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家的亲人?谁的子女?谁的战友?
伏风澜雨下,她没来由地心底一阵颤栗,撑着把黑伞穿梭在现场的人群。
雨珠在伞侧纷飞,少女一袭黑裙,收束着腰际,裙摆长至脚踝,愈发衬得身形轻盈,肌肤雪白。
时晚寻立在一众人中间,试图记住这样的场景,之后再写稿子一一记录。
江远按照她的叮嘱,已经架起相机在现场拍照。
她找到牺牲警察的家属,一字一顿道:“我是记者,也是来参加他的葬礼的,您请节哀。”
家属已然痛哭得站都站不稳,她连忙去将人扶起来,心里的悲伤也像这场泛滥的春雨,在胸腔积蓄满盈。
不管合不合时宜,在这样的场合,她又想到了裴骁南。
他也是那场缉毒行动的参与者。
令人悲恸的是,卧底缉毒警察即使牺牲了,也没办法公布身份,甚至不能以缉毒警察的身份下葬,办一场体面的葬礼,只能被永久封存在绝密的警方档案中。
他应该有一场葬礼的。
至少,除了她,不应该没人记得他。
不远处,裴骁南参加完吊唁仪式,眉间蹙着,神情晦暗不明。
林维泽给他递过去一根烟,两厢静默。
他倒是意外地没接,心里堵得慌,只说:“暂时不想抽。”
林维泽也没介意,自顾自点火,看着烟雾散溢的雨雾里。
裴骁南撑着伞,正准备离开,却脚步一顿,余光里似乎是瞧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转过身,驻足在雨幕里,心头的火浇熄不下。
视线里的小姑娘纤细白皙,眼睫垂着,侧颜轮廓姣好,神色认真,正在跟身边的男人交流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时晚寻终于给江远交代完任务,揉了下这些天因伏案桌前酸疼的脖颈。
随后,她迈开步子,想要去找一个视野更开阔的地方。
下一秒,她的心脏猛然沉了几下。
如同倦鸟归林,惊起林间回响。
男人长身玉立,颀长挺拔,腰间束着警服的皮带扣,往下是一双锃亮的皮鞋。
举手投足间,气质禁欲又蛊惑。
不过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撑了把黑伞,伞面恰好遮去他的面容。
巨大的雨幕像一张笼罩在上方的网,雨声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隔断了周围所有的声音。
时晚寻看着他的身影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
眼前的视野逐渐清晰。
男人一袭警服,藏蓝色衬衫勾勒着他肩宽腰窄的身形,领带周正,上面别了个叶子样式的领针。
伞面往上挪动,她顷刻间屏住了呼吸。
雨天的光线被切割得影影绰绰,男人眉骨如刻,黑眸沉沉,携着熟悉的侵略感。
时晚寻说不出心里的感受,只是脚步再也挪动不了分毫。
像是海市蜃楼里的景象,仿佛只要她做出反应,一切就会幻影破灭。
不真实感在她的心头横冲直撞。
直到那张无论看多少次都会惊艳的脸出现在眼前,裴骁南眼神桀骜,身影覆下,几乎拦住了她的去路。
随后,那道低醇的嗓音跟着瓢泼的大雨一同重重砸落在她心头。
“重新认识一下,裴骁南,江城分局缉毒大队队长。”
她的眼泪滚落下来,几乎模糊了眼前的身影,连伞都撑不稳,肩膀很快被缠绵的雨淋湿。
隔着伞面,小姑娘如珠子般滴落的泪珠绵密不绝。
温暖干燥的气息萦绕在四周,裴骁南带过人的肩头,没让她继续淋雨。
时晚寻情绪不稳,也没留意,下意识稳住身形,双手撑在他的胸膛前。
警服衬衫下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与心跳。
仿佛能破除所有的不真实感。
他真的活着回来了。
裴骁南将人揽过来,眼神定定。
男人落在她腰际的那双手温热而有力,话声也从头顶传来。
