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我们的对话, 听起来熟不熟?”
“像什么?”陈书宇疑惑问。
“像以前的我们啊。不过颠倒过来, 是我想了解你的一切, 你次次都敷衍的回答说‘还行’之类的。”
“……”陈书宇苦涩的绷直唇线,她的话令他难堪。
“我亲身帮你试验过了,当另一个人不想敞开心扉的时候, 哪怕努力5年, 也是白费。”她嗤之以鼻。
“现在我们重新开始的话,你愿意陪我,教我如何敞开心扉吗?”他站在原地,攥着拳, 眉锁的紧紧的, 眼神却很真诚。
“……”陶筝有一瞬间的心软,鼻腔酸涩, 呼吸都窒住。
她站在原地与男人对望,渐渐的两个人眼眶都湿润起来。
他们都意识到了即将分别。
跟过往的每一次吵架都不同, 也跟过往的每一次分别都不同, 这一次将是完完全全的分道扬镳, 也许再也不见, 变得全无交集。
陶筝觉得自己在这么漫长的挣扎和纠结里, 早做好了准备, 不会再这样悲伤。可5年的生活,哪怕一直钝刀割肉令她失去生机,变得绝望和沧桑,但到这一刻她还是想嚎啕大哭。
她忍住,陈书宇也忍住。
两个人都倔强的绷着唇,不让自己说话,也不能哽咽,但眼眶却越来越红。
不知各自都想到了什么,是过往美好的那部分,还是自己曾经的诺言,一人一滴眼泪,然后便这样相对着饮泣。
陶筝从没见过陈书宇哭,他这样冷静自持的一个人……
她的心好像跟他的泪一齐破碎了,她走过去,轻轻拥抱他。
陈书宇身体微微躬蜷,回抱住她,将脸埋进她颈窝,眼泪滴在她脖颈上,向下流,直到接触到衣领被吸收。
“我不想离婚。”他的声音很低,有些闷。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书宇,如果你真的能如我的愿做改变,我也想重新开始。可你不可能成为另一个人,我们都没办法回头了。”她声音哑哑的,充满了悲伤,却仍然决绝。
人是复杂的,她对他也许还没有真的冷心冷情,可理性千万次的审视,早已想的不能更清楚了。
哭泣着也好,微笑祝福着也好,总归是要分开。
“我并不接受你说的。”他直起身,双手压着她肩,皱眉看着她,眼神坚决。
陶筝垂眸,避开了他眼睛。
曾经固执的与她保持距离的人,现在又想固执的留下她。
可她毕竟不是一只猫一条狗,她是个人,有自我,有独立意志。
拨开他手臂,他原来是这么霸道的人。
想冷漠时,绝不被软化。
想挽留时,也不接受她的表达。
现在他忽然表现出来的对她的在乎,其实跟以前他的拒绝和疏远没有差别,都是他单方面的决定,单方面坚持。
只考虑他单方面的喜恶。
他很聪明,有能力,有地位,有财富。
漂亮,且很多时候都迷人。
——好看的薄情人,自私的美人。
她不再跟他说话,不想再让自己的情感情绪被无意义消耗。
回到房间,她便表达了自己的拒绝,将门紧紧关上。
她点开音响,一边听音乐,一边整理东西。
要带走的衣服,要带走的电脑等物,要带走的包包和化妆品一类,还有她爱收集的书本文具……
折腾到0点左右才走出房间准备去洗澡 ,客厅很暗,她被黑暗中坐在餐桌边的男人骇了一跳。
望着他愣了下,她忽然有些哭笑不得。
他是在干嘛呢?
什么都不做,关着灯静坐,表演悲伤难过,等她心软吗?
他是高中生吗?
