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氏下意识伸手,就看到小不点像个小泥鳅一样,钻到甜儿和小美中间,靠着长长的板凳上。
意思不言而喻,他在这里陪甜儿写作业。
王金氏傻了。
杜春分被小孩一连串动作搞愣住。
围观的学生反应过来笑了,“这是没空跟他玩也不走?”
杜春分和王金氏面面相觑。
王金氏:“我找他妈去。”
杜春分拉住她,“我再试试?”
“以前我一直觉得这小子像他娘。今儿我算知道像谁了——跟他爹一样一样,犟驴一个。你跟他说再多都没用。”
杜春分拉住她的胳膊的手没松,转向毛蛋:“毛蛋,你是不是想说,不用姐姐陪你玩儿。你陪姐姐上课?”
小孩轻微点一下头。
甜儿哭笑不得:“我用你陪啊?再说了,老师讲的你听得懂吗?”
小孩疑惑地转向她。
杜春分:“毛蛋,这里是五年级的教室,只有五年级的学生才能在这里听课。你现在不走,等老师来了也得把你赶出去。你要是不出去,就得连姐姐一块赶出去。姐姐想学习,被老师赶出去,还咋学习?你这不是陪姐姐,是害了姐姐。”
小孩不由得转向甜儿。
甜儿一看到他苍白的小脸,默不作声的样子,就不由地想起以前的平平和安安。不好狠心拒绝。可是她真不想一边写作业一边陪小孩玩啊。
“我娘说得对。毛蛋,你是不是想害姐姐被老师赶出去啊?”
小孩慌忙摇头。
杜春分松了一口气。
王金氏又想伸手,杜春分按住她的手,“毛蛋,你想在学校里看到姐姐,我给你出个主意。回去告诉你妈妈,你想上学。”指着东边,“最那头就是一年级。你这么大的小孩要去一年级。到了那儿,姐姐上课没空跟你玩的时候,你也在上课。姐姐下课你也下课。你想跟姐姐玩,出来就能看到姐姐。想不想以后每天都可以跟姐姐一起放学一起上学?”
小孩使劲点一下头。
王金氏立即说:“那我们回去找你妈,让你妈找校长给你交学费,跟甜儿姐姐一样领了新书,你就可以上学了。”
小孩二话不说从里面出来。
王金氏赶紧抱住他,恐怕慢一点他又挤里面去。
然而小不点到她怀里就转向甜儿。
甜儿道:“姐姐得上课,哪都不能去。”
小孩转向王金氏。
王金氏朝他屁股上一巴掌:“这会儿知道催我走了?”
小孩使劲抿着嘴。
杜春分觉得是打疼了,不让自己叫出来,“婶子,毛蛋的妈该做好饭了。快回去吧。不然该到处找你们了。毛蛋,奶奶年龄大了,你是不是下来走一段再让奶奶抱?”
王金氏虽然七十岁的人了,身子骨很好,抱他走半里路都不带大喘气:“不用。”话音落下,小孩挣扎着要下来。
王金氏不敢信:“你这个熊孩子!合着能自己走。”说着就把他放地上。但还是不放心,拉住他的小手,担心他小腿太弱,一不小心摔个五体投地。
杜春分莫名想笑,可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婶子,毛蛋不爱说话,是不是因为他身子骨弱,不敢让他出来,天天呆在屋里憋得?”
小孩看一眼杜春分就收回视线。
哪怕只是匆匆一眼,也让两人知道小孩不傻,能听懂大人的话。
王金氏一直担心孩子哪儿都弱,包括脑子。
现在知道小孩的小脑袋瓜好使得很,就直接问:“是不是?”
杜春分:“婶子,他这么小肯定不知道。一个人待习惯了,反而觉得没人烦很好。”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过来他就这样。”王金氏仔细回忆,“他爹倒是说过,他姥姥姥爷领着的时候,不敢让他出屋。他姥姥姥爷也跟我显摆过,要不是他们照看的仔细,这孩子早没了。”
杜春分道:“那就有可能。”
“那是不是说,我经常领他出来转转就好了?”
杜春分想想平平和安安:“有人跟他玩儿,慢慢就好了。”
“像他这么大的孩子都得上学,谁跟他玩儿。”王金氏停顿一下,“这么说真得让他上学啊。”
小孩猛然停下,扭头盯着他奶奶。
王金氏下意识问:“你又咋了?”
