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凤仪不由得找蔡家婆媳二人,居然是真的啊。
蔡母看看师长和政委,又看了看“老杜”,忽然想起一件事,两年前部队子弟学校第一届高中毕业生下乡那事。
听她儿子之前说过,部队超龄和提出转业的人多,他要是今年转业,好的工作肯定轮不到他。他争取一下能不能升副团长,撑两年再转业。
早几天突然说有好工作,他打转业报告。这边批了就能过去。
边防兵啊,离宁阳那么远,什么好事能轮到这边。
蔡母当时就怀疑他被忽悠了。
儿子信誓旦旦地保证,师长说的,错不了。
蔡母当时只顾高兴,现在想想师长有那个能耐,何必把儿子弄去老家。
“杜局,我儿子的工作其实是你给安排的吧?”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杜局打量一番看起来比他大得有十几岁的小老太太——没见过,没印象:“你儿子?”
郭师长笑道:“这位是二团二营营长的母亲。蔡大嫂,不是杜局安排的。但也得谢谢杜局,他知道机械厂缺人,然后告诉我,我们向上面争取的。”
这就对了嘛。
蔡母笑道:“是得谢谢杜局。杜局,你咋还活着啊?”
“咳!”
邵耀宗赶紧别过脸去。
蔡母想想,她没说错啊。总不能问,你咋还没死。
杜局不屑跟弱质女流计较,道:“当年我参加游击,后来又去了太行山,南征北战,多年杳无音信,小杜就以为我死了。我又以为她在老家,有师傅和我二弟弟妹照看,比跟着我安全,就没跟她联系。后来阴差阳错失去联系,没想到她人在这里。”
蔡母道:“理解,理解。上次你往学校那边去,其实就是找小杜吧?”
邵耀宗接道:“爹是想看看春分,但没见着。春分当时在食堂,爹又怕这里还有特务,再连累几个孩子。”
这样一说几人就明白了。
姜玲:“难怪老杜同志您说,好久不见。”
师长忙说:“不能叫老杜。他是杜局,宁阳市公安局局长。”
此言一出,恍如一道惊雷,炸的三个女人眼冒金星。
宁阳的局长可了不得。
几个女人不敢再赤裸裸地打量他。
蔡母顿时也不敢想什么说什么。
她是看出老杜同志不一般,也没想到这么大官。
难怪师长和政委都过来。
杜局转向郭师长:“我中午就不过去了。”
“晚上还回去吗?”头几次过来,不敢见闺女,所以当天来当天走。这次见了面,郭师长觉得没必要那么着急。
杜局今年六十整岁。
虽然看着跟郭师长和赵政委差不多,其实比俩人大好几岁。
说起年龄,李慕珍认为郭师长和赵政委调走是升迁,其实不是。俩人也超龄。部队是把他俩调去别的单位,跟转业没两样,只是工作的同事特别,多是军人。
调令还没下来,李师长和赵政委又不是爱显摆的人,以至于杜春分也以为他俩要去宁阳战区。
杜局这次来,其中一件事便是跟两人说说他们单位情况。
两人在深山老林里待了七年,哪怕经常看报,也不了解外面的情况。何况当了这么多年兵,很多习惯,处事方法,跟外面的人堪称格格不入。这一点他们必须得改。
两人的工作是杜局牵的线,杜局可怕被两人连累。
杜局:“这几天比较闲,明天下午再走。”
郭师长:“那晚上去我哪儿?”
几个女人又忍不住偷偷看一下杜局,接着转向师长,居然用询问的语气。这可真客气啊。
杜局:“我住招待所。”
邵耀宗忍不住说:“这儿哪有招待所。爹,晚上跟我住吧。”
杜局不由地转向他。
赵政委顿时不禁说:“那多挤。杜局,去郭师长家。他家有一间空房子,他小儿子的,里面什么都不缺。”
杜局想想,准备答应,看到闺女拎着菜回来:“要不我先问问小杜?”
