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饶是如此,她依旧不甘心,内心有个声音反复地为祁燃寻找着借口。
他或许看过一遍默默记在了心里,只是不希望不相干的人看见所以才销毁的纸条。
他会来的,他一定会来,那天是她生日,只是想请他吃个蛋糕而已他没有理由缺席。就算作不了眷侣,他们至少还是朋友,还有十几年的同学情分打底……
在这样的忐忑与不安中,徐知岁浑浑噩噩地度过了接下来的三天。她尝试静下心来复习物理公式,但效果甚微,书本在桌上摊了一个下午,愣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生日这天,父母并没能在家陪她,徐建明有工作上的客户要见,周韵也正好约了体检,她答应会尽早回来,晚上给他们的小寿星做大餐。
父母不回家,徐知岁出门反而容易不少,她早早换上了自己最漂亮的裙子,又特意打理了头发,涂了层提气色的唇膏,离约定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迫不及待地出了门。
蛋糕是她提前订好的,就在小区附近,去路上顺路给取了。
来到那个名叫遇见的茶餐厅时,里头并没几桌客人,厅里放着不知名的外文歌曲,每张桌上都摆了鲜花,服务生聚在吧台聊着最近的娱乐八卦,环境浪漫也温馨。
徐知岁选了个靠窗边的位置坐下,很快有服务生上前点餐,礼貌询问有几人,点些什么。
徐知岁只要了一杯柠檬水,说剩下的等朋友来了再一起点。服务生微笑点头,端来柠檬水时却额外赠送了一份甜点,说是瞧她今天过生日,店里赠送的。
一个小小的善举,让原本紧张的人缓和了不少,徐知岁长舒了口气,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心想一会儿祁燃来了她该说些什么呢?要如何开口才能不吓着他……
与此同时的星河湾,祁燃从杂物间找出了家里最大号的行李箱,将整理好的衣物和生活用品分门别类地收纳入箱。
宋砚坐在他的床边,望着拿满满几大箱东西,悻悻地问:“非得这么早就过去吗?还以为你至少能在这边过完暑假呢。”
祁燃耸耸肩,淡淡道:“没办法,去那边之后还有很多事等着安排。”
宋砚叹了口气,往软塌塌的床垫上一倒,“算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青春没有散场的宴席嘛,就算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也终有分开的那一天。你看裴子熠现在就这么塑料兄弟了,知道你要走,连送都不来送一下。”
祁燃将整理好的箱子拉上拉链,提在手里掂了掂,“他说他有事,明天早上我出门去机场的时候再来送我。再说,我这房间乱糟糟的,他来了反而添乱。”
宋砚煞有其事地点头,“也对,他一来你那一柜子的手办肯定就要被搜刮走了。”
说着,他腾地一下从床上爬起来,撇开满地的杂物挪到祁燃的书柜前,贼兮兮地回头冲他笑,“不过,我拿几个你应该不介意吧?”
祁燃无奈地觑了他一眼,摆摆手,“拿吧,别给我掏空就行。不过拿人的手短,以后就麻烦你们多帮我照看一下柚柚和爷爷,我不在国内,很多事情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当然!”宋砚拍拍胸脯,“我拿柚柚当亲妹妹,对爷爷更是敬重得很,以后只要没事,我就来你家蹭饭!”
祁燃弯唇,“多谢。”
宋砚喜滋滋地挑选自己喜欢的人物,想到什么,迟疑了一会儿,“不过……你真的打算就这么走了?”
“什么意思?”
“我是说,就算真的决定要离开,至少也和自己觉得重要的人好好道个别吧。”
“……”祁燃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睛。
-
天色渐黑,茶餐厅的顾客换了一波又一波,徐知岁手里的柠檬茶早已见底,而她要等的那个人迟迟不见踪影。
服务生再次上前委婉地询问:“您好,您等的朋友还没来吗?好几个小时了,或许您可以先点餐?”
徐知岁回神,脸上泪痕残存,早已没了来时的光彩。她勉强挤出一个笑来,让自己看上不至于那么狼狈,“抱歉,我能借用一下你们的电话吗?”
