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启年的眼神都微微颤了下。
他一副强悍的模样,可这些话对他不是没有杀伤力的。
他下意识提高了声音:“允白,我不明白!”
他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不要求你原谅我,我甚至不要求你给我回应,我就只是想在你身边而已。你就当我是一个暗恋者好了,有这么难吗?”
苏允白冷笑一声,一看上去就是想反驳。
霍启年又当机立断:“还是说,你怕了?”
他道,“你怕自己意志不坚定,你怕自己迟早会让我打动……你怕……重蹈覆辙。
“你不敢了是不是?”
苏允白知道这是激将法。
可她还是没法控制地觉得暴躁:“你是脑子坏掉了?脸皮真比城墙还厚。”
“那你给我一个解释。”霍启年道,“我自认我的行为远称不上是骚扰的程度,我也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哪怕是到了法庭,到了警局……随便到哪个地方,我都不觉得我的行为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为什么你偏偏对我的言行这么在意?总觉得我让你分心?允白,你给我个解释。”
“你要解释?好!我讨厌你,看见你就烦。你碍着我的眼了,这个理由够吗?”
霍启年神色一僵,又一阵见血:“那你现在在干什么呢?我就算死在这里,也跟你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要来看我?你讨厌我,又为什么关心我的安危?”
“因为那个科研资金。”苏允白深深吸气,“我不想欠人情债。二十万美元的三分之二,十来万美元……够买一次微不足道的关心了。
“倘若这件事给了你任何错觉,那我现在就走。从今往后,我会注意跟你保持距离,不会给你任何错误的信号……”
霍启年抿住唇,静静看了她半晌,忽然笑了起来,笑容里有阴狠的味道:“允白,你猜以我的心机,要让你欠类似的人情债,难还是不难?
苏允白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这个人是终于疯了吗?
霍启年心里苦涩难言。
倘若有可能,他很想在她面前维持起码的正派形象。可现在看来,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
他道:“允白,你听过一句话没有?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是,我就是那个贼。我心怀不轨,我从来就没有否认过。
“你真的要这么跟我硬来吗?”
这是威胁吧?
苏允白气得脸色发青。
霍启年道:“你有没有想过,事情其实可以有另外一种解决方法?
“要么你从此心安理得地承受我给的好……要么,你给我一个靠近你的机会。”
霍启年不给苏允白开口嘲讽的机会,继续道:“你先别忙着拒绝,先听听我的想法。
“我现在就好比几年前的你。你尚且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去失望,去攒够了离婚的勇气……你尚且有这么长的时间去‘清醒’,将心比心,你怎么能一上来就要求我放弃呢?没有这样的道理。
“你说我卑劣也好,说我是男人的劣根性也罢,可我真的不甘心,我是不可能会放手的。
“你现在十分抗拒我,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你就是在跟我赌气而已。我知道你想说我不要脸,可我就是这么想的。
“在意了才会避嫌,才会赌气不想看见我,不是吗?
“你越是抗拒,我越觉得自己有机会。这不是拒绝人的法子……至少不是拒绝我的法子。
“你知道的,我心理一贯强悍,承受得了你的冷脸。
“倘若你真想拒绝我,就给我一个靠近你的机会,一个伤害我的机会……”霍启年的声音低了下来,无端像是诱哄,“就像是那几年我做的那样。”
他道,“失望和死心也是有阈值的。倘若你真想拒绝我,就做给我看。等到我真的够失望了,我自己会走的。”
苏允白差点没气乐了。
合着是她一直就对他太过客气了?
她看了霍启年半晌,忍不住问道:“霍启年,你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霍启年心里有浓得化不开的悲哀。
他当然没有受虐倾向。
可这好歹是一种接近她的手段,不是吗?
霍启年道:“你不需要愧疚,不需要觉得耽误了我的时间和精力,不需要觉得你给了我错误的信号,不需要觉得你在吊着我……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倘若你觉得不开心了,尽管发火,尽管撒气……反正是我自找的。
“就只是,别拒绝我的靠近。行不行?”
他是不是以为他这么说,就能让她心软?
并不是,苏允白现在就很想发火。
这是不是又是另一种道德绑架?——看他多么委曲求全啊,她简直太不近人情了!
苏允白觉得憋屈极了。
她道:“我说了,我不可能配合……”
话未说完,霍启年忽然踉跄了下。
他微微垂着头,使劲按了按眉心。
苏允白顿了下,忍不住冷笑道:“你又在搞什么把戏?”
