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被莫名其妙纠缠着,这时,身边传来一阵“哔哔”的喇叭声。
这里很少有车辆鸣笛,不仅舒晚愣了一下,也把那个枯瘦女人给吓跑了。
舒晚扭头看去,正好就直直对上了车里男人的目光。
她遽然一颤, 第一时间竟是想着掉头就跑,但是再一想,她就算跑,也跑不过四个轮子的跑车。
廖霍看着她,眼中满是打趣的笑意,他挥挥手,“舒小姐,你这是去哪儿啊?”
舒晚没做声,只盯着他。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她要去哪,这个城市,陌生又寒冷,怎么可能有她的容身之地呢。
廖霍散漫地努了努嘴,凑过来,将胳膊肘架在方向盘上,问道:“要捎你一程吗?”
既然开了口,舒晚也没跟他客气,径直走过来就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廖霍略带惊讶地看着她,不觉嗤笑,一边开车一边问道:“你也不怕我把你绑架了。”
舒晚系上安全带,淡淡道:“这条街上满是游蹿的流浪汉,要绑架,早绑了。”
“你错了,他们这样的人,求的只是救济金,并不惹事。”廖霍摇摇头,他随意指了指刚那个路口的方向,懒洋洋道:“就像刚才那个女人,她可能只是想你帮她去店里买点烟抽而已。”
舒晚皱了皱眉,“你很了解这里?”
廖霍咧嘴轻轻一笑,“在这上过几年学。”
他们这些人,从小被家里送到国外,从小辗转多地念书,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舒晚听着,默默点头,“哦”了一声。
正等着一个红绿灯,廖霍转头看着她,漫不经心地问道:“去哪?”
舒晚低着头,摩挲着外套大衣上的一颗扣子,不疾不徐地平静道:“你刚才在酒店门口,不是看到我了吗?”
听着似乎是答非所问,但实际上却是完美回答了他的问题。
既然她从酒店跑出来,那就是不想回到那里。
至于去哪,对于她来说,并无所谓。
廖霍心中悸悸,指尖敲在方向盘上,心情有些莫名地好。
他笑笑,说道:“那我就随便开了?”
舒晚没做生声,默认似的眨了眨眼,然后侧过脸,看向窗外。
静了许久,车子开上安静的居民街区,道路两边都是火红的枫叶,车速很慢,等出了街区,前面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园。
廖霍将车停在路牙边。
舒晚一声不吭,拉开车门,径直就朝公园走去。
廖霍投了咪表,待目光去追随她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十米开外。
她的脚步虽然很慢,但背影丝毫没有等他的意思。
好吧,合着在这个女人眼里——他就是个司机。
廖霍抿着嘴笑笑,大步追上她,然后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喝水吗?”
舒晚接过水,不急不缓地喝了一口,淡淡对他笑道:“谢谢。”
“这么客气干什么?”廖霍云淡风轻地摇摇手,“咱们也认识那么久了。”
“是吗?”舒晚不觉好笑,她背靠一棵枫树,抬头看着他,“廖先生,我跟你好像只认识了两个月而已。”
廖霍一听,走过来,嗤笑道:“两个月不久吗?”
“不久……”舒晚摇了摇头,眼帘一掀,认真地说道:“没有你认识我弟弟久。”
说到舒涞,廖霍眼神明显一变,上挑的嘴角也不禁慢慢恢复了原本的弧度。
说实话,他不喜欢聪明的女人。
但是这位,有些例外。
听不见,还耳闻天下事。
他眯着眼,没说话,只走近了两步,仔细低头审度着她,轻浮地勾挑了挑眉,“所以呢?”
舒晚也没跟他拐弯抹角,平静道:“廖先生,当初我弟弟在澳门欠下赌债,要剁他手的幕后老板,就是你吧?”
舒涞滥赌成性,欠下高额赌债也不足为奇,更何况廖家在澳门有好几家赌场,能欠到他的头上去,几乎不在意料之外。
廖霍饶有兴趣地凝视着她,虽然高出她许多,但并没有同易辞洲般居高临下,反而温和地笑了笑,抱着手臂说道:“是我,也不是我。”
舒晚蹙眉,直言道:“廖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眼底还有一丝无辜,说道:“舒小姐,当初厌弃你、离开你的人,又不是我。你问我做什么?”
他从不正面回答问题,舒晚根本也没打算从他嘴巴里听到任何回答,但是他这么一说,她脑中忽然就悟了过来。
虽然舒涞不是个东西,但是这么大笔钱,谁会大脑少根筋借给他赌?
把舒涞的赌债,用作压制她的软肋,最后变成易辞洲手里的把柄,让她甘愿独守空房当个摆设,她没得选。
舒晚眼中黯了黯,低声道:“所以,易辞洲早就知道舒涞在你这欠了赌债,利用他来威胁我?”
