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茗宜轻嗤一声,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
别以为她听不出来,他这言外之意摆明了就是——
长辈们敲定的事情,容不得任何人违逆。
明瑶余光打量着他身旁的那个男人。
他的眼角眉梢挂着微末笑意,那双细看泛着谜蓝的浅灰色眼瞳里,一丁点儿的异样神色都寻不见。
也对,这么多年未见。
他怕是早就忘记她了。
明瑶站起身,勾唇笑了下,语调不疾不徐,“陆公子,我还有事,请你让一下。”
被称作陆公子的男人开口道:“你要去哪儿,我跟你一起过去。”
“……不必了,谢谢。”
陆戾低眸瞧着她,嗓音里含着笑意,“未婚妻,你这是——害羞了么?”
明瑶:“……”
一直在旁边安静地站着,未曾开口的男人说出了他到这来的第一句话,至少是明瑶听到的第一句——
“既然明小姐不愿你陪,不如就作罢。”
他的声音与多年前相比,温润无余,清冷更甚。
陆戾微微颔首,侧身往旁边挪了挪,让出明瑶眼前的那条小道儿,笑着说,“行,我听哥的。”
哥?
看来他们两位关系不错。
明瑶拉起初茗宜的手,正欲离开。
转念又想起,他替她解围,她是该谢谢他的。
可他方才那句明小姐,听得她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明瑶侧眸,下巴微微抬起,视线落在陆谨修身上,“多谢陆先生。”
话音未落,转身离开。
她拉着初茗宜一路走到了洗手间,全程未说一句话。
初茗宜与她毕竟是十多年的闺蜜,自然能够感知到她目前情绪不佳。
她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子里的明瑶,低声道,“瑶瑶,你倒是跟我说句话啊。”
明瑶拉开手包拉链,从里面掏出粉饼往脸上扑了扑,“没事。”
初茗宜瞥她一眼,皱眉道,“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我信啊。”明瑶笑,放下粉饼,旋开一支金管儿口红往唇上涂。
初茗宜盯着她的侧脸,问:“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很讨厌那个陆戾?”
与此同时。
洗手间与外头建筑连通的走廊内,一位穿着藏蓝色西装的男人脚步渐渐顿住,不再往前。
偶有路过的人面带笑意地同他打招呼。
然而还未等他们把那句“陆总”叫出口,他便示意他们噤声。
明瑶语调淡淡的,没什么特殊情绪,“算不上讨厌。”
“就算不讨厌,你也肯定不想跟他结婚吧。”
“结婚不在我的人生计划内,和陆戾结婚更不在。”
初茗宜轻咳一声,“那……那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对他……”
“提他做什么,晦气。”
“那你刚才还跟他道谢。”
明瑶对着镜子抿了下唇,勾唇挤出笑意,“他帮我解围,我跟他道谢,这只是出于礼貌而已。”
初茗宜有些怀疑她这句话的真实性,接着问,“你现在……真的对他半点儿感觉都没有了?”
明瑶把口红盖好放进包里,转而看向她道,“这个问题你不是早就问过我么,现在我的答案也是一样。”
初茗宜望着她,略微失神。
大一下半学期,有位自开学就追了她大半年的机械系学长在被她拒绝后卷土重来,拿着自己刚获奖的模型作为告白礼物送她,结果她倒好,又拒绝了人一次。
那时候,她问明瑶为什么不愿意和他试试,她特别随意地说了句——
“因为我对他没感觉啊。”
当时她也是傻,怎么想的就怎么问了。
“对学长没感觉,那你对谁有感觉,陆谨修吗?”
明瑶是怎么回答她的来着。
她说,“不啊,你不觉得他那种人,根本就配不上我的喜欢么。”
之后,无论谁跟她告白,无一例外都被她拒绝。
明瑶也被经管学院的那群同学戏称为他们学院不可亵渎的高岭之花。
过完今年的生日她就二十二岁了,但迄今为止,明瑶连一场恋爱都未谈过。
而她,男友已经换了三任。
明瑶望向她,眼底甚至带了些清浅的笑意,淡淡道,“没有,一丁点儿都没有。”
就像是非要让自己坚定这个念头而不被动摇似的,她强调了句,“他那种人啊,不配。”
洗手间外,藏蓝色西装的男人转过身,径自离开。
而她刚才那番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明瑶挽着初茗宜的手臂往外走,刚出洗手间,就被陆家某位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管家叫住。
“明小姐,请您随我移步偏厅,老爷子在等您。”
初茗宜眼神微动,将他的话揣摩了一番。
这人只叫了瑶瑶。
——看来是要当着她和陆戾两位当事人的面,商议他们的联姻事宜了?
初大小姐看着管家,声音脆生生的,“我不能跟着一块去吗?”
年轻管家道:“抱歉,初大小姐。”
她轻叹口气,对上明瑶的视线,“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你先回家。”
“可是……”
明瑶瞪着她,“有什么可是的,时间不早了,早回去早休息。”
“好了,听你的。”
她不放心,又嘱咐了句,“你有事随时联系我啊,别忘了。”
明瑶低低应了声,同她告别后,跟着管家走到偏厅。
然而在进门之前,一道低沉清冽的男声自她身后传来。
“明小姐。”
明瑶脚步一顿,回过头,一眼便瞧见了陆谨修。
年轻管家自然认得他是谁,躬身同他打招呼,“陆总好。”
男人语调低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意味,“可否先借用明小姐点时间。”
“有事?”
“自然。”
“好,”明瑶点点头,转而对那位年轻管家道,“请你转告陆爷爷一声,我有点事要处理,处理完了就过去,很快。”
生日晚宴差不多结束了,花园内的宾客们正陆陆续续散场。
她被陆谨修带到别墅外头的走廊上。
走到白玉石柱旁,他脚步微顿。
明瑶也跟着他站定,抬眸看向他,淡淡地问,“陆先生,你找我要说什么事?”
男人微微侧首,俯下身,居高临下地瞧着她,清淡的嗓音里偏生含着浅薄的笑意,“叫什么陆先生,我不是白眼狼么?”
他与她近距离说话时,明瑶才闻见了微醺的酒气。
她讨厌酒精的味道,因而不由蹙起眉。
身体也下意识地往后缩。
然而他颀长的身形挡在她面前,她的身后则是那根宽阔高耸的罗马风白玉石柱。
她退无可退。
她对上他的视线,一股无名火起,冷声道,“陆先生,偷听人讲话这种行径真的很无耻。”
“晦气、无耻,”男人清冽的目光里压下层层阴郁,“我倒是还想听听你还会拿什么词来形容我。”
听完这句话,她胸腔里几乎要冒出火来,气恼更甚,“这些词拿来形容你,难道不是很合适么?”
陆谨修那双浅灰色的曈眸遽然而猛烈地收缩了下,眼底的光消散殆尽。
他望向她的目光,倏然收成锋锐的尖。
如一把利剑,刺在她身上。
下一瞬,他的指间穿过她发丝,扣住她的后脑,猛然向前一扯。
明瑶吃痛到倏然拧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