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栀说得对。
这种节骨眼上,没必要搞区别对待。
闻谦很快加入其中,合力救援的同时,他慢慢发现,这是一辆超载车辆,已经有人在侧翻中身亡。
......
钟南镇消防救援中心
沈鹤舟正在卫生间洗漱,脸都来不及擦,丢下洗脸盆直接往车库冲。
沈鹤舟换好救援服,耳机里传来接警员的声音,正有条不紊的汇报现场的情况,他拧着眉心低头看表,不到一分钟时间,所有人员换好救援服到齐。
他迅速跳上车,吩咐驾驶座上的队员发车。
耳机里还是接警员的声音:“距离钟南镇五公里外的A2短路疑似山体滑梯,道路被堵,一辆大巴车侧翻,车内被困人员超20人,已有两人遇难,你们注意安全!”
沈鹤舟看着窗外黑蒙蒙的天,不知何时又下起了毛毛雨,吹在脸上竟带着一股潮湿变得冷意。
他敛眸,调整耳机线:“收到。”
然后,关了。
车子驶出救援中队,后座的刘汉成还有些懵,没想到他们下午刚到这,晚上就遇到出警,还是山体滑坡。
想到出警的地方,刘汉成突然开腔:“老大,我们去的地方不就是下午来的那条山路吗?!”
车内的光芒昏暗微弱,副驾的男人薄唇紧绷,难得没有搭腔,眉眼沉沉地盯着窗外,侧脸的轮廓刀刻般又冷又硬。
窗外不断涌入的晚风吹干沈鹤舟脸上的水渍,眉宇间透着一股挥散不去的凝重。
救援还未开始,已经有人遇难。
目前翻修的A2段路是前往钟南镇的必经之路,也格外险峻,尤其暴雨天之后,“垮山”“土溜”的情况频出。
沈鹤舟知道秦栀的下一站是钟南镇,但不知道她目前具体在哪个位置,只能暗自祈祷,秦栀还没有进入这个路段。
红色的消防车争分夺秒地行驶在群山包围的山路中,两边的山体不断有石头滚落,沈鹤舟眸色深深,看着窗外的路况,叮嘱驾驶员注意避开路上的石块。
......
大巴侧翻现场,天空中飘落的毛毛细雨不知何时越来越大,雨滴打湿人们的头发和衣服,头顶上方不断滚落的石头像是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弹/药,让人无处可逃,即使待在车里也十分危险,随着救出来的人越来越多,现场一片混乱。
秦栀不断穿梭在嘈杂慌乱的人群中,既要小心躲避上方的石头,又要从满是玻璃碎片的窗口,和朋友合力将里面的人拽出来。
秦栀喘着粗气,不知道自己从窗户里拽了多少人出来,脑子里一直有道声音在告诉她:“不能停。”
她的胳膊又酸又胀,手心手背都发麻,脚上那双纯白色的帆布鞋早被泥泞包裹,浸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就连裤腿,膝盖,都是泥巴,沙石。
额头和脸颊上有液体滑过,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秦栀胡乱抹了一把擦掉,才发现累得手都在哆嗦。
她喘了口气,准备过去帮忙,余光里瞥到一抹矮小瘦弱的身影。
秦栀停下来,神情微怔,看到蜷缩在路边,躲藏在山脚下水渠里的小男孩。
男孩穿着绿色的短袖,弯曲着脊背,伤痕累累的胳膊抱住膝盖,以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蹲在干涸的水渠中,头发,脸上全是灰尘泥巴,嘴角隐约还有血迹。
他的身边没有大人,上方的石块滚落,他不敢躲避,只是害怕地闭上眼睛。
秦栀转身,拨开四处逃窜的人群,飞快朝男孩跑过去,然后蹲下来,朝水渠里的人伸手,“你不能待在这,这里很危险!”
秦栀跑过去才发现,男孩身上的伤比她刚才远距离看到的更严重。
额头,鼻梁,耳朵,嘴角,还有胳膊,膝盖,数不清的擦伤。
男孩抬眸,被泥土和鲜血浸染的脸上只有那双乌黑澄澈的眼睛分外明亮,里面却满是恐慌和害怕。
他看到秦栀伸过来的手,下意识又往后面缩了缩,瘦弱单薄的小身板紧紧抵着身后的水渠壁。
秦栀无奈,不禁放缓了语气,轻声安抚:“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男孩紧抿着唇瓣,迟迟没有动作,眼泪珠子却吧嗒一下从眼眶里掉出来。
一大一小僵持间,周围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快看,是消防救援车!”
