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迟到的时候,她在厂门口抓迟到。
他准点上班的时候,她还在厂门口,等着抓迟到。
陈瑜清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孟菁菁看到他,热情地跟他打招呼:“陈总,早上好呀!你今天没有迟到哟!”
陈瑜清脑海中浮现宦晖夸她的那句形容词小太阳。倒也未必,陈瑜清唇角微抿。
孟菁菁没打算和陈瑜清打招呼。
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收入也不少,可别说买房了,连租房都租在离公司那么远的经开区。
他还连部车都没有,每天靠倒地铁上下班。
不在她考虑的范围内。
但他今天穿了条藏青色的棉麻长裤,上半身穿了件灰棕色的开衫外套,外套没扣纽扣,露出里面的白T。
就很少年。
是那种清心寡欲的少年。
于是,孟菁菁没忍住和他打了招呼,还又没忍住夸了他一句:“陈总你今天穿这身衣服真好看,软糯温暖,少年感十足呢!”
反正夸男人的话她脑子里有的是。
“……??”陈瑜清冷淡地看她一眼,觉得她有些莫名其妙。但想到什么,他突然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孟菁菁要吐血。她怎么说也来公司有段时间了,他居然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不过没关系,他不是开口问了吗?他问了,不就是想记住吗?
“我叫孟菁菁呀,宦总让我来接任运营总监的工作。”
陈瑜清点点头,他能和庄斐在一起,这个孟菁菁还真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庄斐并不是个会轻易变心的人,要不是孟菁菁打上宦晖的主意,庄斐身边可能还真没他什么事儿。
“孟菁菁”,他开口,态度真诚,“谢谢。”
孟菁菁有点儿飘。
看,谁说石头捂不热的?
这不是,他问了她名字,还对她说了谢谢吗?
致力于要做所有男人的小太阳的孟菁菁膨胀上了天:“不用谢啦,您是真的帅嘛,我就是实话实说呀。”
“不是这个事。”
“嗯?”
“是别的。”
“别的什么事啊?”
陈瑜清似乎也斟酌了两秒中,然后直白道:“你撬庄斐墙脚的事儿。”
旁边陆续有认识的和不认识的员工经过,孟菁菁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涨红了脸,才背过身去。
她恨死了这个陈瑜清。
陈瑜清没回办公室,他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了总经理办公室。
宦晖正在审核费用,孟菁菁提交上来的表单数据出现了多处错误,这让他心生出许多不满来。
也让他愈加怀念起庄斐的好来,庄斐从不让他在这些小事儿上操心。
看到陈瑜清这个点出现在办公室,宦晖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他迟疑地看了眼腕表:“你今天来这么早?”
“手上没什么项目了。”陈瑜清声音淡淡。
他站着,挡去了窗外升起的太阳折射进来的一抹亮光,办公室里似乎在一刻变阴冷了起来。
宦晖揣摩他话里的意思,随后心里开始偷着乐。
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连一天到晚嫌项目多的陈瑜清都开始主动要项目了??
“哦?有点意思。”宦晖笑容满面:“你想多接几个项目?你是不是看到庄斐从我们这儿出去开始做全屋定制,开始感到着急了?是不是?”
