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字都已敲好,但沈兮却猛地顿住。
倒不是她矫情巴巴地要等“追求者”主动,而是她突然看到此刻的时间,13:12。
沈兮是早晨八点多出门遇见江赐的,距现在才不到五个小时,她突然想到,现在发消息会不会打扰他休息?
才思及此,她便立刻收到了来自“追求者”的主动问候。
心有灵犀一般,江赐在微信问她:
【Assassin:test】
【Assassin:心软大明星放我出小黑屋了吗?】
沈兮会心一笑,便将Q|Q里打好的字都删了,转而到微信回复:
【勇敢兮兮:就睡这么会儿不怕猝死?】
【勇敢兮兮:生命是倒追的最坚实基础,明白?】
关心总要拐弯抹角。
基地里,江赐莞尔:
【记挂我家兮兮的工作心情,下次一定注意】
【兮兮,今天工作开心吗?】
“我家兮兮”四个字极大地取悦了沈兮。
以至她人在基地食堂里,却不由自主地,毫无偶像包袱地,当一众人的面就对着手机傻笑起来。
惹得道具组的小姐姐忍不住问她:“兮兮,你在看什么?笑得好甜蜜哦!”
“没。”沈兮心虚地将手机偏了偏,敷衍道,“在看剧本苏想想和纪驰复合的片段。”
“哦哦哦!我看过原著,是真的甜……”
道具组小姐姐兴奋讲述起电影男女主的甜蜜桥段,然而沈兮一句也没听进去。
她克制住笑容,继续与男人聊天:
【我什么时候答应做“你家兮兮”了?别又想耍花招,走捷径。】
【不过,看在你赠我“天才的灵感”的份上,我决定原谅你这一次。】
看来少女今天的工作状态不错。
江赐便也从卧室下楼,预备也开始投入到他的训练中。
当然,训练开始前他不忘与女孩暂别:
【看来演技和心情息息相关】
【大明星,保持好心情,晚上见。】
事实上,剧组的午饭时间的确很短,沈兮原本也打算播报拍摄顺利的好消息后便立刻道别。
男人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她却忍不住多说一句:
【见不见还有待继续考察[哼哼.jpg]】
而已经道别的江赐也仍在回复:
【好,都听兮兮的】
沈兮便立即关闭了聊天软件,甚至想直接将手机关机。
这个人太会蛊人,她担心再与之多说一句,今日的好心情将严重超标,或许会因心猿意马而影响下午拍摄也未可知。
为免分心,沈兮在拍摄前真的关机了。
因这天天气阴沉,看起来随时风雨欲来,导演临时调整了拍摄计划——他们今日要接着降雨实景,完成男女主的两场分手戏。
拿到最新的分镜剧本之时,沈兮扼腕。
要是昨晚拍这场就好了,她想,自己那时还没彻底原谅江赐,又被几十遍NG折磨得不成人形,绝对本色出演一条即过!
而现在,沈兮的心情宛若怀春少女,却要她演绎分手的苦情戏。
此种情况,纯属为难她这个极致的体验派演员。
果然,才试拍了一条,导演陈盂便直摇头。
“不行,沈兮情绪完全不对头。”他说,“你看起来不像是要割痛分手,更像是要甩了纪驰立马换新欢。”
“扑哧——!”
一旁有工作人员被导演这说法逗乐,没认出笑出了声。
而和沈兮搭戏的影帝祁昱,此刻也不像昨晚那样皱眉了,反而是研究新大陆般看向沈兮。
“我说你们体验派,这演技玄乎得很。”少年影帝发出由衷疑惑,“没情绪代入时,NG二三十次才差强人意,更狠点干脆就像现在这样,跟个新手演员似的都不会演了;但抓到感觉时,居然又能灵气四溢一条全过,这到底是怎样一种状态体验?”
沈兮:…………
说实话,她自己也不懂这究竟是怎样一种状态。她只知道:即便昨天导演有所不满,也都只是细节上的瑕疵,根本没点出过她如此大的纰漏;而影帝昨日再不爽,却也看在女朋友钟杳的面子上,忍着一句话都未曾开口。
大佬们该不会忍无可忍了吧?
沈兮只好心虚地挠挠后脑勺,老实巴交地说:“大概是一种很慌,担心自己随时会失业的体验吧……”
意外地,导演闻言竟笑了一声。
他不仅没有责怪沈兮的“木头演技”,反而瞪祁昱一眼:“她走错路大几年,现在要找回体验派演戏方式本来就难,你这破小孩就别再恐吓她,让她难上加难了!”
