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和他说我想当丁克。”
梁飞燕被安排了很多次相亲,其中真的有碰到聊得来的人,但只要她一说出这两个字,对方就会像看怪物一样看她,然后飞速逃离。
她环胸,“向文杰,你懂什么是丁克吗?”
向文杰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巧了。我还真的懂。”
“Double Income No Kids.”他眉尾上挑,邀功般开口,“我说的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是。”
第54章 .1984看比赛
七月中旬,暴雨连着下了四天,战士们踩在没过脚脖的积水里紧急采收蔬菜,雨水顺着墨绿色的防雨服成柱落下,模糊掉视线。
他们顾不得手上脏兮兮的泥土,用手一抹脸,又弯下腰去摘菜。
菜地淋成烂泥潭,长筒雨靴一踩便陷进去了,用力抬脚拔时,个别女兵受不住力,往后一仰,直接栽进泥里。等被人扶起时,鼻腔、眼角、嘴里都是泥。
几日后,骤雨停歇。
梁飞燕跟通讯连其他士兵巡查一圈回来,看到向文杰站在活动室的屋顶上检查电视机天线。
信号塔修建初期,她被选去参加设备检修速成班,负责岛上通讯设备的日常检修。
梁飞燕站在院里,手拢到嘴边作喇叭,仰头朝上喊:“向文杰!电视机天线能用吗?要不要报修啊!需要的话,我一会一并打报告。”
向文杰直起身子,朝下比了个‘OK’。
梁飞燕看那个天线被他改了向,下面一截好像有磨损的痕迹,有点不放心,扶着梯子想上去看看,毕竟在这方面她比向文杰要专业些。
向文杰正准备下去,脚已经踩在梯子上了,见她走过来忙喊:“别动啊。我要下去,咱俩别撞上,这梯子也承不住两人。”
梁飞燕伸手抓在梯子两侧,帮他扶稳,“你确定真没事?过几天,我还要看比赛呢!”
到了最后三节,向文杰直接跳到地上,拍掉衣服下摆的尘土,“没问题!包你能看到奥运转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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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八日。
洛杉矶的下午是北京时间的凌晨。
这个时间,西珊岛本该是一片静谧之景。
但此刻,部队生活区不仅没熄灯,而且喧哗热闹,大彩电连上超长延长线,被搬到院子当中,空阔的院子里坐满人,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几乎能把房顶掀翻。
这时候,没有军衔、官阶,全都拿在矮板凳坐在院里。
梁国栋上午刚从外巡航归来,神经紧绷几日,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倒在床上补觉。补够觉,再醒来已是凌晨,家里空空的,异常安静。
他拎起小板凳往部队生活区走。
这是梁向军第一次看奥运,还是直播。
他吃过晚饭,就拎着小板凳到院里占座了。那时候,大人们还在忙家务事或者在单位加班,所以前两排全是岛上的小朋友。
梁国栋拿着小板凳要往前挤去找他。
梁向军见了,举高双手比了个‘停’,大喊:“爸爸,你晚来的就坐后面吧!前面没位置了!”
梁国栋不爽,“你没给老子占座啊!”
梁向军指指中后排的赵学民和王景玉,“赵团长和王政委不都坐在那呢嘛。”他看梁国栋脸拉得快赶上拉磨的驴长了,赶紧拿纪律说事,“赵团长说了,今天不能占座、不分级别,谁来得早就坐前面,谁也不用让谁。”
梁国栋面色更沉,且有点尴尬。
梁向军嘿嘿两声,“爸爸你快找位置坐,不然一会还得更后面。”
梁国栋四周扫了一眼,梁飞燕和宿舍的小姐妹挤在一起,刘毓敏则和学校老师坐在靠后的一堆,哪边都是女同志多,他不好意思往前凑,只得和海航团的士兵坐到一起。
士兵们见他过来,立刻挺直背脊,坐得笔挺。坐他附近的几个,下意识地低头扫了眼身上的军装,看看有没有穿得不得体的。
梁国栋轻笑,“现在算休假。大家不必拘束,别影响看比赛的好心情。”
舒安是女排队的铁粉。
八一年,女排经过二十八场激烈的比赛,以七战全胜的成绩首次夺得世界杯赛冠军。
那半个月,舒安几乎是一场不落地追完比赛,每次得分,她都激动得要从凳子上跳起,恨不能穿进电视机为女排姑娘们喊上一嗓子。
林素坐在她旁边,和她挽着手看比赛,最后林素的手被她在激动中无意捏红。
比赛结束,林素叫苦不迭,说再也不和她看女排比赛了。
可八二年的世锦赛复赛,林素还是跑到陈家,和她一起看电视转播。
那次,女排带着一场负分进入复赛,形势严峻。但女排队员们顶住压力,在后三场比赛里都以三比零完胜对手,然后夺冠。
决赛结束,舒安和林素两人挽在一起的手被互相捏得通红,脸颊发烫,背后蒙着一层汗,好像刚参加完比赛的是她们。
这次奥运,舒安最期待的还是女排。
只不过她身边的人从林素换成了陈竹青。
她为了占个好位置,是带着板凳去上班的。
一下班去食堂买了两个糖三角,兜在袋里,就跑到院子里占座了。
可惜,卫生所忙。
她来的时候,前面几排已经满了。
舒安选了中排左边的角落,等到这时候,她惊觉这里还不如后排中央看得清楚。
她靠在陈竹青身上叹气,“还好今天只是开幕。等女排那天,我要请假来占座!必须坐第一排!”