静静与他对视了会儿,她什么都没说便走向浴室。
到这一天才发现,哪怕外人看起来他再怎么成功,再怎么深不可测,再怎么睿智强悍,骨子里,他还是有幼稚的一面。
要离婚了,才看到他这么多面。
……
第二天早上到公司安排好团队工作后,陶筝跟日式搬家公司约的时间差不多快到了。她忙赶回家,进门后没多久对方便上门了。
她的东西被归类装箱,一样样带离。
2个小时后全部搞定,她背上包准备离开时,路过陈书宇书房,忽然瞧见那些被他摆放满屋的刀剑等物。
“你们先在楼下等我会儿好吗?”她说。
搬家公司的人便带着最后一波东西离开了。
陶筝放下包,走进他书房,环伺这宽敞的房间,被陈书宇打理的多么好。每一把刀每一把剑,都被好好布置在最合适摆放它们的地方。
玩游戏、玩刀这一类爱好,对于婚姻来说,比一个人类小三更致命。
它抢占他精力和时间的能力更强,带来的乐趣源源不绝,甚至不会有令人厌腻的一天。它没有道德负担,名正言顺,不可战胜。
陶筝表情阴沉,每一把被打磨的光可鉴人的宝贝,都是用她一个又一个的寂寞日子换来的。人是不会忘记的,只是因为爱,为了减少争吵好好过日子才忍耐下来。
假装自己不记得而已,伤透心的时候,它们总会尽数涌现。
她要将这些怨气也一一抖落,留在这个房间里,留在这段婚姻里,不带走。
陶筝将几把刀剑摆进几近搬空的侧卧和她小书房,现在,这些空间有新主人了——陈书宇名正言顺的伴侣们。
这下你和你的老婆们终成眷属了,她恶狠狠的想。
报复的快感盈满心头,她将钥匙放在桌上,头也不回的离开。
以后不会在这间房里哭了。
再也不会了。
……
……
“音箱放这儿……化妆盒放那边,对对……这个给我吧……”在自己的小家里,指挥着搬家公司忙活,陶筝热的直出汗。
4个小时后,一切终于搞定,她独自躺在卧室床上,夕阳光照从敞开的门处射进来,落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闭上眼,陶筝唇角慢慢翘起。
新生活开始了。
躺够了跳起来,屋里屋外绕几圈儿,如巡视领地的小豹子,她心满意足。
这才穿上大衣拎上包,开车回公司。
小高他们已经把前三集分集做好了,她得过去审稿,说不定修稿要修到很晚。
赶到公司时,正巧遇到张褒带团队从会议室走出来。前Eve不知犯了什么错,大概是被训了,眼角还含着泪。
陶筝一眼扫过就想走,没打算跟任何人打招呼。
张褒却率先开了口:“听说陶老师立项了,怎么样?推进的顺利吗?”
陶筝步速减缓,与张褒并肩后,不客气道:“还行,挺顺利的,Eve入职不到一星期我就立项成功了,Eve旺我。”
张褒和跟在她身后的前Eve当然知道陶筝口中说的Eve,是新招的林馥。
两个人都觉得喉咙口梗了一下,可陶筝讲话时带着笑,语气柔和,态度礼貌,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张褒默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道:“那恭喜啦,收获一员大将。”
“还不错,我也不能让人家孩子白干活,立即转正,项目立项的阶段性奖金也批了。现在就是我也高兴,她也高兴,双喜临门,正好匹配张老师这一句恭喜啊。”陶筝笑着道谢,行至自己工作室门口,朝着张褒点了点头便进去了。
张褒脸色瞬间沉下来,盯一眼陶筝背影,才将目光转向走在自己身后的Eve,见对方眼眶红红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脸的不甘心。
她表情更沉,走进工作室后便关在自己独立办公室里,越想越气。
她被众星捧月惯了,好久没受过这样的憋屈,想撒又撒不出,软钉子是真的让人难受。
Eve在张褒办公室外如坐针毡,张老师被陶筝怼了,她很怕对方拿自己这个之前在陶筝那边工作的助理撒气。
却没想到一个小时后张褒走出办公室,对她居然和颜悦色,比开会之前温和许多。
“你别看陶筝那边现在顺利,项目立项才是第一步,咱们这边都要开机了,这才是编剧工作真的要成功了呢。”张褒拍拍Eve肩膀,“好好在这儿干吧,沉下心,多学学前辈们,别三心二意的。”
“我一定好好干,张老师。”Eve胆战心惊,她既害怕张老师常常爆发的脾气,也怕张老师忽冷忽热的态度。
“嗯。”张褒点点头,仍努力维持着宽和姿态,只在收回视线前,露了一丝‘不耐’未来得及藏起。
赌着这一口气,她也要让自己身边这个Eve,比陶筝那个Eve过的更好,让人看看,跟着哪个编剧老师更有前途。
忽然之间,张褒跟新助理的关系就变了味道。
就如张褒的婚姻,其实早已岌岌可危,但她宁可忍着痛苦也不离,而且更要在外人面前强装幸福。
为了让演员老公帮忙演戏,她甚至可以不断让步,一直一直帮他擦屁股,小三小四小五给她带来的羞辱和痛苦……好像都不如她表面幸福的假象重要。
人好像就是这样,总被一些情绪或者其他东西绑架。来不及去深想吃苦受罪到底为了什么,已经被架着走了很远很远。
张褒这一生都要事事与人争,她就是要成为别人眼中过的最好,工作最辉煌的那一个。
不知不觉间,把自己的人生过成涂满彩漆的桃子,表面华贵,内里烂透。
当她调整好情绪,摆出与Eve上下级和睦,直奔最后胜利团结冲刺的样子时,她又是漂亮的桃子了。
于是,心情也真的有变好。
能骗住自己,大概也是一种幸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