“咦?”沈兮小心翼翼地问,“所以陈导是真认为我有天赋,不是榆木脑袋?”
少年影帝哈哈笑起来,又由衷感叹:“你倒直白。难怪杳杳要主动上节目去结识你,是挺好玩儿一人。”
沈兮心中便瞬间安定不少,看来导演和影帝都还能包容她的水准,目前都还并未生气也没觉得她朽木不可雕。
而且,如此一番忐忑情绪过后,令她出戏的好心情倒平复下来。
只休息片刻,沈兮便渐渐找到了感觉。
剧本中的这段男女主分手,是女主苏想想在身患绝症的父亲的要挟之下,主动跟纪驰提出的。这是原著中最狗血也最虐心的一段,沈兮干脆代入了,因江赐影响她事业被经纪人强制分手,这样的情绪。
找到情绪锚点后,她迅速入戏,连以往最犯难的哭戏都忽然驾轻就熟。
然而——
导演却仍始终不满意。
“好太多了,但情绪上还差点意思,要更痛苦一点。”
“不是哭声的原因,是你的眼泪不够真心。”
“要怎么说呢?沈兮,你没发自内心觉得你要和他分手。”
陈盂一遍遍NG,不厌其烦地替她纠正。
最后,他干脆对她说:“沈兮,你和我说说,你大概代入了怎样的情绪?编个故事解释给我听也行。”
沈兮微愣,将引导自己入戏而编造的故事告诉导演,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听着,这未免也太羞耻了……!
但夜色越来越浓,天也开始落淅淅沥沥的小雨,再拖下去,整个剧组恐怕都得陪她淋雨淋个够。
她一咬牙便还是招了。
结果导演听完就找出症结所在:“难怪不行!你又没有真的交一个男朋友,而且你经纪人只是合作伙伴而已,你才是老板,她又不能真正拿捏你的命脉!”
沈兮又是一愣。
的确如此,虽然导演猜错了,她是真的有一个准男友。但在她内心深处,她的确坚信,自己的确不会因为经纪人的一点要挟就随便分手。
她根本不相信自己编的故事,自然无法代入应有的情绪。
问题找到便能对症下药,陈盂一挥手叫人弄来一辆自行车。
沈兮还以为导演要她骑车寻找某种情绪,脸色瞬间苍白,指尖也生理反射地微微颤抖。
导演却没叫她骑车,只问:“能维持住现在这样的状态,不应激晕倒吗?”
沈兮诚实回答:“不让我骑行,就应该可以。”
“行!”导演当机立断,“来个人推着自行车,保证它不离开沈兮的视线。”
沈兮立即长舒一口气。
导演却严厉地道:“保持住状态,否则我立刻让你骑车找情绪。”
……沈兮松懈的情绪就立刻又绷紧了。
这一次,导演干脆为她修订剧本:
她和纪驰早恋被逮,爸爸要她分手未果,便每晚亲自接送她上学。结果,这天爸爸接她时在校门口出了车祸,住进ICU整整三天都没有苏醒。在妈妈不断的啜泣与责骂之下,她产生了强烈的负疚感,觉得找纪驰分手了或许爸爸就醒了。
这个版本与沈兮的亲身经历有诸多重合,而旁边又有自行车,不断提醒着那段她无法忘怀的往事。
根本就无须更多指点,纷繁复杂的情绪如潮席卷沈兮。
只见镜头中——
少女苍白脸上全是麻木的冷漠:“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早恋本来就不对。”
纪驰不相信,抱住她,要她说出真实的原因。
而少女一瞬爆发,狠狠拍开他的手,一字一句杀人诛心:
“拜托,一定要我说破和网瘾渣滓分手的原因么?别了吧,纪驰,像个男人一样,好聚好散。”
轰——
惊雷陡起,雨下大了。
“我不信。”纪驰紧紧攥着欲要转身离开的女孩。
而苏想想将他的手指一点点生生掰开:“谁会和一个玩游戏的在一起一辈子?纪驰,松手,别让我更看不起你。”
“一个玩游戏的”、“更看不起你”,一句一刀全捅在纪驰心脏。
他终于松开她,却仍卑微地做最后的挽留:“想想,只要你回头——”
“不会,我永远不会回头。”少女丢下这句话走得干脆利落。
纪驰在雨里站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