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子狠狠抽了一口烟,被堵塞的交通弄得心烦意乱,长按了下喇叭,破口骂道:“妈的,这些车到底走不走啊,都堵这儿等着吃晚饭啊!”
胖子开窗探头看了看:“前面好像出车祸了。”
瘦子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队伍有丝毫挪动的迹象,果断打方向盘,换了条道走。
胖子又接着上一个话题聊:“不过也有可能是想送给孟家二少爷。文总今天不是和他在俱乐部谈生意吗。我听我一个给明星当司机的哥们儿说,他负责接送的那女明星前几天好像就遇上这种事了,结果被嫌弃得啊,害得那女明星在车上哭了好久,而且……”
“而且什么而且。”瘦子打断了他,没耐心听了,“我说你他妈怎么说的话比吃的饭还多。咱俩是要做大事的人,你见哪个做大事的人像你这样婆婆妈妈的,给我把嘴闭上!”
一听这话,胖子也没声儿了,大概是被伤了自尊,好一会儿才回嘴了一句:“我说的话明明比我吃的饭少多了。”
瘦子:“……”
冯问蓝:“……”
她想,这场绑架的幕后指使者之所以派了这么两个“相声演员”来绑架她,要么是在故意侮辱她,要么就是没想伤害她什么,总之她目前应该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不过,这事儿果然和孟斯礼有关。
她就说她一个遵纪守法的三好市民怎么会和绑架扯上关系。
可是,文总又是谁?
孟斯礼的仇家?那为什么要绑架她?难道不知道她对于孟斯礼来说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吗?
那待会儿他们给孟斯礼打电话谈条件的时候,她到底是对着手机喊“不要管我你快走”还是“你要是不救我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听着听着,冯问蓝忽然陷入艰难的抉择中。
于是她没再急着想其他,尽可能地从前排俩人的对话里获取更多信息。
谁知道好死不死,瘦子这时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并且和她来了一个完美的对视。
四目相对的瞬间,瘦子吓得脚都打了一下滑。
整辆面包车非常明显地往旁边的道上歪了歪。胖子也“嘭”的一声,撞在车门上。
瘦子赶紧稳住方向盘,吼道:“我操!人都醒了!你还在干什么!赶紧再弄晕啊!”
胖子还没从上一秒的碰撞里回过神。
半晌他才应了两声,撑起肥胖的身子,艰难地挤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之间,拿着喷满药水的毛巾的手努力朝她伸过来。
冯问蓝一惊。
为了避开他的手,她摇晃着脑袋,在有限的空间里左躲右闪,急忙道:“等等等等!”
听见她这一声喊,胖子真的停了下来。
冯问蓝稍微松了口气。
她赶紧和他谈判:“大哥,有什么话咱们能好好说吗,别再搞晕我了,万一我吐在你们车上多尴尬啊。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大喊大叫,也不会想着逃跑,我一定老老实实跟着你们去要带我去的地方!真的!”
见她说得十分诚恳的样子,胖子这下有点为难了。
他挠了挠头,看着瘦子,当起了传声筒:“她说她保证不会大喊大叫,不会逃跑。”
瘦子:“……”
要不是因为他一只脚踩油门,一只脚踩离合,没有多余的脚,要不然真他吗想一脚踹过去。
瘦子忍了又忍,没忍住,骂道:“保证有个屁用!你他妈天天给老子保证只吃一碗饭!结果呢!吃完一碗以后直接抱着电饭煲吃!这叫他吗只吃一碗?”