“哭什么?”夹杂着潮意,他温柔而低沉的话声落进耳廓。
她的泪水潸然而下,根本没办法控制:“我以为你死了,裴骁南。”
“我以为你死了……”
她目光放空,喃喃自语着。
直到他抬手,用指腹擦拭掉小姑娘脸庞的晶莹,眼神里满是疼惜。
滚烫的泪珠也烫了下他的心口,像是滚过岩浆的滋味。
裴骁南眉眼微挑,暧昧又缱绻的气息拂耳:“老子死了,谁给你擦眼泪。”
作者有话说:
老婆们,今天二合一鸟,明天再接着更,这章随机掉落红包ovo
感谢在2022-03-17 21:44:31~2022-03-18 07:54:38
第32章 然后迷恋
Episode32
大雨将世界倾倒, 裴骁南单手撑伞,另一只手好整以暇地替她擦掉滚落的泪珠。
距离太近,他的脸庞倒映在瞳孔里, 一举一动轻易瓦解掉不真实感。
时晚寻眼眶泛红, 黑睫湿润,鼻尖也缀着一点红,活脱脱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可怜巴巴的兔子。
大脑在他说完那几句话后宕机了几秒, 思绪也像是被这场春雨冲刷着。
“把伞拿着。”他说。
她乖乖握着伞柄, 又抬眼去看他的动作。
裴骁南往下松着领带,脱下制服外套, 倾身过去, 将外套裹在她身上。
暖意带着熟悉的雪松气息将她环绕。
即使她今天穿了双高跟鞋,依然要仰着头看他。
在此之前,时晚寻从来没看过他穿警察制服的模样。
英挺肆意,包裹着内里的野性。
这身制服焊在他身上似乎都没有什么违和感。
裴骁南给她拢紧了制服衣领,淡声说:“别淋雨。”
宽大的外套几乎要遮去她的大半张脸, 小姑娘乌黑的杏眼盯着他, 眼神藏着几分动容。
裴骁南最受不得她这清凌的眼神, 心底仿佛也下了场淅淅沥沥的春雨,勾得人心痒。
“过来点儿。”他低声道。
两人共撑一把伞, 空间瞬间被挤压到寸厘之间。
她贴近男人的胸膛,心跳声几乎震颤在耳膜。
男人戏谑的嗓音又从头顶落下:“那我现在喊你小夜莺还是时大记者?”
从西城到江城, 两人的身份自然也完成了转变。
她咬着唇, 不服输地问他:“那你呢?裴总还是裴警官?”
裴骁南置之一笑,觉得小姑娘的牙尖嘴利可真是一点儿没变。
“随你喜欢。”他眉骨微抬, 又瞧着她肩膀上的湿润, “先回车上, 我给你拿条毛巾。”
意思是让她别着凉,但阔别半年,他漫不经心的邀请,依然让她耳热。
那辆越野就停在不远处,时晚寻并肩走在他身侧,还有几分没缓过神来的恍惚。
裴骁南走过去拉开车门,怕她磕到脑袋,他有意躬身,用手背贴着车厢顶。
她坐在柔软的座椅上,又对视上那双玩世不恭的眼睛。
时晚寻觉得自己完全是稀里糊涂跟着他上车的,神情不自觉蕴着几分局促。
裴骁南开口时嗓音还含着几分颗粒感:“我说你低估男人危险性你还不信,就这么跟我上车了?”
是真不怕他会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对她做点儿什么。
时晚寻平静地陈述着事实:“你现在又不是坏人。”
“顶多就是人民警察乐于助人。”她没丁点儿退缩的意思,直白又坦荡。
“嗯,我现在来‘助人’了。”裴骁南坐在副驾驶,从隔层翻出来一条崭新的毛巾,往身后递过去,“拿着。”
时晚寻看着他抓着毛巾的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齐整,伸手接过来时,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骨骼的温度也跟着触碰过来。
车内光线晦涩,她碾干衣服水渍的动作摩挲生响,愈发加剧了封闭空间内的暧昧感。
裴骁南觉得喉头有一瞬间的发干发痒。
擦拭到肩膀上没有水珠时,时晚寻才幽幽开口:“当时我看到了国际新闻报上的照片,你受伤应该挺严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