杜春分这次不用猜,“你刚才在学校就说过,回去让他妈找校长教学费。现在又说真得让他上学。毛蛋怀疑你刚才只是想骗他回来,压根没打算跟他妈说。”
王金氏还真是这么想的,用空着的那只手戳一下毛蛋的额头:“你个小机灵鬼。我回去就说行了吧。你妈要是不同意,不许怪我。”
杜春分:“他妈要是知道,肯定比毛蛋还高兴。”
王金氏将信将疑。
毕竟开学一个多月了,毛蛋现在过去可跟不上班。
毛蛋太乖,在家就跟个小呆一样。
不论他妈还是他爸跟他说话,高兴眨一下眼睛动一下脑袋,不高兴一动不动。
从来没有太多表情。
继昨天不愿回家,到今天要去上学,这对孙瑾来说堪称质的飞跃。
饭后,孙瑾就带着毛蛋去找校长。
王金氏经常领着毛蛋在路边玩。校长见过许多次,知道这孩子呆的很,身子骨还弱。刚入秋,秋风起,就裹上围巾和帽子。
校长就想劝,上学重要,身体更重要。晚一年也没什么。
孙瑾也知道开学一个多月了才把毛蛋送进去,人家老师也为难。便向校长承诺,想让他跟着跑一年,熟悉熟悉环境。
王金氏表示,她可以在外面看着。
大冷的天哪能让一个老太太搁门外站着。
王旅长很得上面看重,校长也不好拒绝,就取个居中的办法——王金氏陪读。
王金氏惊呼:“我的娘啊!那我咋坐得住。”
孙瑾被她婶娘逗乐了:“我的娘啊,有免费上学的机会,您还不赶紧谢谢校长。”
“我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我学那些还有啥用。”
校长不这样认为:“大娘,你学会了,以后去宁阳,至少认识男女厕所吧?”
“不学我也知道男女厕所。男厕所的字比划多,女厕所的女字简单。”
校长想笑:“那我要不要夸夸您老?”
“这点事哪值当的。”
孙瑾却没空在这儿扯闲篇,“婶娘,您就说去不去吧。去我就给毛蛋领新书,等一下就去供销社给他买本子和笔。您不去,您去买,我去上班。”
王金氏的任务就是照顾毛蛋。
早晚饭都不用她做。
毛蛋去学校了,她不去的话,闲的心慌难受,吃饭都没精神。
多吃一口饭都觉得浪费。
毛蛋甭管怎么气她,身子骨弱是不争的事实。万一听课累生病了,一个班那么多学生,老师一时之间没发现,出了大事她以后可没脸见她死去的大哥大嫂。
王金氏犹豫片刻:“我先试试,等毛蛋跟同学熟了再说?”
孙瑾立即给毛蛋教学费。
作为插班生,毛蛋也跟甜儿一样,坐在最后面。
孙瑾给儿子领了新书,又去给他买铅笔和作业本,再把人送到学校第一节课都下课了。
一年级的孩子都懂事了,不需要家长陪同。
王金氏拉着毛蛋进去惹得全班围观。
孙瑾就跟孩子们解释,毛蛋身体弱,随时能昏过去,必须得奶奶跟着。
同学再一听毛蛋七岁了,还没班里将将六岁的小孩高,顿时忍不住同情他。
孙瑾担心儿子,打量一番,非常失望,小孩的表情木木的,看似无悲无喜,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
可要没他闹着要上学这一出,孙瑾见他这样会觉得很无力。
如今知道了,儿子是懒得搭理他们这些人。
不论他怎么想的,都是一个好现象。
孙瑾很高兴,摸摸毛蛋的小脑袋:“我跟老师说了,身体不舒服就让奶奶带你回家。”
小孩动一下脑袋,躲开他妈妈的手。
孙瑾浑不在意的收回手,“那妈妈上班去了?”
小孩瞥她一眼,就收回视线。
孙瑾总觉得儿子是在说,你可算走了。
“婶娘,别太拘着他。”
比起儿子成龙成凤,孙瑾更希望他高高兴兴,健健康康的活到成年。
王金氏也理解她,原先两个孩子都没长大,这唯一一个孩子不敢苛求太多,“我知道。甜儿就在这边,让他跑他也不跑。”
孙瑾笑道:“我一时忘了。儿子,跟妈妈再见。”
小孩看她一眼,转过头去。
只这一眼孙瑾就很高兴。
以前可是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