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间,两人坐在食堂角落。
舒安给她买了一碗鸡蛋羹,“医院都在传……”
贾勤勤点头,“我听到了。我知道不会是你说出去的。”她在心里过了一遍身边的人,觉得大概是她这几天总是头晕,偶尔吃饭还会犯恶心,被科室里的护士看到了,这样的猜测才传开的。
舒安担忧地握住她的手:“要不你请假回家吧,现在王政委下决心要抓这块了,肯定很快会去你家了解情况……”
对方如此关心她,贾勤勤心头一暖,嘴角勾起一抹笑,“我和永强商量过了,下周就请假回家了。舒安,这次谢谢你。”
舒安知道她要回去,悬着的心跟着落下,小声叮嘱她一些注意事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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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贾勤勤正在家里收拾行李。
王政委突然带着人进来。
军属院很安全,贾勤勤没有关门的习惯,看到他们进来,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手上提着行李箱,身上穿着普通的睡衣,小腹微微凸|起,圆圆润润的,孕味很浓。
王政委听到风声,这次是带着卫生队的医生来了解情况的,看到她的肚子,一下子全明白了。
他拧着眉,语气不怎么好,“你打算去哪?”
“我……”贾勤勤被人抓了现行,第一反应是把行李箱往身后藏,又紧张地后退几步,结结巴巴地说,“我不在这生,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现在这块抓得多严,你难道不知道?在哪生都会登记上报的啊!付永强还是会被停职。而且这不仅是复员回家的问题,他还会被开除党|籍,这辈子都没机会进事业单位了。”王政委把厉害关系跟她说清楚,见贾勤勤还是皱着脸不回话,只得朝身边的人摆摆手,“你们先出去,我跟她说。”
卫生队的人往外走,才走了没两步又被王政委叫住。
王政委厉声嘱咐道:“这件事不许外传,要是让我抓到,后果自负!”
卫生队的人抖着声回‘好’,慢慢退出去。
谈话期间,王政委从付永强入伍开始说起,一点点说到现在。
贾勤勤跟付永强结婚的时候,他是最年轻的副团长,风头正盛,昂首挺胸地站在院里,怎么看怎么精神。
付永强不是爱炫耀的人,军功章没往外摆,全压在柜里,他说因为这两年顺风顺水,听够了夸奖,所以更要低调恭谦。
这些事,他跟她说时,语气平淡,好像很容易。
可到了王景玉这里却换了个版本。
明白他这一路的艰辛,贾勤勤捂在肚子上的手慢慢收回,又犹豫起来。
王政委见有希望,张嘴想再劝几句。
谁知,付永强听勤务兵说卫生队从自家走出来,便知道大事不妙,手边的事也不管了,直接骑着自行车回家。
还未到家,他把自行车一丢,慌乱地跑进屋,打断两人的谈话。
“这个事,我们自有决定。如果违反了军纪,任由组织处理。”他喘着气,言语却很肯定,字字皆是不退让的含义。长期的训练,他身板直挺,立在王政委面前,凌厉的目光扫下来,气势非常足,仿佛做错事的不是他而是王景玉。
王政委皱眉,按在椅子扶把上的手用力一拍,音量随怒火提高,“胡闹!这事是你一个人说的算的?我在会上说得很清楚,你在西珊岛一天,就要守规矩!”
这种事,没法很快下决定。
王景玉走的时候,跟他们说:“给你们一点时间考虑。”
待他离开,付永强扶着贾勤勤躺到屋里。
刚才王景玉的话倒是给了他灵感,事情既然瞒不住了,那就直接走好了。
他拉着贾勤勤的手说:“你什么都别想,就安心休息。我们把行李整理好,后天就离开西珊岛。”
贾勤勤手一捏紧,把他又拉回来,“你不跟上面说了?直接走?”
付永强‘嗯’了声,看她咬着唇,知道她是在为自己担心。
他倾身过去,亲了她一下,安抚道:“别怕。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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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定要走的主意,两人不再去医院和部队办公室报到,就闷在屋子里整理行李。
两日后。
趁着清晨渔民出航,两人牵儿子提着行李赶到码头。
王景玉把他们的心思琢磨得很清楚,提前派了几个士兵在码头等着,两人刚冒头,士兵就伸手拦在他们前面,另一手往后比了个‘请’。
士兵说:“这是王政委的命令。您哪也不能去。希望付团长不要为难我们。”
付永强抱着儿子,直愣愣地往前走,“我就是要走,我看谁敢拦我?”