服务生被她的样子吓着了,连连点头,“当然,就在吧台。”
徐知岁回了句谢谢,在旁人困惑的目光中走到吧台,拿起座机拨出了那串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正忙,请稍后再拨。”电话里的女声这样提醒。
徐知岁握着话筒的手微微颤抖,指甲掐进掌心的肉里,红着眼对服务生解释:“不好意思,我朋友可能还在路上,我还得在等一会儿。”
服务生用极度怜悯的目光看着她,“没关系,您请便。”
徐知岁坐回了之前的位置。她自嘲地想,连服务生都觉得她可怜了,自己这样坚持真的有意义吗?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敢奢望能和他有什么结果了,然而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就这么难吗?
这样想着,一双白色男士运动鞋进入了视线,略带犹疑地停在她的桌边。徐知岁惊喜抬头,却发现来人并非她要等的那个人。
裴子熠用同样惊讶的眼神看着她,反应过来之后蓦地笑了,“巧了,你也在这儿?
徐知岁的眸光倏尔黯淡,脸色比先前更难看了。默了默,她用只有自己和裴子熠能听到的声音闷闷地问:“你来这做什么?”
裴子熠还是笑,随意拿起桌上的菜谱,“这是餐厅,当然是来吃饭的。好吧,实话和你说,我和我爸妈吵架了,出来躲个清静。”
说着,他眼尖地瞥见徐知岁搁在一边的蛋糕,挑眉道:“你今天过生日?那这顿饭我请你吧。”
他招手叫来服务生,看着菜单摇摆不定,抬眸征询徐知岁的意见,“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徐知岁却在这时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一个人吃吧,我有事要先走了。”
……
从餐厅出来,徐知岁打车去了星河湾。祁家大门紧闭,屋内没有一丝光亮,连保姆都不在家。
她暗自失落,片刻后又猛地反应过来,这是不是正好证明祁燃也出门了?
他或许正要去餐厅见她,自己这么一走,会不会就和他错过了?
她拼了命往回跑,手里提着的蛋糕被颠得糊作一团,幸而一出大门就遇上了出租车,司机师傅见她着急的模样以为小姑娘遇见了什么事,车速提的很快。
然而再次到达遇见,等待她的只有空荡荡的大厅,和正在打扫卫生准备打烊的服务员。
徐知岁仍抱有一丝幻想,上前询问服务生刚才自己离开之后,有没有一个十七八岁男生来找过她。
服务生摇了摇头,指着她身后的某个方向说:“只有他在那。”
徐知岁回头,然后,看见了站在玻璃门后的裴子熠……
徐知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茶餐厅的,每一步都像踩在软塌塌的棉花上,让人觉得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就在她踩空她台阶,整个人就要摔下去的时候,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她。
她抬眼看他,眼神迷茫地像个孩子。眼前的人和他有着相似的身形,留着差不多长度的头发,一样喜欢穿白球鞋,可偏偏……
他不是他。
徐知岁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跟他说了谢,然后推开了他搭在自己腕上的手。
裴子熠追了几步,冲着她的背影喊:“你等的人他不会来了!他想来早该出现了,而不是像这样让你像个傻子苦苦等了几个小时!徐知岁,看清现实吧,会在这里等你的只有我!”
徐知岁捂住耳朵,落荒而逃。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难堪,对了,她爸妈还在家里等着给她过生日。
第24章 为爱而生(4) 他出国念书了.……
徐家。
一阵规律而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周韵的泪水, 她下意识握紧手里的报表,目光死死盯着那扇门,仿佛那外面是能毁灭一切的洪水猛兽。
徐建明握了下妻子颤抖的手, 沙哑着嗓子安抚:“别怕, 我先去看看。”
周韵没有反应, 眼神一如既往充斥着恐惧, 他叹了声,起身走到门后,脚步轻而警惕。打开猫眼见外头站着的不是刚才那伙人,这才松了口气, 转动门锁。
来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瞧着有些眼熟,上来就问徐知岁在不在家。徐建明此刻心乱如麻, 实在无心去探究他是谁,半掩着房门, 将客厅的一片狼藉挡在身后, 淡淡回道:“她出去了, 暂时还没回来。”
男生表情失落,后来又说了句什么。徐建明被那件事已经搅得精疲力竭, 没心力再去应付任何人,他迫切想结束这场谈话, 于是随口应下, 不等男生再说什么就急切地给门落了锁。
客厅里是散了一地的A4纸,从超市买来的食材来还放在鞋柜旁边, 新鲜的活鱼在袋子里徒劳地挣扎。
在周韵得知那件事后,她发了疯地把公司所有的报表和资料都翻了出来,然而事实比她所看到的数据更加严峻。
周韵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脸色惨白地问:“现在怎么办?如果不是那伙人找上门,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就在今天下午,周韵拿到了她的体检报告,诊断显示她除了有轻微的低血糖之外并无其他异常。她欣然回了家,今天是岁岁18周岁的生日,她还得赶回去为女儿做上一顿丰盛的生日宴。
对了,蛋糕也定好,是岁岁喜欢的巧克力味。
过两天就是高考,伙食得做讲究些,等高考一结束他们一家人就去海边旅游,机票她都订好了。
然而当她提着食材从超市出来,兴致盎然地琢磨今晚的菜谱时,她的头发突然被人抓住,身后一股猛力,将她拖去了偏僻的巷子。
后背重重砸墙上,震得她眼前一黑,还来不及反应,三个混混模样的男人围了上来。一人直接抢过了她的包,将里面东西一把倒了出来,在没有翻到任何值钱物品之后,另外两人开始对她动手动脚。
周韵在反抗之下捡起脚边的板砖就往他们身上砸,颤抖着声音警告:“你们再敢上前一步我就报警!”