冯问蓝:“……”
别说是瘦子,连她听了这话都怀疑了,心想保证确实没屁用。
见胖子不说话了,冯问蓝知道他肯定也动摇了,想要再说些什么把他动摇回来。
可没等她开口,喷了药的毛巾已经捂上她的鼻子和嘴巴。
冯问蓝两眼又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
晚上八点。
市区。
搏击俱乐部。
虽然以“搏击”命名,不过俱乐部里面被布置得倒更像是一家高档西餐厅。
昏暗灯光营造出神秘迷幻的氛围,餐桌上瓷盘洁白,银质餐具奢华,没有巨大水晶灯的照耀,依然散发出夺目的光亮。
每一样事物都衬得中央的拳击台和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处处洋溢着狂欢的气息,仿佛来这里的人们正在参加一场新年派对,而受邀的派对宾客无一例外,全是西装革履的男性。
白天,他们是行业中的精英。
夜幕降临后,他们又改头换面,成了欲望的信徒,坐在拳击台旁,一边品尝着带血丝的干式熟成厚切牛排,一边欣赏着台上血腥四溢的格斗表演。
如果表演到精彩处,他们便会举起高脚杯里的醇厚红酒细细享用一口。
如果其中一方被打得迟迟站不起来,在无聊的等待中,他们又会大呼小叫着,催促着脱.衣舞女郎出来。
这是有钱人的地下夜生活。
而在观赏视野更好的二楼包厢里,还坐着更为尊贵的客人。
作为今晚的东家,文翰没有想到难以接近的孟家二少爷居然肯赏脸赴这个约。
当然了,这大部分的功劳还是得归材料所的所长所属,也不知道老人家费了多少嘴皮子,而这都还是看在他爸文兴朝的面子上。
文翰一边往酒杯里倒酒,心想着哪天一定要登门道谢,一边说:“听说孟二少以前在国外读书那会儿,周末都会飞去西班牙看斗牛?可惜啊,国内找不到好的斗牛表演,今晚只能委屈委屈你了,希望你会喜欢这场拳击赛。”
向来只邀请欧美拳击手的台上今晚却有一张亚洲面孔。
他带着一副黑色框架眼镜,颤抖着缩在拳击台一角,瘦弱的身躯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对面肌肉壮硕的英国人粉碎。
倒完酒,文翰重新坐下,一副仗义执言的模样,说:“你说说这小子做什么不好,非要偷你实验室的东西,得给他一点教训尝尝。”
说着,他勾了勾手。
站在身后的秘书见状,赶紧走上前,把一个银色手提箱放在桌上。
文翰打开箱子。
只见中央嵌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瓶子里面装着蓝色的液体。
他将箱子的正面转向旁边的男人,推到他的面前:“来,现在物归原主。”
孟斯礼坐在远离落地窗的一侧,金属袖扣泛着不近人情的冷光。
闻言,他轻轻瞥了眼箱子,没有收下,也没有推开,只淡淡说了一句:“文院长有心了。”
文翰摸不清这是什么意思。
又等了一会儿,见孟斯礼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他只好主动提道:“今晚请你来,除了想请你看看这场表演之外,其实还为了生命之水的事儿。听说这款产品正在临床试验阶段,寻找合作医院?不知道我们仁愈有没有机会和你的实验室合作合作。”
孟斯礼像是没听出文翰话语间的渴求,语气平淡随意:“是么,我怎么没听说。”
“……”
又是一个四两拨千斤的回答。
文翰有种无处使力的无力感,又再试着搭了几次话,结果全都被同样的方式挡了回来。
没办法,他只能先作罢,也不急于这一时。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流逝。
当楼下表演进入到白热化阶段时,局面出现了转机。
包厢门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俯身在文翰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文翰听完,终于兴奋起来:“看来是我的最后一位客人到了。”
他将视线投向落地窗外,拍手道:“这么美好的夜晚,如果少了美丽的女士,那就太可惜了。是吧,孟二少?”
孟斯礼同样望着楼下。
一楼狂欢的人潮里,一道小小的身影在其中毫无头绪地穿梭,如同一只走散找不到方向的小鸟。
只需一眼,孟斯礼便认出,那只小鸟是他的。
她一身浅色休闲装打扮,浑身上下都洋溢着蓬勃生机与朝气,就像银河市盛夏七月的阳光。突兀地、违和地,闯入了这片被华丽装潢伪装粉饰后的人间炼狱。
血腥暴力的拳击台在她背后,形成一道黑暗又腐朽的背景墙,愈发衬得她干净美好不染纤尘。
孟斯礼神色未变,目光安静地盯着冯问蓝的身影。
看了片刻后,他唇畔忽的勾起一弯浅淡的弧,视线第一次转向文翰,淡声道:“原来这就是东瑞的诚意。”
文翰表情一僵,喝了一口酒润嗓子,笑道:“孟二少说笑了,这是我特意请来的客人,和东瑞有什么关系。”
孟斯礼扫了眼文翰不安的手,也牵起一个笑。
他像是并不打算深究这个问题,身子懒懒地倚着椅背,转而又有意无意,提起了文翰感兴趣的话题。
孟斯礼问道:“最近实验室还有另外一款药水,可以快速止血,文院长有兴趣试试么?”
一听这话,文翰忘掉了上一秒的心慌,不假思索地回道:“当然有兴趣——”
然而文翰话没说完,一道银光便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转眼功夫,桌上那把精致的餐刀已经插进了文翰的手背。
孟斯礼优雅又平静地将手收回来。
灯光下,他那张冷白的脸上被溅上一滴滚烫的血,却不显突兀,反倒为这血光四溅的画面增添了一丝怪异的美感。
仿佛几秒钟前,他并不是用尖刀刺穿了一只杂碎的手,只是刚刚结束完一曲钢琴演奏。
也许是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文翰瞪大双眼,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好一会儿,他才不可置信地缓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
在他惨叫出声之前,庄楚走上前,用毛巾堵住了他的嘴,切断了他即将冲出喉咙的叫声,免得吵到自家老板。
见状,文翰秘书想要冲上来的脚步迟疑了。
在庄楚松手后,没了支撑的文翰从椅子上一头栽到地上,破碎的痛苦叫声被毛巾吸纳,额角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地往外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