贾勤勤挺着肚子,付永强的军衔又比他们大不少,几个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谁也不敢继续阻拦,但也不敢放他们走。
只能是劝了又劝,求了又求。
几人的争执引起周围渔民的注意。
他们就是普通的村民,不想牵扯进部队的纷争,急忙开船远离这块是非之地。
看到停港的几艘渔船陆续开走,士兵们舒出一口气,付永强压在心底的火气却蹭地一下,只冲脑门,头发气得都直了。
“好他个王景玉!我跟他没完!”付永强把行李交给士兵,让他们先送贾勤勤和儿子回家,自己去找王景玉理论。
士兵们开车直接把贾勤勤送到了医院,卫生队的人早早等在那。
贾勤勤下车的时候都懵了,她捂着肚子后退几步,被两个卫生队的挽住胳膊,阻断了退路。
医生说:“贾医生,希望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贾勤勤是医生,医院里全是她的同事,卫生队的喊了几遍,都没人来帮忙,只是站在旁边,一脸担忧地看她。
舒安走出来,“你们放开她!这孕妇要是受伤了,谁担责?”
卫生队两个女生心软,刚要松开贾勤勤,接收到旁边男医生的严肃的目光,又继续挽着她的手,慢慢地将人往手术室推。
舒安跟在后面喊:“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啊?”
妇产科蒋丽红主任接到引产任务,从二楼走下来,看到舒安在那跟人吵架,不由得加快脚步。
她把舒安拉到身后,“你先去诊室,这边我来处理。”
旁边的护士也组织病人重新排队,“别聚集在这,排队了!”
舒安不放心地往手术室瞧了一眼,蒋丽红拍拍她手背,“相信我。”
眼下她没有更好的办法,把之前彩超看到的跟蒋丽红说了,就折返回诊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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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室里。
蒋丽红跟贾勤勤面对面地坐。
她把眼下的情况都跟她分析了一遍,跟她说了政策和引产手术的危险。
蒋丽红说:“现在哪里都在抓,月份越大手术越危险,这里是自己的医院,肯定会给你最好的治疗条件。你回去,说不定那里计生办的同志比这还难说话。”
最后一句倒是点醒贾勤勤了。
她听二哥说,她的邻居因为超生,七个月还被计生办的强行拉去做引产,最后死在了手术台上。
贾勤勤噙着眼泪,签下了手术同意单。
几小时后,手术完成,她被推回病房。
再醒来,付永强就坐在病床边陪她。
他扶她坐起来,哑着嗓子问:“要吃点什么吗?我去给你买。”
贾勤勤低头瞥了眼瘪下去的小腹,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手背。
手术是全麻醉,但不知道是时间赶,麻醉师没给足剂量,还是贾勤勤过于紧张,出现幻觉了,手术快结束时,她好像就有意识了。
脑袋晕乎乎的,全身都绵软无力,只是下意识地偏了下头,透过眯起的细缝,她看见被归到医疗垃圾里的‘肉团’,红红的一团又一团,被用过的医疗纱布裹着,就那样随意地扔在垃圾桶里。
到了完全清醒的这一刻,她还是分不清刚才是做梦,还是真的看到了。
以前实习时,贾勤勤轮转到妇产科,跟过几次引产手术。
但那都是因为胎儿畸形,不得不停止妊娠。
一些月份大的孩子,没法通过妊娠排出,必须采取非常手段夹出来。
贾勤勤在医学书上看过,到了真正手术时却被吓得不清。
现在她变成患者,再想到引产手术,只觉得头皮发麻,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怀孕五个月了,平时是能感受到胎动的,在她心里,这么做,跟杀|人无异。
付永强握着她的手,劝了很久她才勉强止住眼泪。
付永强:“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
贾勤勤摇头,“手术同意书是我签的,只能说跟这孩子没缘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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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引产手术,贾勤勤面色惨白,因为反复作噩梦、吃不进东西,消瘦得很快。
舒安看付永强照顾得吃力,主动提出要来帮忙。
陈竹青去医院找她时,看到贾勤勤两眼无神地躺在那,眼窝很深,嘴唇一点血色没有,心像被鞭子抽了下,起了一身的冷汗。
晚上回家。
舒安在厨房炖猪脚,准备明天带去给贾勤勤。
陈竹青从背后环上来,下颔压在她肩膀,“我预约了明天上午的手术。”
舒安扇扇子的手顿住,迟缓地转过头问:“去结扎吗?”
陈竹青点头,“今天看到贾医生那样,我太害怕了。还是早点做完,早安心吧。我可不想让你变成她那样。”
舒安锤他,“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你们俩同时住院,我哪照顾得过来?”
陈竹青拍拍胸脯,自信地说:“哥哥身体棒着呢!不用你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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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