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越家的厨房很大,而且有两个,台面都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连锅和调料都看不见。
温降只好挨个打开橱柜和抽屉寻找要用的东西,几乎有些晕头转向,最后总算在那面与墙体连成一片的隐形门后找到嵌入式冰箱,此外还看到了蒸箱烤箱之类的大型厨具,她都不会用,只能默默关上。
冰箱里有不少新鲜蔬果,冷冻柜里更是满满当当,但她只会一些简单的家常菜,又没时间给他煮米饭,只能下挂面。
之后怕单纯的挂面不够丰富,还煎了鸡蛋,炒了一点洋葱牛肉做浇头。
然而即便如此,温降把那碗面端到餐桌上时,还是觉得太寒酸了。
他家的餐桌长到可以坐八个人,足够农村摆流水席,现在却只有一碗面。
可她已经来不及弥补,才盯着桌子看了两秒,就听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做好了?”
温降没听见他洗完澡出来的动静,猛地转过脸,差点被这声吓得后退两步,之后才心有余悸地冲他点点头。
迟越看出她被自己吓到,奇怪地皱了一下眉,在餐桌边坐下,把擦头发的毛巾丢到另一张椅子上。
他的黑发还湿着,侧脸轮廓挺峻,一如雨水洗过的崖上青松,额前碎发在眉眼间落下阴影,是拢着蒙蒙雾霭的山间林泉。
那件沾满了KTV里烟酒味的卫衣已经换下了,现在只穿了件简单的黑色T恤,把他的骨架映更纤细,放在桌上的手臂白皙,隐隐能看见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
温降看他伸手拎起筷子,不由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怕他觉得不满意。
但迟越看到那碗面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低下头来安安静静地开吃。
他握筷子的姿势不是很标准,简直像小孩子,但手又分明是成人的手,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也修剪得干净整洁,跟那些留着又脏又长指甲的混混不一样。
说起来……不论是他的外表还是气质,都跟混混没有半分相似,完全是教养良好的公子哥。温降想不明白像他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跟森骏混到一块的,还给他们这么多钱。
她想得走神,就这么站在原地盯着他瞧。迟越还没吃两口就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好放下筷子,没话找话:“你不饿吗?”
温降摇摇头表示不饿。她下午吃了两碗馄饨,虽然不多,但现在还能坚持得住。
好不容易想到的话题瞬间结束。
迟越转头看她一眼,发现她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就这样在餐桌边站着,像是脚底下生了胶。
他觉得尴尬,但不知道该怎么办,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瞥了眼正对面的位置,让她坐到那儿去显然也很奇怪。
最后只能示意:“你去沙发坐吧。”
温降闻言,也反应过来,如获大赦地离开。
客厅顶部做了挑空设计,近三米的螺旋吊灯从二楼悬挂下来,把整栋房子照得明亮。温降坐下时,注意到他家的沙发尤其宽,少说有一米二,完全可以当做单人床用,要不是客厅空间足够大,放在这里会很拥挤。
她当然不能摊开手脚在沙发上乱坐一通,屁股只挨着高档皮具的边缘,背后空出一大截,坐得端端正正。
眼下无事可做,餐厅那头又安安静静的,温降才抬眼一点一点观察起他的家:沙发正对面是大理石背景墙,下面嵌着电视和壁龛,壁龛里却空空荡荡,只有装饰灯带映在茶色玻璃上的光芒,没有摆件、奖杯或是全家福。
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和枕头,温降不确定这是不是给她用的,思索片刻后,移开视线向客厅右侧的落地窗看去。
窗外是夜色,庭院的树木在灯影幢幢的玻璃上晃动着,和她坐在沙发上的影子重叠起来,像是她也在晃动。
温降随后发现院子里还有个下陷的大坑,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应该是游泳池。
就像韩剧里一样,那种带泳池的大别墅。
果然是富二代啊……她不禁唏嘘。
就这样坐着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迟越吃完面从餐厅出来。
温降下意识起身,去收拾桌上的碗筷。
迟越被她自觉得异常的动作看得侧目,只好转回去,提醒她:“你不用收拾,明天阿姨会过来。”
温降已经把碗端起来了,闻言愣了愣,却还是没放下:“洗一下很快的,只有一个碗……”
迟越无言以对,拿毛巾擦了擦头发,想起来告诉她:“家里有洗碗机。”
温降“哦”了声,转身进厨房,心下不解:只有一个碗为什么要用洗碗机?
更何况她还不会用,有研究开关的那些功夫,她十个碗都洗完了。
只是弯腰倒垃圾的时候,她才发现碗底除了汤,满满都是洋葱和青菜,一根不少,显然是他挑食剩下的,便默默把“不吃洋葱和青菜”记在心里。
迟越看着她忙活来忙活去的背影,烦躁地轻“啧”了声,转身离开。
想干活就干吧,他本来也不是做慈善的,就当她在抵债了。
……
迟越刷完牙出来,温降也把厨房整理好了,所有的东西都归置回原位,台面再次变得空无一物。
只是事情一做完,她就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再次变得局促,手跟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已经是凌晨一点,按理来说早就应该睡觉的,可是她不敢问,只能慢慢靠近沙发。
迟越察觉到这条小尾巴又跟过来了,深深叹了口气,抬头看她一眼。
这一眼才发现她身上竟然还是那套脏兮兮的校服,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工地上打过滚,袖口更是被哭成调色盘,深一块浅一块的,不由挑眉:“你还不去洗澡?”
