完,免得落下进度。
电脑显然是陆礼在她睡着之后帮忙收拾的,这会儿正在床头柜上放着,还贴心地帮她连上了充电器,亮着点亮满格的绿灯。
苏迢迢偷了点懒,没有下床绕一圈去拿,而是抬手撑着床,越过他小心翼翼地去够自己的电脑。
陆礼的睡眠很轻,几乎在她靠近的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微微侧了下身,睁开眼睛。
苏迢迢拿到电脑后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就发现他已经醒了,眸光带了几分茫然,正看着她。
这个俯视的角度有点敏感,更何况他还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就这么躺在她身下。苏迢迢紧了紧嗓子,第一时间坐回原位,轻声问他:“我吵醒你了吗?”
陆礼摇了摇头,开口时的声音带了点刚睡醒的哑,但因为声音很轻,听起来酥酥麻麻的:“可能没睡着,半梦半醒的。”
“那你再睡会儿吧,”苏迢迢对他道,顿了顿又意识到什么,提醒,“这么躺着是不是很不舒服,你转回来睡吧?”
陆礼闻言,抬手揉了揉头发,一边坐起身来,问:“那你呢?”
虽然真正想问的是她是不是打算回自己的房间了,但这种话不太合适,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苏迢迢显然也没听出这么隐晦的潜台词,只回答:“我凌晨太困了,一辩稿才写了一半,打算先补完再说。”
一边说着,手上已经非常自然地把她的那个枕头拎到床头,轻拍了一下自己身侧空出来的位置,示意他:“你睡这儿吧。”
陆礼看出她没有要走的意思,便放心地点了点头,把枕头放到她边上去,重新在床上躺下,盖上被子。
位置调正后,床只有一米二的宽度,两个人的距离比之前近得多,只要稍一抬手就会碰到。
但陆礼睡得很安分,没有不守男德地把两条长腿岔开了放,右手手臂微微压住被子的边沿,半侧过身来朝向她,笔直地睡成一条。
苏迢迢打开电脑开机,只要稍一垂眼就能看见他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还能隐隐听到他平缓的呼吸声,心下安定不少,嘴角跟着弯了弯。
……
一个小时后
苏迢迢怕吵醒身边的人,有意控制着自己打字的力道,速度和平时相比要慢上不少。
但有昨晚讨论的基础,她的思路很顺畅,数据也都早在睡前就准备完毕,一辩稿只花二十分钟就整理完了。
剩下的大半个钟头更多的还是在准备自己的质询,针对要打的一个点设置了一整套下套方案,还模拟了正方各种回应的方式,梳理了一系列可能用得着的数据,用流程图的形式写了三到四个可能的回应以及应对方案。
但这还仅仅是第一个问题的模型,还有大把延伸出来的问题要留到下午的讨论加以明确,苏迢迢轻叹了口气,看了眼时间后合上电脑,考虑是不是该叫他们起床了。
而几乎是在她蹑手蹑脚地下床放电脑的第一时间,陆礼就醒了,半坐起身问她:“要起床了吗?”
苏迢迢点点头,找到床边的拖鞋拖上,又找到自己电量告急的手机,指指自己再指指门口,用气声道:“我先回去刷牙洗脸。”
陆礼跟着掀开被子下床,压低声音回答:“那一会儿我去找你,我们下楼吃个早餐,再打包一些回来,到时候叫他们起床。”
“好。”苏迢迢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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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天气还不算太热,两人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下楼,只觉得街道上的天光明媚得过分,晨风吹开街头早餐店的热气,也让他们在熬夜后微微作痛的脑袋跟着放松下来。
主办方安排的酒店当然不可能是几星级的豪华大酒店,免费的早餐只有馒头、粥和一些小菜,但胜在地理位置还不错,坐落在一条从清晨开始就很热闹的街道上,附近都是居民楼,来来往往都是赶着上班的行人,沿街看下去,有五六家早餐店、两家便利店和一溜还没开门的奶茶店,在吃喝方面还是有保障的。
江宁的鸭血粉丝汤很出名,两人到一家汤包店里坐下,点了两碗鸭血粉丝汤和两笼汤包。只是他们俩都不吃鸭血和各种内脏,点单的时候特意让老板不要放,端上来的就是两碗满满都是豆腐泡的粉丝,汤底已经炖入鸭架的鲜味,味道并不寡淡。
说起来,这似乎是他们这学期以来为数不多的一次独处,之前见面要么是在辩队,要么就是在人声鼎沸的健身房。更何况他这学期为了实习在校外租房,少了很多一起吃饭和送她回寝室的机会,真要仔细回想的话,上一次独处可能还是寒假。
想到这儿,陆礼垂眼看向她。
苏迢迢的表现很自然,完全没有他们昨晚同床共枕后的忸怩,随手把碎发拢到耳后,专心地埋头吸溜粉丝,五官在粉丝汤的热气中有些朦胧。
陆礼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意识到是自己最近过于缺乏行动,要不然以她的性格,也不会变得这么主动。
除非她现在……真的很喜欢他。
这个想法着实厚颜,但陆礼在冒出这个念头时,唇角还是忍不住翘了一下,决定等这次比赛结束,就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她。
……
一顿粉丝汤吃完,身上也跟着暖和起来。等打包好四份早餐回到酒店,他们提前叫的咖啡外卖也到了,就这么拎着大包小包上楼,坐电梯的时候看到另一个学校的辩队刚好也下来吃早饭,整整齐齐七八个人,还跟他们迎面打了个招呼。
陆礼当时看到人家那有组织有纪律行动整齐划一的样子,只能头疼地叹口气,准备回去后把那窝睡个没完没了的懒虫拎起来训一顿。
谁知道进门之后,才发现大家都醒了,房间里只有秦瀚一个人,倒是让他略感欣慰,一个一个敲门喊她们过来吃早饭。
等辩队的人再次集合,已经是早上八点二十四,房间里的窗帘全都拉开了,照得亮堂堂一片。
时间紧迫,明天早上这个时候比赛都打到二辩陈词了,但陆礼没急着开始讨论,还是让他们安安心心把早饭吃完,只在一旁喝着咖啡,一边检查他们昨天写完的稿子。
这头谢昂然吸溜了一整碗粉丝后,已经从爬都爬不起来的状态中满血复活,夹着汤包蘸了蘸醋后,脑袋里突然冒出来一段凌晨喝水的记忆,于是开口冲陆礼和苏迢迢确认:“你们俩昨天真的一整个晚上都没睡吗?”