陈瑜清:“……不是。”
他不是个多有事业心的人,自然没什么好着急的。
“兄弟。”宦晖先把自己说激动了,根本没听到陈瑜清的否认,他激动地站起身,捶着陈瑜清的肩头:“我的好兄弟。”
“真够意思。”宦晖声情并茂:“我们也去做全屋的产品线,做智能家居。只要你想做,庄斐她就永远别想赶超我们。”
陈瑜清觉得站得有点儿冷,他把手臂上晾着的羽绒服外套穿好,拉链拉上,找了沙发上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然后揉了揉耳朵,唇线抿得直直的。
等宦晖的演讲结束了,他才敛起下颚,慢慢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宦晖感觉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冷水,他收住笑容,声音变沉:“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打算跟你辞个职。”陈瑜清眉骨微拢。
像一颗炸弹从头顶扔过。
又像脚底下踩了颗地雷。
宦晖感觉脑袋嗡嗡嗡地作响,而脚底下一阵麻痹的痛意。这种感觉让他想起了庄斐跟他提分手的时候,他也有类似的慌乱,而此刻,却又比那时候更甚。
说白了,女朋友分手了,他可以再找。庄斐走了,他是有后悔,有可惜,但他可以再有一个孟菁菁。打哪天,孟菁菁也要走了,他也有足够的自信再去找到新的女朋友。
或许后来的人都没有庄斐好,但……
庄斐并不是不可取代。
可陈瑜清要是走了,这将对宦晖是一个致命的打击。这是个新兴行业,行业里的技术人才稀缺,而且没有一个人能像陈瑜清这样,他不浮躁,没有世俗的欲望,也不在乎功名,他愿意沉下心来认真地做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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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做出来的产品功能齐全,考虑周密,是用户真正喜欢购买的产品。
技术是不可替代的,陈瑜清是不可替代的。
“辞职?你去哪里?他们给你什么待遇?你要是嫌工资低,我可以给你再加。但股份的事儿,我没办法给你更多了,你总不能比我更多吧。”
宦晖试图挖掘出陈瑜清离职的真正动机。
待遇。陈瑜清不知道,庄斐会给他什么待遇。
但……应该不会比这边更好。
她不过是被逼无奈才二次创业的姑娘,除了人格魅力和勇气这些无形的力量之外,她可能没办法提供有形物质的吸引力。
但……她值得。
想到这里,陈瑜清没有说话。
宦晖就烦他这副模样,对什么都好像无所谓的样子,工资给他多少就多少,他不说嫌多也不说嫌少。
他从来也不提加工资的事儿,宦晖还就怕他哪天突然就像现在这样说不干了,到处打听别的公司的技术负责人的薪资水平。
他为了不苛待他,为了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做了很多努力。
好在,这么多年来,他都没有提过要走。
但其实真正将心剖开来看,这些年来,宦晖也没有过真正的安全感。
“你签了竞业协议的。”所以,这一天真的到来了,他开始慌了,他有些口不择言:“你要是走了,你要赔给我很多钱的。对方公司愿意替你赔这笔钱?”
“知道。”陈瑜清说:“我会赔。”
他这话一说,宦晖便知,他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今年是个冷冬,而今天,将是这个冷冬里最寒冷的一天。
庄斐走了,陈瑜清也要走。
“陈瑜清。”宦晖忍不住手有些发抖:“这么多年兄弟一场,我没有资格知道你去哪家公司吗?”
“你不会想知道。”
宦晖脑子里出现个人来。
他想起不久前,庄斐开着她几百万的跑车到公司楼下把陈瑜清接走了。
那一晚,他没有打通他们的电话。
他也不知道他们分别搬去了哪里,他只知道他所住的16楼下面的两层,14楼,15楼都换上了别的租客。
这一刻,他意识到,他好像真的要失去他们了。
喜欢的女人,喜欢的兄弟。
“是庄斐?”宦晖粗声低吼:“你要去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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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点上,陈瑜清觉得光明磊落:“嗯。”
他并未插足他们的感情,他是在他们分手后,才一步步缩短了和庄斐之间的距离。
“为什么?”宦晖不解:“她那里就是个新公司,未来的一切形势都不明朗。我这儿的平台不比她那边大?你想要做全屋定制,我们就做。你想做智能家居,我们也可以做。我可以去银行借贷款,也可以稀释股权去融资。你为什么一定要走?为什么一定要去庄斐那儿?”
“你明明知道她过去跟我是那样的关系。”
他甚至有些生气,他吼道:“她是我的前女友。”
“宦晖。”陈瑜清喊他,声音冷淡:“我不是什么都不在乎。”
“我有很在乎的人。”
宦晖被陈瑜清这一句话震慑住。他顺着看过来,他看到陈瑜清平时茫然而寡欲的瞳孔里漆黑一片,很沉很深,似乎可以装下无边的宇宙。
他很白,他的耳骨清瘦,鼻梁高挺,下颌清晰。
他有着比自己更出色的外表,可这些年里,宦晖从未有过这样的疑虑。
“你什么意思?你在乎的人是庄斐?”
宦晖对陈瑜清绝对信任,他没有想过,这么多年来,他清心寡欲,不找女人不谈恋爱,不是因为他厌世,不是因为他佛系无世俗妄念,而是因为,他惦记他的女人。
“你对得起我吗?陈瑜清?”宦晖仿佛遭受了天雷般的刺激与背叛,他把一办公桌上的文件全扫到地上。
一支口红在地上滚动,滚到陈瑜清的脚边。
他从口袋里抽出手,捡了起来。他掀起眼皮看向宦晖,瘦长的手指拨弹那支镜面口红。
口红重新砸到地上,镜面与口红膏体一分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