温降闻言,差一点就点头了,但想到这是他家的浴室,自己进去用不合适。今天没露宿街头她就已经很感激了,不能要求太多。
想到这儿,正准备开口谢绝,视线对上他蹙起的眉心,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刚刚那句话好像不是一个问句,而是在催她去洗澡。
可问题是,他为什么想让她洗澡呢……?
还是说洗完了澡,他就该做什么了?
温降的瞳孔微震。
再想到他之前说家里没人,只有他们。
那岂不是说明,他想干什么都行??
温降刚刚满心想着做饭,完全忘记了这一场危机,这会儿害怕都好像有点来不及了……
迟越本来只是很简单地提个醒,谁知道她听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变换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看向他的眼神只剩惊惧。
他被这眼神看得发毛,回过神想了一圈,才记起她晚上只背着一个书包,估计是没带换洗衣服,便站起身:“你等一下。”
客厅一侧有一间很大的储藏室,迟越推开谷仓门,进去找了一圈。
最后在柜子深处翻出一个全新的礼盒,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竟然是情侣睡衣。
迟越脸上的表情倏地冷了下来,盯着礼盒上刺眼的红色玫瑰图案,喉结艰涩地向下滚动。
少说也是四年前了。
毕竟不会有那么不长眼的人,给死人送礼,多晦气。
等再站起身,他已经没了应付的心情,关上门,远远地把东西丢到她面前的沙发上,语气生硬:“门口右转是客房,里面有浴室,你晚上就睡那儿。”
睡衣礼盒的包装很硬,砸在真皮沙发上“砰”的一声响。温降被吓得抖了一下,抬起头来,发现他突然变得奇怪,像是在对谁生气。
嘴边的那句“那你睡哪”不敢问出口,转了两圈便咽回了肚子。
迟越交代完,看她依旧一动不动,开口时的语气更差:“还不快去?”
温降逆来顺受惯了,闻言只是轻抿了抿唇,垂下眼帘,弯腰抱起那套睡衣,绕过他离开。
……
浴室里的盥洗用品很齐全,水温也合适,喷头落下来细密的水柱,打在身上轻柔又不失力道。白雾很快把整个淋浴间包裹起来,像一座安全的岛屿。
这是温降这辈子洗过的最舒服的一次澡,但她的心头沉得发闷,高兴不起来。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顾今晚的经历,却始终像隔着一层雾般显得不真实,也像隔着一层雾一般,完全没办法理解迟越这个人。
他应该是个好人吧?
要不然怎么会真的把她带回家呢。
温降想着,指尖无意识地在雾蒙蒙的玻璃上画出一个问号。
顿了顿,想写出他的名字,又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迟越到底是哪两个字。
只得作罢。
客房的床头有一个电子钟,等温降换上柔软的真丝睡衣,吹完头发,闹钟上的数字显示1:47。
睡衣很舒服,在皮肤上几乎会像流水一般流淌,温热干燥的发丝在颈间摩挲着,和傍晚时的她相比,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
房间里安安静静,没有声音。温降贴着门听了一会儿,发现门外也一片寂静,迟越完全没有要过来的意思,也没出声喊她。
她仍有些不放心,犹豫片刻后,偷偷打开门往外看了一眼。
原本灯火通明的客厅已经漆黑一片,完全不见迟越的影子。
温降深深松了口气,重新关上门。
顿了顿,又把门从里面反锁上了。
作者有话说:
PS:小说纯属虚构,其中的人物行为请勿效仿,如在现实生活中遇到困难,请拨打电话报警求助。
ps:毕竟在现实生活中遇不到迟越这样的人哈……
第6章 、降温
温降躺在陌生的床上,完全睡不着。
身下的床垫很软,几乎软得过分了,整个人就像陷进沼泽地里,动弹不得。
被子上有好闻的洗涤剂的味道,干净,蓬松,而且是全新的,在她之前应该没人用过这床被子,就这样软绵绵地包围着她。
偶尔心绪芜杂地翻身,丝绸在皮肤上温柔轻抚,触感好得让人上瘾。
温降已经很多天没睡过一个好觉,随着时间的流逝,昏沉的倦意逐渐在这样温暖的环境中铺展开,在床边浮浮沉沉。
她知道房间上了锁,只有她一个人,不会有不速之客,不会有从暗处伸来的手,不会有小孩的哭声、男人的打骂和女人的啜泣,甚至连初春的风都被窗户隔绝在外……
温降在朦胧间完全确认并接受这是个安全的地方后,很快陷入极沉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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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温降睁眼看到陌生的天花板,在片刻夹杂着震悚的恍惚中回过神,想起自己现在不在家也不在学校,竟然可以睡到自然醒。
她坐起身来,看了眼床头的闹钟,大脑一时转不过弯,呆滞了很久才确认这个时间。
竟然一口气睡到了中午十一点,连一个梦都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