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真正做到心无波澜?即便是顾盼,即使你看不出来,不代表她那波澜壮阔的心思不存在。
顾盼走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所有的情绪螺旋上升,脑子里的弦一根一根慢慢都断了,她终于走得快的快到要跑起来的时候,身后一束白色的灯照向她,同时响起来一声鸣笛。
顾盼的步伐一下子止住,但是她没有敢回头,她伸出一只手拍了拍自己僵硬的脸,定了神,才回头。
是应铮,他摇下了车窗,对着顾盼说上车。
顾盼一言不发,两个人僵持。
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一个看着面前的人,一个看着车窗上的雨刷刮。
“上车,送你回去。”应铮又重复了一遍,顾盼绕过去,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谢谢……”
“去哪里?”封闭的空间,应铮感到自己不受控制地要烦躁起来,就稍微开了点窗户。
风吹淡了浮躁,也带来了声响,车里没有那么安静了。
“A大……”
“哪个宿舍园?”应铮点了导航,车子很平稳地行驶。
“东门放下就可以。”顾盼不愿多麻烦,双手交握,脸上神色还是淡淡。
“就算不是同学,队里人加班到这么晚送一下也很正常。”应铮目不斜视,两个人就把车里的空气弄得十分凝滞。
“德馨园……”顾盼把车窗又往下摇了一点,风呼呼作响,吹的她长发一直往前飘。
应铮得了地点,没有再开口。
顾盼离开会议室后,他盯着白板出了会神,终于还是一下子冲了出去,拿上钥匙就去开车。
远远地就看见了顾盼,但是没叫她。应铮看见顾盼沿着路一直往下走,丝毫没有叫车的意思,就在后面慢慢地跟着。
直到看到顾盼越走越快,快要跑起来才把人喊住。
顾盼一直就有一个毛病,一旦紧张或情绪太乱的时候,就会不停地走。
以前的时候是绕操场,一圈一圈的走,走完情绪也就梳理的差不多了。
车子急速行驶,应铮迫使自己忘掉顾盼在路上的背影,两人一路再无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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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九点。
“都说说吧。”一大早,大家刚来就到了会议室,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精神都恢复了,周熙临和钱皓都叼着面包就来了,应铮给每个人座位上都放了一份法医报告。
“这份报告大家都看了,里面最重要的几个字应该就是不排除自杀和确定整容了,说说你们的想法吧。”
应铮昨天走的最晚,但是一大早就过来了,每个人进来的时候都能看到他在看报告。
「不排除自杀的情况」正是这份法医报告里最后下的结论,也是让所有人最吃惊的。
而「确定整容」则从尸体的方面佐证了钱皓、赵瑾他们的信息。
田甜的死亡原因就是背后的伤口,因失血过多而死,而法医在对尸体进行了解剖之后,根据伤口的形状、受力、角度等,得出了这样一种猜测。
那么,田甜的死亡原因只有两种,一种是自杀,一种是受他人胁迫。
无论哪一种,案子都只会更加复杂。
第19章 、念奴娇(11)
“我更偏向于被胁迫,如果是自杀,死者脸上的伤痕怎么解释?她身上的伤痕又该怎么解释?”陈副队一脸严肃,率先发言。
其他人都没有说话,显然同意这个观点。
死者脖子上、手腕、脚上都有勒痕,身上遍布青紫、红紫的痕迹,这样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一个自杀的人。
应铮点点头,这是一个常规思维,大家的想法都有道理。但是烧掉的照片、相册,种种迹象又显现着一种不同寻常。
“赵瑾,痕检报告什么时候出来?”
“今天上午,一会儿那边打电话通知。”
应铮点点头,昨天白板上画的图还在,而痕检报告出来之后,或许是更多的问号,或许是能解决一个问题。
“昨天晚上说的,大家有什么异议,或者有新的想法吗?”昨天已经安排了任务,今天一大早只是一个简单的讨论,今天是主要任务还是调查。
“应队,我昨天晚上回去查了,白圈烧纸的习俗是清乐县独有的。我觉得这跟死者的真实身份一定有关系。”
马骏拿出几张纸,大家一人一张分着看,正是对于白圈烧纸的详细介绍,是从一篇关于介绍各地风俗的论文中截取的。
“确定是清乐县独有?”应铮一目十行,这上面的描述跟在天台发现的情况一摸一样,里面说“除了在七月十五焚烧纸钱、纸屋、纸车等必要用品给逝去的亲人,当地人也会焚烧亲人照片给逝去的亲人,这种情况下,一般是焚烧者除了这位逝去的亲人,已无其他亲人在世的情况”。
“目前在其他地方并没有发现……”马骏摇摇头,有些羞涩地说道:“我昨天回家提了一句,我媳妇就发给了我这个论文,这正好是她以前研究过的一个课题。”
马骏的媳妇是大学教授,两个人青梅竹马,那位沉迷于学术研究,信息是相当严谨和可靠的。
“好。清平县和清乐县是相邻的,死者的假身份出现在清平县,她烧纸习俗来自清乐县,使用当地习俗就说明她很有可能是清乐县的人。”
应铮眼盯着白板,“钱皓,查查13年前清乐县报案失踪的少女,尤其是已经父母双亡的。”
“还有吗?”钱皓应好,记下了这件事,应铮随意问道,眼睛依旧盯着白板,脑子里不停地过死者的消息。
没有人说话,应铮站起来,“散会。”
他率先出去,顾盼稳步跟上,其他人按照昨天的分配赶紧开始忙碌。
两个人先去的法医那里,然后换了衣服进去看尸体,法医陪在身边。
尸体保存的很好,几人首先看的是脸。
“吴医生,死者是削骨了吗?”应铮看这张脸,死亡时间已经超过24小时,面色僵白,加上脸上的伤口,很难分辨出她从前的模样,更无法和相册里的那个女生联系在一起。
“嗯,对面部轮廓做了比较大的改变。而且因为医疗技术的不过关,其实她脸上后遗症是比较多的。而且除了一些削骨和填充,她的眼睛、下巴都动过。”
吴医生对于专业内容侃侃而谈,“而且这种对于面部的大改应该是发生在她未成年时期,伤害是更持久的。”
这些信息完全和赵瑾所说的档案信息能对上。
“那能还原出来她曾经的模样吗?”