这一声惊叫穿破悲凉的天际,宛若天籁。
秦栀呼吸一窒,僵硬地回头,隔着错乱慌张的人群,她看见一道耀眼刺目的光亮照过来,穿透暗无边际的夜晚和冰冷潮湿的雨幕,也慢慢照亮现场所有人灰色绝望的视野。
秦栀喉咙发紧,宛若被针扎的刺痛感越来越清晰,看到熟悉的车头,熟悉的红色,熟悉的警示灯,眼眶和鼻尖的酸涩瞬间涌上来。
刚才还慌不择路,无头苍蝇似的躲避石块的人群,看到消防车的瞬间,似乎什么也不怕了,不管不顾地直接朝消防车跑过去。
出现在这片惨烈现场的救援队伍,他们不再单纯只是消防员,更像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秦栀看到有消防员下车,急忙收回目光,克制住情绪,再次朝水渠里的男孩伸手,声音像哭又像笑:“你看,消防员哥哥来了,我先拉你上来好不好?”
周遭滚落的石块越来越多,男孩眼里闪过挣扎,最终还是选择相信秦栀,慢慢地朝她伸出脏兮兮的手,下一秒,便被对方紧紧握住。
秦栀小心避开男孩手臂,膝盖上的擦伤,将人用力从水渠里抱出来。
她迅速脱掉自己的外套,虽然外面沾了雨水,好在里面还是干的,然后披在男孩身上。
就在秦栀抱着男孩准备离开的时候,头顶正上方忽然有碎石滑落,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块巨大的石头朝两人的方向砸下来。
秦栀心口一紧,下意识将男孩护在身前,只是眨眼的功夫,一抹橙色的高大身影朝她飞身扑过来,未等秦栀做出反应,她和怀里的男孩似乎被两条修长有力的臂膀护住,三人一起倒向路边的水渠中。
倒地的那一刻,秦栀吓得闭紧了双眼,脑子里只有两个念头:要么被巨石砸得血肉模糊,要么摔在水泥砌成的水渠里,摔得鼻青脸肿。
按秒计算的时间里,秦栀听到一阵男人的闷哼,除此之外,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袭来。
秦栀劫后余生般睁开眼睛,距离她鼻尖不到几厘米的距离,那块巨石正压在上方,边缘抵着山体,才没有砸下来。
她后背撞上的坚硬,并非冰冷的水泥石块,而是一堵有温度的“墙壁”。
等秦栀意识到自己的身/下躺着一个人时,为她心甘情愿当人形肉垫的男人先她一步做出反应。
一阵天旋地转,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紧紧箍住她的手腕,带至身前,眼前忽然出现那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男人的脸。
秦栀错愕地睁大眼睛,眼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看着正撑着手臂,压在她身前的沈鹤舟。
这一刻,宛若做梦。
就在秦栀怔愣间,沈鹤舟低垂着头,那双漆黑沉寂的眼泛着红血丝,死死地盯着秦栀,很久很久。
他紧咬着牙关,额头青筋蹦起,冷汗顺着他冷白的脸颊一直滑到紧绷的下颚,然后滴落。
沈鹤舟生平第一次,一向引以为傲的冷静镇定在一个女孩面前分崩离析。
在看到那块巨石砸向秦栀的时候,沈鹤舟也是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呼吸骤停,心脏碎裂。
他双目猩红,沉郁的黑眸像一汪深渊,视线紧紧锁着她,绷紧的喉咙溢出的声线都在克制不住的颤抖。
“你不怕死吗?!”
沈鹤舟的每一个字,几乎都是咬着牙发出来的。
秦栀还未从眼前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周围的一切仿佛是静默电影,没有奔跑混乱的人群,没有仓皇失措的叫喊。
她僵硬地张了张嘴,像个机械的木偶,一字一顿地回答他:
“不怕。”
危险来临的那一刻,根本来不及反应,更别提害怕的情绪。
沈鹤舟咬紧的牙关松动,眼眶里的红不知不觉加深,心底的苦涩和恐惧像是疯长的藤蔓,密密实实地将他的心脏缠绕收紧。
他艰难地咽了咽喉咙,声音发颤:
“我怕。”
作者有话说:
抱歉,现在才写完,久等了!不过这章7500字,是不是很长很长很长~~~感谢在2022-02-15 00:26:44~2022-02-16 03:2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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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43章
◎“沈队长,请我放下来。”◎
面前的人伏在她身上,宽阔坚硬的胸膛将她包裹,那句“我怕”,极低的音量,却克制不住地轻颤,微带哽咽。
那块巨石根本来不及躲避,沈鹤舟只能以这种方式,借着水渠的凹陷,和凸出的山体,挡下这块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