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塌方更危险,尤其是暴雨持续不断,可能性很大……」
「虽然不愿意相信,但是现在只能祈祷会有奇迹发生。」
「……」
远在F国。
商屿墨第一时间接到南城暴雨塌方的消息。
素来冷静自制的男人,俊美昳丽的面容陡然苍白,清淡如皓月的瞳色不复从容。
陆尧了解自家boss,早就提前订好了机票:“现在来不及调私人飞机,刚好有一班前往陵城的客机,还有位置。”
“不过只有经济舱,您……”
想到商屿墨的重度洁癖。
陆尧也不敢确定。
商屿墨从薄唇溢出冷冷的两个字:“定票。”
明明身处在盛夏沙漠之中,这两个字却让人如坠寒潭,浸透着深入骨髓的清寒。
挂断电话前往机场的路上,商屿墨不断拨打着宁迦漾的电话。
每次都是‘您所拨打的电话没信号,请稍后再拨……’。
黑人司机从反光镜看到这个奇怪的亚洲人,车窗风景快速划过,男人沉默地低垂着眼睑,一遍一遍拨打着打不通的电话。
却没有想过放弃。
无意识看到他那双浅褐色的眼瞳时,黑人司机一阵鸡皮疙瘩浮起。
这个亚洲人好吓人!
回国的经济舱内。
难得出现商屿墨这样气质与皮相绝佳的乘客,徐徐进入客舱时,眉眼清冷如谪仙。
像是突然闯入黑白画卷中的一抹浓烈色彩。
与周围灰扑扑的乘客格格不入。
幸而他乘坐的这个航班,寥寥无几的几个华人。
暂时并未有人认出他。
商屿墨坐在临窗的位置,飞机起飞之前,依旧拨打着电话。
想到近十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完全联系不到,男人长指用力抵着眉心。
第一次有了后悔情绪。
后悔不能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
只能靠这种徒劳无功拨打着永远接不通的电话。
深夜航班,暮色浓稠。
起飞后,偌大的客舱内说话声逐渐变小,取而代之的是杂乱的睡觉呼噜声,以及孩童吵闹的声音。
夹杂着各国语言。
飞机穿行在仿佛能吞噬一切的乌团之中,隐约有闪电划过。
商屿墨侧眸望着窗外。
浅色瞳色幽邃如深渊。
他蓦地想起某次做完手术,一位病人家属跪在手术室外,认真虔诚地抄写着佛经。
每写一句,便会默念一声:
我佛慈悲,保佑手术顺利。
当时他漠然望着那些家属,如果佛祖真能保佑手术顺利,那么要他们这些医生又有何用。
而此时。
他无比庆幸自己过目不忘。
即便是纯粹的唯物主义者,也清晰记得佛经上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空姐路过时,男人许久未说话的嗓音嘶哑至极:“帮我多拿几份纸笔,谢谢。”
深夜,所有乘客都陷入深度睡眠。
唯独经济舱靠近机舱门那个位置,依稀亮着微弱而昏黄的灯光。
身姿挺拔的男人端坐在椅子上,长指握着他用过最简陋的细杆毛笔,旁边亦是最廉价的那种墨汁,带着淡淡的墨臭。
清隽面容沉静淡漠,认真默写着所有祈福的佛经。
整整一夜,写完一卷又一卷。
明明写着让人心绪平静的佛经,偏偏男人书写速度越来越快,字迹越来越凌乱,从洒逸的行书变成了龙飞凤舞的草书。
忽而冷白指骨用力,用几乎折断笔杆的力道,一字一句写下:
若是世间真有佛祖,唯愿庇佑吾妻平安。
第53章
机舱光线暗淡。
空姐走过,一张带着墨痕的薄纸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缓缓落在过道深灰色的地毯。
正面朝上。
那两行力透纸背的字迹清晰可见。
右后方醒来正在摆弄相机的华人摄影师猝然看到熟悉的汉字,还是这样行云流水的毛笔字,眼底划过惊讶之色。
下意识举起相机,不经意连带着俯身捡起那张薄纸的男人侧影也拍进镜头。
摄影师怔愣间,俊美清隽的男人已经重新坐回去,仪态端方,垂眸书写经文,淡漠眉眼隐隐竟带着几分虔诚之色。
与周围歪靠、斜倚等各种舒服坐姿的乘客形成鲜明对比。
这幕风景过分独特。
摄影师重新拿起相机,再次拍了一张。
商屿墨眼睫低垂,手持着毛笔,沉静至极。
只有这样不断的默写经文,才能度过漫长的十个小时飞行时间。
……
陆尧接到商屿墨时,迎面是一堆散发着墨汁味道的纸卷。
一卷一卷,用麻绳系着,足足有两大袋。
他认得出商屿墨的笔迹。
几秒后,蓦然反应过来。
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将这些经文收起来,希望真的能护佑太太平安无事。
“现在什么情况。”
商屿墨嗓音比之前还要哑。
十个小时不眠不休,甚至连口水都没有碰过,形状完美的薄唇,隐隐有些干燥,他却像是无所察觉。
途中,陆尧将南城塌方的情况全部说明。
“目前雨已经停了,按照您登机前说的,我派人去找了您母亲,调集了最先进的信号探测设备,用于搜查幸存者。”
商屿墨眉心蹙起。
对幸存者这三个字非常不悦,眼神清冷,呼吸几下:“查到了吗?”
陆尧有内部消息:“虽然新闻上还没有公开,但已经初步确定了幸存者的位置,他们运气比较好,恰好拍摄布景靠近山洞内,在下雨时,他们进入山洞避雨,后来山脉塌方,将出口堵死,没有伤亡,太太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是平安无事,您可以放心。”
放心?
距离塌方,已经十几个小时。她那么娇气,即便没有受伤,但暴雨过后,山洞阴冷潮湿,极容易生病。
看到塌方的现场照片,商屿墨心脏像是被什么攥紧了,嗓音压得极低:“我要的是她百分百安全无恙,毫发无损。”
陆尧:“……”
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其实已经证明平安无事。
偏偏boss连一丁点风险都不愿承受。
商屿墨自从到了科学院,便从来没有仗着这个身份要求过什么。
第一次。
他要求亲自深入塌方现场。
院长坚决不同意,电话里果断拒绝:“屿墨,你身为医生,心怀慈悲想要救人之心我很明白,但那边的情况我了解过,虽然暴雨停了,不代表危险解决,非常有可能持续塌方。”
“你的安危是属于整个医学界的,我绝对不可能看着你冒险。”
“至于你,切不要为了一时慈悲之心,让自己身陷囹圄。”
商屿墨遥遥望着从天边。
蔚蓝的天空,一架军绿色的直升机映入眼帘。
院长还在说服,生怕他想不开。
忽然,手机听筒夹杂着噪乱轰隆的直升机降落声,院长清清楚楚听到他近乎凉薄的话语。
商屿墨薄唇掀起,声线又轻又淡:
“我无慈悲之心,亦无救济苍生之心。”
伴随着他登上直升机,电话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