看看,三言两语都离不开易辞洲。
当年的那个男孩,还真有一番魅力,能让这个听不见声音的女人记了那么多年。
廖霍不置可否,洋洋洒洒地哂笑一声,“啧,谁让舒小姐的弟弟滥赌呢?他如果不赌,谁又会有把柄?”
舒晚也懒得跟他斡旋来斡旋去,直言道:“廖先生,你说,易辞洲会不会知道,你在我们夫妻之间挑拨离间呢?”
“我挑拨你们做什么?”廖霍颜眼神一凛,侧目看着她,虽然在笑,但语气不觉有些阴冷,“再说了,你们之间的关系,还需要别人来挑拨吗?”
舒晚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不远处的红枫深景,“既然你一早就看到我从酒店跑了,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不告诉他?而是单独来找我?”
闻言,廖霍勾了勾唇,垂眸深思一番,竟没说话,反而懒洋洋地大笑了几声。
舒晚回头看去。
他正一脸有趣地看着她。
廖霍很小就认识了易辞洲,两个人年岁一样,按理说,除了易老爷子和严芷,最了解易辞洲的人,应该就是他了。
舒晚犹豫再三,问道:“上次我问过你,易辞洲和小时候判若两人。这其中原委,能告诉我吗?”
喏,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信任。
愿意上他的车,不过就是另有目的。
廖霍哂笑:“舒小姐这么聪明,不妨,猜猜看?”
既然这人套不出话来,那么就是想让她亲自说出来。她咬了咬下唇,低声说道:“我觉得我小时候喜欢的那个易辞洲,和现在的,不是同一个人。”
说完,她其实有些后悔。
毕竟在外人面前无端端揣测自己的丈夫,还是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谁又会信呢。
廖霍哂笑道:“你小时候就喜欢上他了?”
舒晚愣了愣,没有否认,“嗯。”
廖霍一听,抱着的手臂不觉放了下来,然后抬手在她头顶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夸张笑道:“舒小姐,你想太多了。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易辞洲。”
这么亲密的举动,舒晚着实愣滞住了。
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赶紧避开了他,一时间竟然忘了再去追问点什么,便快步朝停车的地方走去。
上了车,她默默系上安全带。
廖霍也同她一般,全程一言不发,只嘴角勾着笑。
车上坐了一会儿,他忽地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票递给她,“我这边老同学给的,我拿着没什么用,正好这个时间段,你去吗?”
舒晚低头看去,正是自己期待已久的梵高艺术展。她愣了愣,摇头说道:“不了,我不看这个。”
廖霍眼神一黯,笑意却依然。
他点点头,也没强求,把票往她手里一塞,“那就留个纪念好了。”
说着,他发动车子,径直朝酒店的方向开去。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
舒晚半闭着眼睛,随着越来越接近酒店,心情也越来越沉重。
路上等红灯,正巧是在一个十字路口,中间隔离带走来一个女人,手上拿着几张宣传单,写着看不懂的法语。
女人将宣传单递进来,上面画着助听器和一个正在接受语言训练的小孩,大致意思是求捐款。
她咿咿呀呀了几句,指了指宣传单,廖霍没耐心,正准备关上窗户,舒晚忽地比划起了手语。
女人一看,眼中瞬间带了一丝惊讶,也回复起了手语。
仓促“聊”了几句,舒晚捐了一些钱。
这里的人天生热情,又加上同是听力障碍者,女人也给了舒晚一张宣传单,指着上面社交账号让她关注。
二人互相道谢后,红灯转绿。
廖霍踩着油门,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远去的女人背影,将左胳膊搭在车窗上,懒懒道:“怎么?不同国家,手语还相通?”
舒晚看着窗外,淡淡道:“是啊,虽然各国手语有些不一样,但是沟通起来,没有什么太大的障碍。”
廖霍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没接话。
回到酒店后,舒晚没和廖霍多说什么,只道了谢,便直接下了车。
临近下午,酒店门口的人不算多。
但也不乏一些焦急到连饭都没吃的人——比如易辞洲。
舒晚一下车,就将外衣的兜帽戴起,头压得很低,跟着一小波人身后进了酒店。
然而还没走几步路,眼底就出现了一双修长笔直的腿,挡在了她的面前。
凭借对那人的熟悉,舒晚不禁一愣,怔了两秒钟,才慌神抬眼看去。
见到她的一瞬,易辞洲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安定的欣慰,但随即而来的,是冷冷的阴鸷和愤怒。
她没畏惧,迎着他的目光怼了回去。
碍于公共场合,他没当众发作,只用力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拖进怀里,然后扶着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抵着下颌沉声道:“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