吴医生摇摇头,看向应铮的目光透着一种「你为什么这么无知」:“我们没有办法直到她手术到底做了多少。不过整容是一种手段,基本上还是基于她从前的面貌来整的,完全换头这种事情也要考虑当事人的面部能不能承受住。”
“也就是说,她整容成田甜的模样,之前跟田甜肯定是相似度还不错的。”一直没有发言的顾盼翻译了吴医生这段比较绕口的话。
“对,有些整容手术,医生在进行评估之后是不能做的。”
“我们看看背面。”应铮点点头,若有所思。
背面的伤口此刻看来很狰狞,刀口很深,压迫了脏器。
“不排除自杀可能的依据是什么?”
应铮再次看到这个伤口,联想到昨日看到的尸体,心里对自杀打了一个问号。
昨天光线太暗,而且只是几眼,看不到太多细节,今天才发现,刀口之深,远超他的想象。
如果真的是自杀,那么死者的心智也太过坚韧,什么样的人能够忍受这样的痛苦,一直在有意识的情况下,感受自己生命的流逝。
“我们对伤口进行了测量,刀入死者背部是一个非常小的角度。”见语言不是很好说清楚,吴医生从旁边拿了把刀进行模拟。
他的助理直直站着,吴医生以一种近乎与背平直的角度将刀比划在助理背上。
“这是死者的伤口,她背上刀口角度是这样。而正常人从背后捅刀子的时候比垂直微微倾斜,没有人会能用这样的角度杀人。”
吴医生把刀收起,继续说道:“而且报告上也写了,她的伤口深浅和正常也是不一样的,更倾向于是自己直直往一把刀上倒去。而因为刀没有办法在床上竖立,倒下之后的受力与平常完全不一样。”
“这种倒向刀式死亡,会有可能是因为胁迫吗?”
“脏器破裂是十分疼痛的,但是死者伤口显示并没有挪动痕迹。我没有办法回答你的问题,我只能告诉你事实。”
吴医生看向死者,目光里多了几分不忍:“自己倒向刀死亡的方式是非常痛苦的。如果是他人胁迫,死者应该能够寻找一种更快死亡的方式,如果是自杀,那么……动机难以想象。”
“而且我必须强调,我所说的自杀是指没有其他人帮助的死亡,他杀是他人动手造成的死亡。”
吴医生正好说出了应铮在思考的问题。
如果是自杀,大众普遍选择方式有安眠药、割腕、跳楼、上吊,为什么会有人选择这种方式。
如果是他人胁迫,那么死者为什么要照做,有什么原因能够让她如此屈服。
“走吧。看完了吗?”吴医生唤了一声正在思考的应铮,这个房间不能待太久。
“看完了……”应铮点头,露出一个笑容,而后才想起来还有一个人,看向顾盼:“你有什么问题吗?”
“吴医生,死者会有可能是勒住手脚,被扔在了床上的刀上,伪造成自杀吗?”顾盼仔细看那个伤口,本来正要开口,就被应铮提到了。
“不会……”吴医生摇摇头,“死者并没有很多挣扎痕迹,被束缚手脚的话,身体一定会扭动,伤口上就是显示扭动,而目前我们并没有看到。”
“最后是勒痕的问题。被捆住后身体大出血,与普通勒手脚并未流血,血液流动情况是不一样的。这点,我们可以确认,勒痕在伤口出血之前。”
吴医生说完,耐心地看着顾盼。
“谢谢……”
都没有了问题,应铮和顾盼离开这里,重新去了死者的屋子。
“你觉得她是自杀还是被他人胁迫?”应铮开车,两个人坐着,也只有聊起来案子的时候能够搭几句话。
“自杀……”顾盼看着窗外,思索了片刻,淡淡出声。
“为什么?”应铮直视前方,一点点余光悄悄看向顾盼。
“现场没有争斗痕迹,如吴医生所说,死者是完全自己完成了自己的死亡,那么被人胁迫的可能性看起来最大。但是胁迫伪造自杀,胁迫者完全可以找一个更加简单的方式,而不是现在看似合理但疑点重重。”
“而且,整容,弘达经理,我认为死者是一个内心很强大的人,胁迫死亡这种事出现在她身上的几率很低。一旦出现,她更有可能选择的是鱼死网破。”
“可是自杀的话,勒痕、身上的痕迹又该怎么解释?”前方路上一个急转弯,应铮车开得虽然稳,系着安全带的顾盼还是晃了一下身体,看向窗外的头晃了过来,手一下子扶着前面。
她的目光猝不及防看向应铮,两个人瞬间对视。
那一瞬间情感涌入,接收的人偏开了头。
顾盼坐正,直直看着前面,要上高架桥了,车一下子少了很多,给了一种两个人行驶在看不见尽头的天地间的错觉。
“勒痕早于死亡,我认为死者是在遭受伤害之后自杀的。”
“你刚刚说她是一个坚韧的人,那她为什么会选择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