赵政委怀疑他听错了。
郭师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当爹的住哪儿,还得闺女许可啊。
杜局:“小杜,我明天下午再走。”
“你想啥时候走啥时候走。”
众人一听这语气,顿时不敢帮腔。
杜局笑了,闺女还跟以前一样。
几人又不由得看杜局,这是杜春分的爹吗?
当然是。
杜局了解他闺女,这话没别的意思,就是字面的意思。因为以前他走杜春分拦不住,他回来杜春分也挡不住。
爷俩最后一次见面,杜局说他归期不定。杜春分直接说,你不回来也没关系。
若是外人听见,肯定理解成,你干脆死在外面得了。
杜局便接着问:“那我晚上住招待所。”
“这儿哪有招待所给你住?”杜春分不禁瞥他一眼,亏他还是干情报的,“晚上跟邵耀宗挤挤,我跟甜儿她们睡。”
杜局顺嘴问:“睡得下吗?”
甜儿道:“爷爷放心,我们两张床拼一块,再加一个娘也睡得下。”
杜局转向郭师长和赵政委。
人家父女得有二十年没讲过了,师长也不好再劝:“那晚上去我家吃?都买好菜了。”
杜局点头:“正好有事找你们。”
赵政委不禁说:“所以不是专门来找小杜的?”
杜局胡扯道:“小邵说她们上山弄杨槐花去了。我以为她没在家。”
蔡母不禁看看儿媳妇和江凤仪,合着还是咱们多事啊。
江凤仪解释:“那——杜局,我没想到你们,您是小杜的爹,我以为——”
杜局轻轻抬手:“你又不知道。说起来还得谢谢你。”
郭师长考虑到人家父女肯定有很多话聊,不好再打扰:“那晚上见?”
杜局微微颔首,就跟闺女进去。
要搁以往,门口有几个人,邵耀宗绝不会关门。
岳丈头一次登门,邵耀宗不想人打扰,把门从里面闩上,挽起衣袖拿菜盆。
杜局就看到他女婿把鱼倒出来,收拾好鲈鱼收拾带鱼,接着又洗菜。
杜春分去厨房蒸饭。
两口子分工明确,很有默契。看起来干了不下上百次。
杜局的视线不由得停在女婿身上。
十八岁以前,杜局有爹娘伺候。十八岁以后不是下馆子就是在学校。毕业后进国军,他是军校生,刚进去待遇就极好。
杜局为了弄取情报,八面玲珑,不知道什么是尴尬,简直跟个花蝴蝶没两样。不过他也知道,要得上面重用,决不能把自己活成兵油子。所以杜局给别人的感官就是仗义,圆滑,却又很有原则。
有原则等于忠心耿耿。
这一点非常重要。
杜局又有一张好脸,谁见着都另眼相待,以至于没多久就升官发财。
钱多多,杜局恨不得住饭店里。为了拉拢人,请客吃饭是其一。其二他不会做饭,而且嫌做饭浪费时间。再后来喝小米粥啃窝窝头,也是食堂做好,他吃现成的。
这么多年过去,杜局愣是连个青菜都不会洗。
邵耀宗被他老丈人看得很不自在:“爹,看什么呢?”
杜局的生活圈子,甭管有钱没钱,甭管哪个党,他认识的男人就没有会洗菜,甚至会做饭的。结果他女婿会。
几分钟收拾好一条鱼。
杜局不可思议。
这个女婿傻归傻,倒是会疼人。
杜局道:“干活挺利索。”
邵耀宗笑道:“那也没春分利索。”
杜局挑眉,女婿变了啊。
要搁五年前,他绝不会这样说。
“爷爷,饿不饿啊?”
甜儿弯着腰,双手撑膝,勾着小脑袋看着他问。
杜局失笑:“爷爷今天可没糖。”
“哎,你能——”
邵耀宗连忙打断:“甜儿!”朝两边扫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