陈竹青伸手环着她的腰,轻轻撑住她,“知道了。我如果下班早,会早点来的。”
两人凑在一起说话,眉眼弯弯,眼里似有波光流转,看得周围人好一阵羡慕。
白薇撇嘴,仰头哀嚎,“我要是能找到陈总工这样的对象就好了!”
舒安毫不留情地拆台,“他这人毛病可多了。薇薇你这么好看,肯定会找到适合你的。”
她们聊了几句,舒安才转过头来继续和陈竹青说话。
他环在她腰间的手松开,按在她的板凳上。
舒安的背仍是贴着他手臂的,但没有之前那么亲热、显眼了。
陈竹青另一手悄悄摸过来,在她腰间轻掐一把,声音压到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我哪不好了?”
舒安的如羽长睫忽闪,笑容明媚,“太完美也是缺点。”
陈竹青鼻腔里虽转出一声冷哼,心里却很受用,嘴角无法抑制地上扬,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算你识相。”
向文杰有工作没完成,拖延了一些时间。
他来的时候,只剩后面的位置。
周萍站在夜色里朝他招手,“向文杰,我室友不想看回去了,这有个空,你过来吧!”
向文杰乐不可支地拎着小板凳颠颠跑过去,光线昏暗,他没看清,等坐下才发现身边挨着的是梁飞燕。
平时站方阵训练都绰绰有余的院子,到今晚却显得很有限。
为了能让愿意看的士兵都有地方坐,大家挨得很近,坐得紧凑。
向文杰和梁飞燕的凳子头并在一块,短袖下的手臂快要贴在一起。夏天的夜晚,并不凉快,迎面吹来的风好像都是热的。
两人手臂若有若无地触碰,向文杰觉得手臂那像被蚊子咬了似的,酥酥麻麻的,好像还微微发烫。
他赶着来看开幕,从办公楼一路飞奔而来。
肌肤上蒙着层薄汗,风一吹,有点凉,还有点黏。
向文杰不好意思地抱住手臂,以防再碰到。
可他这么一动,接触的面积反而更大了。
梁飞燕偏过身子,低头扫了眼两人的手臂。
向文杰支支吾吾地道歉,“对、对……”
伶牙俐齿到这刻变成大舌头,简单的三个字,酝酿几秒愣是没说完整。
梁飞燕没急着说话,等他几秒,看他脸颊飞起两片不寻常的红,在昏暗里看不清又很明显,有种说不上的有趣。
她撇嘴,指指他手臂上一溜蚊子包,“你被蚊子咬了,我带薄荷软膏来了,你要抹一点吗?”
“啊?啊!啊……”向文杰连发三声‘啊’,从疑问到惊讶,到最后不知为何好像有些许失望的意味。
他伸出手讨要薄荷膏。
梁飞燕从兜里掏出,放在他掌心后,就转过头去和周萍说话了。
向文杰抹完薄荷软膏,拧回盖子要还给她。
可梁飞燕却侧着身子,以背向他,和周萍聊得兴起,似乎忘了还有他这么个人。
向文杰捏着圆盒子,等了好一会,都没找到插话的机会。
他塌下肩膀,手肘撑在膝盖,手背托住下颔,盯着前面的小电视发呆,嘴里嘟囔:“开幕式怎么还不开始,好无聊啊……”
凌晨四点,二十三届奥运于洛杉矶纪念体育场准时开幕。
央视的白色台标从左边飞入,缓慢的移向右边,熟悉的讲解声音从电视里传出,院子里发出几声高喊,“开始了!开始了!”
所有人都很激动,王政委拿着喇叭喊出几次安静,都没能控制住场面。
丁玉芬拉住他的袖口往下扥,“闭嘴吧你,数你最吵。人激动,说一两句话怎么了。”
王政委嘴角下坠,委屈地睨她一眼,手贴在裤缝两侧,悻悻地坐回板凳。
前面的表演结束,是各国运动员入场。
这时,天边泛起鱼肚白,月亮被厚云层笼住,院子里的光线由柔和变光亮。
按照英文的首字母顺序,中|国排在较后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