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的出警记录有很多,厚厚几本,这种资料,平常调用的机会很少,上面落满了灰。陆征抱过来,把那上面的灰掸了掸才拿给云渺。
记录里只有短短几行字——
“2004年6月9日,接群众报警,东房路390号一居民内,一家六口人全部身故,现已排除他杀,系煤气阀门老化泄漏所致。”
底下的报警人正是徐卫钟。
事故发生在6月9号,也就是高考的最后一天。
云渺皱眉:“奇怪……前一年的差不多时候,正是这家人亲手断送了徐卫钟的前程。他有充分的杀人动机,但是你看,这上面除了报警人那里有他的名字,竟然再也找不到任何关于他的记录,警方没有查吗?”
云渺说的不错,一下死亡那么多人,警方是不可能那么草率地下结论的,可那底下竟然没有详细的记录,甚至连正常的走访笔录都没有。
云渺抬眉看向他:“是红蛇吗?是它替徐卫钟将那些痕迹抹掉了吗?”
陆征眸色沉黑如墨。
如果是那样,红蛇就远比他想象的可怕的多了。
它们可能不仅仅在黑暗中,甚至在最光亮的地方。
陆征的视线往下,在案件负责人上停了下来——
黄玲玲、李严、董为均。
这三个警员,在十年前,一个死于火灾,一个死于交通事故,一个死于坠楼……
陆征迅速将那厚重记录本合上,放回原处,一把捉过云渺的手腕,将她带离了档案室。
云渺愣了一瞬:“不看了吗?”
陆征不愿多说:“嗯。”
云渺想问什么,看门口的档案员陈华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立刻止住了话头。
陆征是S省里最优秀的刑警,每当P市破不了的大案、要案都会请他来帮忙。
陈华:“陆队,这是又有大案子了啊?”
陆征:“还是上次失踪的案子,案子破了,有几个孩子还没送回去,来找找线索。”
陈华看了眼边上的云渺,问:“这位是?”
陆征替她答了:“小何,我们刑警队的,她负责送孩子们回家,跟我过来找找线索。”
陈华:“辛苦二位了。”
出门之后,陆征依旧没有松开云渺,他牵着她,步子迈得飞快,云渺几乎是一路小跑跟在后面。
到了车边,陆征一掀车门,将她摁进了副驾驶。
云渺问:“怎么了?”
陆征背光站着,眼睛像是夜里漆黑的潭水:“没什么,先跟我回去。”
夜晚已经降临,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起飘起了小雨,雨刮器来回摆动的声音非常清晰。
高速上来往的车辆很少,他们的车就像在漆黑大海上漂浮着的船。
陆征的不安感染到了云渺。
“你刚刚发现了什么线索?”
他视线扫过前面漆黑的夜幕:“当年负责徐卫钟舅舅案的警察,全部死于非命。”
云渺:“你怀疑是红蛇组织做的对吗?”
陆征:“嗯,如果是那样,红蛇可能已经渗透到了我们公安系统里。”
云渺:“那他们真的占尽了优势。”
半晌,陆征又问:“怕吗?”
云渺摇了摇头:“不怕。这才是冰山一角,如果现在就害怕,还怎么和他们战斗。”
陆征:“好。”
车子刚到N市,刘宇的电话就来了。
手机蓝牙连着车载音响,声音顿时扩满了整个车厢——
“老大,我们查了张秀近一个月的通话记录,和她常来往的有四个男人,其中一个用的是不记名的电话卡,其他三个都找到了。
其中一个叫陈鹏的,十几天前因为某种原因突然离开N市了,有重大作案嫌疑。”
陆征:“去他家看看。”
刘宇:“正准备要去,老大你和Boss柯在哪儿?”
陆征:“还有五分钟到队里,地址发给我。”
挂了电话,陆征看了眼边上的云渺,问:“这个案子可能和红蛇没有关系,想去看吗?”