前一秒还这么逻辑清晰,下一秒就忽然虚弱起来了。
当她会信?
霍启年一手撑住桌子的一角,声音里有掩不住的虚弱,“允白,我没骗你,我真的头晕……我一直就头晕。”
话音刚落,他撑着桌子的手一软,整个人几乎就快要倒了。
苏允白一惊,本能地上前一步——她马上又痛恨起自己的“软弱”。霍启年就是吃定了她没办法狠心到底吧?
可这会儿她又忍不住回想起刚才的温度计。
三十九度……真的会出事的!
苏允白煎熬片刻,到底还是继续上前。
她不可能真的不管他。
苏允白伸出手,碰到了霍启年的,果然像是火炉一样。
他就顶着这样的温度,跟她逻辑分明地辩论,跟她大谈所谓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原来……都是强撑着的。
苏允白心里复杂难言。
霍启年脑子烧得不清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状况……她为什么非得在这个时候跟一个病人计较?
好在霍启年没真的人事不省,勉强还能自己走。
苏允白半驾着他,把人送到了床上。
她起身想离开,霍启年却抓着她的手不放,“你是不是又要走了?我也没要你怎么样啊,就只是想在你身边而已……这都不行吗?”
他的语气有些委屈。
苏允白沉默半晌,叹气道:“我去给你烧热水,顺便上楼拿点酒精——再烧下去,你真的得去医院了。”
霍启年有几分不舍地收回了手,眼巴巴道:“那你快点回来啊。”
吃药,擦拭酒精……
忙活了好半晌,霍启年终于拉着苏允白的手迷迷糊糊睡着了。但凡她想收回手,他就得睁开眼睛,强撑着以一种直勾勾的眼神盯着她。
苏允白只好拉着一把椅子坐在一旁。
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微微闭上了眼。
这一切……所有的这一切,忽然就成了这样的局面了。
她是真的得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今晚上霍启年的那些话,别看他是在高烧的情况下说出来的,可信度其实不低。
他是真的能干出来强行让她欠人情的事。之前的科研基金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她该怎么办呢?
总不能真像他说的,得让他受虐才可以吧?
第94章 霍启年内心里还住着一个……
苏允白没想好该怎么对待霍启年。或者应该说, 她即便想好了该怎么对待他,可每当到了真正面对他时,有些情绪根本就不是她能控制的。
她只好把这件事搁置, 暂时不去想。
霍启年病好后,苏允白出了一趟差, 为期一周。出差回来后,正逢四月初, R大举办了一年两度的career fair, 或者也可以叫做招聘宣讲会。
每个学校赖以成名的点不同, 能招徕的前来招聘宣讲的企业和单位也不尽相同。R大以培养工程师闻名, 这跟苏允白博士所读的学校既有相似的地方, 也有完全不一样之处。
也是因此,苏允白作为学生时虽然去过招聘会, 但对R大的招聘会还是很感兴趣。
美国的在校大学生——至少R大这样不算很浮夸的私立学校是如此——大多数时候都是十分随性的打扮。不论是男是女,衣着都以宽松实用为主, 很少有十分端庄的穿着,处处都透着一种自由自在、不修边幅之感。
但招聘会是不一样的。每逢招聘会, 校园内那种自由自在的、随处大裤衩T恤扮相的学生们的比例就会直线下降, 反倒会多出很多穿着西装的男男女女们。他们的气质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在校园内独成一道风景线。
这倒不是说要去招聘会一定得西装革履, 但当所有去参加招聘会的学生都是这样的打扮时, 你一身休闲装, 就显得有些特立独行。
苏允白并不是特意要特立独行,事实上,她之所以会来这个招聘会,更多的是想看看热闹, 所以心态上并没有太当一回事,自然也就没有特意穿西装过来。
她是亚裔面孔,个人的气质上带着点书卷气,乍一看上去,完全看不出她到底是什么年龄。事实上,美国的校园文化里也不流行以貌取年龄。所以她走往招聘会现场的这一路,收获了不少发传单的工作人员或明或暗的诧异眼神——这学生好像有点过分自在了。
当然,进了招聘会现场,这种情况就好多了。虽然来招人的工作人员大多数也都是西装革履,但还是有少部分是更加休闲的打扮的。比如说,几乎成了程序员标配的格子衬衫、冲锋衣……在现场就不少见。
苏允白一个个摊子逛过去,看见了很多耳熟能详的公司和机构。
这里的确是工程师的天堂。做材料的,做力学的,做软件的……只要你专业本事过硬,几乎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