那三人不怒反笑,其中一个纹着大花臂的男人轻而易举夺了她的板砖,顺势掐住她的下巴道:“行啊,报警就报警!你老公欠了我们那么多钱还不起,老子也想找警察叔叔讨个说法咧!”
“什么?欠钱?”周韵懵了,她从未听徐建明提起过。
那三人见她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顿时也就觉得没了意思。大花臂扯扯腰带,吊儿郎当地站直了身体,“哥儿几个也不想跟你废话,具体怎么回事回家问你老公去!今天来也就是想警告警告你们夫妻俩,顺便让你替我转告徐建明,上次约定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再还不起钱,老子弄死他!”
周韵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接到妻子电话的徐建明很快赶了回来,得知那伙人已经找了周韵的麻烦,他知道事情再也瞒不下去,不得不和盘托出。
徐建明的公司是做电子变压器生意的,产品对销北美,业务能力在国内市场算不上多出挑,但好在多年以来发展平稳。
变故发生在2008年,一场突发性的金融危机席卷全球,徐建明的公司也因此陷入困局。公司的合伙人之一也是他多年好友的老刘劝徐建明将公司转卖,徐建明不同意,两人因此起了分歧。
当时老刘已经有了举家移民的打算,多次争吵无果,便趁徐建明没有察觉,卷走了公司大笔财产,给原就岌岌可危的公司送上致命的一击。
为了保住公司,徐建明狠下心借了高/利/贷,危机是暂时度过了,但那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多的利息早已超出了他能负担的范围。
他不得不四处求人,试图通过扩大公司业务来挽救困局,这也是他近年来应酬变多的原因。
然而效果并不理想,做生意的人最讲究利益,但凡消息灵通的多少都知道点他的事,谁还愿意趟这趟浑水?
事情发展到今天,公司几乎成了个空壳子,借的高/利/贷也因数目太大无法偿还,那帮催债的二流子已经逐渐没了耐心。
想到这些,徐建明颓然地闭上眼睛,身体靠着墙壁慢慢滑落,“对不起,我以为我能处理好……”
事到如今,周韵已经没有心力去追究谁对谁错了,当务之急是将欠下债还清,大不了等事情平息他们还能东山再起。不能让那些流氓再继续骚扰了,他们今天会找上她周韵,明天就有可能骚扰岁岁……
想到这里,周韵再也无法平静,她冲进房间,发了疯似的翻找。她还有一笔私房钱,是当年父母留给她的嫁妆,实在不行他们还可以把三环边上的大房子给卖了。
然而,她存折上的数字和那堪比天文数字的利息相比,简直九牛一毛,三环的房子也在贷款之前就被拿去抵押,只是周韵对此一无所知。
她坐在地上崩溃大哭,徐建明跪在她面前一个劲地扇自己耳光,“是我没用,是我没能让你们母子过上好日子,还拉你下泥潭。”
周韵也不拦,只是怔怔地看着他,“我给我两个哥哥打电话,我好歹是他们亲妹妹,出了事他们不会不管的。”
徐建明按住她企图寻找手机的手,“没用的,春节的时候我已经找过他们了,一听到是要借钱,他们连说辞都懒得找,直接挂了电话。”
周韵闭上眼睛,无声绝望。
……
房外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是徐知岁回来了,周韵连忙抹去脸上的泪痕,对徐建明说:“先把东西收一收,这件事先别让岁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