苏迢迢正在陆礼边上借他的电脑看正方一辩稿,闻言回答:“睡了啊,不过就睡了三个小时。”
“哦……”谢昂然应了声,把汤包塞进嘴里,过了半晌,才装作不经意地问,“那你昨晚也是在这儿睡的?”
这话一出来,对面那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正在触控板上滑动的手指跟着顿住。
这气氛简直像是小情侣外出过夜被爸妈抓包,苏迢迢和陆礼对视了一眼,飞快避开对方的视线,几乎是同时开口——
“她昨天晚上回去睡的。”
“嗯,就在这儿睡的。”
话音落毕,口供对不上,气氛再次尴尬地凝固。
就连谬荷他们都感觉到了不对劲,诧异地从鸭血粉丝汤前抬起头来,看向他们。
苏迢迢没想到他竟然还否认,快被这人给气笑了,慢慢转过头去,牵起嘴角,给了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礼貌表情。
陆礼本来还以为她会想瞒着这件事,毕竟他们现在还不是男女朋友关系,说出来并不合适,还有可能被谢昂然调侃。
然而和她对视一眼后,他收到她锋利的眼神,只得第一时间改口:“嗯,我记错了,她是在这儿睡的……”
“噗——”谢昂然也不是傻子,感受到这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没忍住破了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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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轮复赛进行得很顺利,三场比赛的结果都是反方胜,每个队伍的战绩都是一胜一负。
但A大输掉的那一场比分是3:6,胜场则以全票拿下,累计积分第一,顺利晋级这次“思辨杯”的四强。
孙颖在他们打赢初赛的时候就够高兴了,压根儿没想到他们还能拿下复赛晋级四强,在全国排名前三十六的队伍中杀进前四,已经是大大超出预料的好成绩,当天中午便自掏腰包请他们吃了顿火锅。
而火锅吃完,众人补了个觉起来,他们的对手也已经出线,是他们绝不想碰上的强敌——江阳大学。
这所大学在国内影响力是数一数二的,已经宰治大陆辩坛二十年之久,是几乎每一年都能稳坐“思辨杯”四强宝座的一支队伍,从这所学校出来的辩手,没有一位不是辩坛叫得上号的人物,二十年前的那一批辩手,更是辩坛元老级别的存在。
而这所大学的学生或许不是最顶尖的,但顶尖的培养体系加上资历深厚的指导老师,出来的辩手都是个顶个的强。
A大一开始根本没想过能出线复赛,早上的比赛打完就高高兴兴吃火锅睡觉去了,直到傍晚对手名单出来,才意识到他们即将对阵江阳大学,每个人的内心都既崩溃又兴奋。
崩溃在很有可能会输掉比赛止步四强,但更多的还是兴奋,在能够对上这么强的对手,无论如何都能学到很多。
至于他们这次的辩题,之前并不是没有过类似的讨论,只是在2022这个时间节点,在离婚冷静期出台一年多之后,它显得有些微妙——
国家有/无义务减少离婚
他们分到的立场是反方。
乍一看,这个立场对他们来说似乎很有利,但只要看过几年前的一些比赛,再把这个辩题好好地读上三遍,仔细去咀嚼这个辩题的主体,就知道情况对他们而言并不乐观。
加上比赛时间也紧得过分,后天早上就得上场比赛,辩题出来之后他们连晚饭都没心思吃,就这么在酒店干坐着讨论了三个多小时,聊得口干舌燥,却都在最后陷入到一个死胡同当中,迟迟找不到突破口。
直到谬荷开口提议:“那我们先把名单定下来吧,至少先有个分工,才好往下聊。”
陆礼闻言,抬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开口:“一辩张若书,四辩是我,二辩的话……既然正方大概率会聊到功利主义聊到边沁,就让谢昂然上吧,哲学专业在这一点上比较对口。至于三辩……”
陆礼说到这儿,下意识看了眼身侧的苏迢迢,沉默片刻后,开口:“还是让秦瀚上吧。”
“好,没问题。”众人都没有异议,跟着点点头。
半决赛一场定生死,没有轮换的机会,苏迢迢一早猜到这场比赛不会让她上,跟着应了声“好”,只是声音有些低。
虽然她知道,自己才大一,经验不足,能来“思辨杯”打这么多场比赛已经很好了。加上秦瀚之前没能到场的小组赛,她痛痛快快地打了两场,加起来的场数甚至比他更多。
但心里的落差总是免不了的,尤其在她觉得,秦瀚并没有比她更强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