云渺点头,她纯是好奇心在作祟。
十分钟后,车子拐进辅道,转入弯弯曲曲小路。
这一带是老城区仅剩的板块,靠河的单行道,路特别窄。基本一辆汽车过了,自行车就没法骑。
开车不如走路,陆征把车子找个地方停了下来。
云渺推门下车,外面是漆黑的雨幕。
雨水从高高的梧桐树上坠落下来,砸在头发里,冰凉一片,头顶很快被人罩进一把伞里。
云渺回头,对上陆征那双深邃的眼睛,皮鞋在湿漉漉的地面轻轻踏过,发出清脆的声响,四周格外安静。
“渺渺,每逢这样的雨天,我都会想起那天送你走时的情形。那天,我该给你带把伞的。”
陆征的声音很低,很快散在了风里。
云渺眼窝莫名发热,不知该怎么接他的话。
陆征似乎也没等她回应的意思,“当时是我太吝啬了……”
夜很静,空气潮湿,四周的水汽弥漫,好像浸进了眼睛里。
老旧的水泥路面,坑坑洼洼,高跟鞋踩上去总是要小心翼翼。
云渺心绪涌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脚上。
陆征一手撑伞,一手握住了她的指尖:“现在回应你的话,会不会有点迟?”
云渺的心脏像是落进了温水泡过的海绵里,柔软而潮湿。
已经到了亮处,云渺用力将指尖从他手里抽脱出来,快步走了出了他的伞:“陆队,还是集中精力办案吧,我现在年纪还小,没有恋爱的打算。”
霎时间,浮光掠影消散殆尽,只剩雨滴啪嗒地落在伞面上。
陆征看着她纤瘦的背影,瞳仁和夜色融为一体。
小姑娘拒绝他的理由是……还小。
他31,她22,是有点小。
警车在路边闪着红蓝相间的光,何思妍和刘宇都在车旁抱臂等着,见陆征和云渺过来,他们立刻迎了上去——
“陆队。”
“柯姐。”
陆征顿了步子问:“这是陈鹏的家?”
刘宇叉着腰说:“算也不算,这房子是他租的,房租还没有到期,人就突然走了。”
陆征:“联系房东了吗?”
“已经在路上了。”
云渺抬头,打量了眼前的建筑——
这是一栋二层小楼,很多年前的自建房,红墙黛瓦,外观老旧,墙体长满了郁郁葱葱的爬山虎。
这种老房子,设施陈旧,腐败潮湿,夏天的时候这里的蚊虫蛇鼠尤其多,都市人不愿意租,租金是收不上去的。
选择租在这里的人,多数图的是便宜。
张秀愿意跟陈鹏好,显然不是图他的钱,很可能是因为他老实、好控制,稍微给点好处,就情愿赴汤蹈火……
这时,房东到了,妥妥的N市土著,上来讲的都是方言。
老旧的木门推开,房东随手点亮了灯。那种低瓦数的灯有些暗,照得室内黑黢黢的。
宽阔的客厅里放着各式各样的木工用具,角落里堆放着许多半成品。
陆征问:“陈鹏是个木匠?”
房东:“是的,他是个非常老实的木匠,但是特别能吃苦,所以你们说怀疑他杀人,我是一点也不相信的。”
“他租你这里多久了?”
“有八年了吧,从来不拖欠房租。”
“成家了吗?”
“没有。他嘴笨,不太喜欢讲话,有点木讷,刚来这边的时候三十出头,长得挺端正,我还给他介绍过,但都没成。”
房间里空荡荡的,似乎有人来打扫过,地板很干净,东西也摆放得很整齐。
朝南的窗户紧闭着,雨水砸在上面啪嗒作响,将远处高楼上照进来的光扭曲成了彩色的蛇一样的形状。
木柜门打开,里面的衣服很干净,泛着太阳的香味,似乎是最近才晒过的。
云渺鼻尖闻到一股很淡的香味,是某种品牌的洗衣液的味道,好像在哪里闻过……
刘宇:“他一个单身汉还把自己收拾得挺利落,跟有女人伺候似的。”
她想起来了,这个味道是在张秀家里闻过的,她家阳台上就是这个味道。
张秀来过,她很可能还做了一些善后的事。
技术部搜寻过每个角落,有价值的线索非常少,连指纹都很少。
这和云渺猜想的一样。
陆征注意到餐厅墙上挂着一幅泛黄的挂历,他的视线一行行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