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明明光明正大，合理合法，没必要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麻烦是不是？”

　　霍氏碎碎念又要开始了。这些时日，苏允白已经领教过这个本事了。

　　她听得头都要大了，赶紧点了头。

　　两人到当地大使馆登记，当天就办完了手续。

　　霍启年喜滋滋地拿着新出炉的结婚证拍照，广发朋友圈，向全世界宣布他又成了已婚人士，并且妻子还是当年的那个人。

　　他私下里偷偷扣下了苏允白的离婚证，还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苏允白都快觉得自己要不认识这个霍启年了。

　　*

　　持证上岗后，霍启年算是了了一桩大心事。

　　苏允白已经明确表示不想折腾婚礼了，霍启年便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照顾孕妇上。

　　于此道，他完全是个新手。于是，隔壁那间屋子很快住进了专业的营养师、保健师，以及一些苏允白甚至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所谓的专业人士。

　　总之，排场极其夸张。苏允白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揣了个金蛋蛋，这才这么“娇贵”。

　　请了人后，霍启年也并没有放下心来。

　　他很明显有些紧张过度，时不时就得捧着一堆书本和教材看。那个劲头，仿佛是在进行什么很难的大课题。

　　霍启年的那个黑皮本子又重出江湖，继续发光发热。苏允白已经不止一次看见他在上面写写画画了。可他又搞得神神秘秘的，似乎不想让人发现。

　　苏允白本来是不怎么好奇的，但经历过好几次霍氏小题大做后，她忽然就对霍启年的笔记本起了好奇心。

　　他不是认真学习了吗？怎么还这么容易大惊小怪？

　　苏允白想看他的笔记本。霍启年磨磨蹭蹭半天，到底没耐得住，自己交出来了。

　　笔记本的前半段是所谓的“苏学”。苏允白对这段已经不感兴趣了，直接往后半段翻。

　　她翻了好半晌都没翻到新内容，不由狐疑地看向霍启年。

　　霍启年还不死心：“我都跟你说了，里面没什么……”

　　话还没说完，苏允白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从最后一页开始往前翻。

　　霍启年闭上了嘴。

　　苏允白看着新的题头，眼神有些微妙。

　　她问霍启年：“为什么叫‘小苏学’？”

　　霍启年清了清嗓子，“这不是……咱们还没给它起名字吗？反正有个‘苏学’了，‘小苏学’不就是很自然而然的事了？”

　　苏允白意味不明道：“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不是‘小霍学’？”

　　霍启年似乎从没想过这个事，一下子被问住了。

　　小片刻后，他忽然露出点警惕的神色：“苏老师，这是不是一道‘送命题’？你该不会是在钓鱼执法吧？前面是不是有什么陷阱？”

　　苏允白横了他一眼，“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就是顺便一问而已。”

　　她继续往前翻。

　　出乎苏允白意料的是，这其实不是什么学习笔记，如果硬要说的话，这更像是霍启年写的日记。

　　日记第一次记录的时间，比苏允白所以为的要早得多。

　　【1月27日 确定了，我要当爸爸了。】

　　这一行字，字迹有些发飘，但力道很足，压得墨痕深深，近乎于力透纸背。

　　句子的末尾有一个晕开的墨点。仿佛是主人写到这里，忽然走起了神，以至于不小心让墨迹晕染开了似的。

　　【有点心慌。但不论如何，我要当爸爸了。】

　　这一行字一开始还是有些飘，但越写越稳，气势也越来越足，似乎主人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

　　但接下来的内容就有些琐碎了，甚至于有些无厘头。

　　从字面上看去，这就是一个个连不成句子的词语——

　　【骑大马，去游乐园，画画，开家长会，给小朋友挣面子……】

　　苏允白一开始还有些疑惑不解，后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下意识抬眼去看霍启年。

　　霍启年的面色显得过分平静了。

　　他道：“拿到报告那天，我心里还有些乱，所以落到纸面上的这些话显得没什么逻辑。

　　“至于内容……这是我当时能回忆起来的小时候觉得不甘心的事。我怕我忘了，所以先记一记。

　　“我没得到的东西，我想提醒自己，记得给我们的宝宝。”

　　苏允白心里轻轻一抽。

　　她忽然意识到，霍启年之前说的那些顾虑，可能真的不是瞎说，而完全是肺腑之言。

　　她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别担心，你会是个好爸爸的。”

　　霍启年的手有些发凉。他脸上虽然露了笑，但神情却还是有些紧绷。

　　他道：“事实上，我正在为这个目标努力。”

　　苏允白继续往下看。

　　【人是很健忘的，容易在一日日琐碎的生活中忘了当年的初心。我就有过这样的教训，所以，我希望能记录一点什么，用以提醒自己——要记得这些曾经发生过的事。】

　　【要记得你对她的亏欠，要记得现在的你是如何渴望并真切地相信自己未来可以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别让自己失望。】

　　苏允白抬头看霍启年。

　　霍启年眼神发飘，看上去似乎有些坐立难安。

　　但他面上还是一贯绷得住，甚至还撑出了一张理直气壮的面孔：“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苏允白低下头去，嘴角却忍不住勾了起来：“没问题，就是想说……你大可不必这么难为情。”

　　霍启年色厉内荏：“谁难为情了？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你是不是忘了，这还是我主动拿给你看的。”

　　苏允白没再刺激霍启年，翻过了新的一页。

　　【她今天吐得有点厉害。算起来已经是第五周了，是不是该进入孕期反应了？刘阿姨说有些孕妇反应比较严重，一吐得吐一两个月……】

　　【这也太可怕了，养小崽子这么不容易的吗？生完这个不生了。】

　　【1月29日还好，虚惊一场，她的反应还不算严重。】

　　【但不是说怀孕了会胃口大开吗？我看她也没有啊，还是小猫崽一样的食量……说到这里，不如给宝宝起个小名叫猫崽好了。】

　　苏允白看向霍启年，幽幽道：“我怎么不知道它都有小名了？”

　　霍启年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我就是顺手这么一写，没当真的，没见我都没跟你提吗？”

　　苏允白继续往前翻。

　　霍启年记录的东西很琐碎，有些看起来就是一段吐槽。他一会儿吐槽苏允白不好好吃饭，一会儿吐槽她看上去格外心大，说她明明都怀孕了还当自己没事人一样，还让宝宝千万别跟她学……

　　苏允白频频看向霍启年，神色高深莫测。

　　怪不得不让她看呢，原来不止是觉得难为情，还偷偷在背地里说她坏话了。

　　但苏允白不仅没觉得生气，心里甚至有种满满涨涨的感情，像是潮水一样，正在无声地流淌着。

　　【她好像有点睡不够，吃着吃着就要睡着了……虽然他们都说这是正常反应，但看上去实在让人有些担心。】

　　【宝宝要乖一点，少折腾你妈妈。】

　　【胎教计划表。从第四个月开始，先进行声音……】

　　【她可算是重了一点点了。】

　　……

　　苏允白怀孕的日子尚短，这所谓的记录也不长，她翻着翻着就翻完了。

　　她想了想，朝霍启年伸出手来：“给我一支笔。”

　　霍启年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将桌上的笔拿过来，递给苏允白。

　　苏允白将黑皮本子摊开，往下继续写——

　　【2月19日晴 】

　　【我发现你爸爸的小秘密了。你爸爸有点怂，不过我们别笑话他。他是头一次当爸爸，现在紧张得有些傻了。】

　　【你快满三个月了。据说三个月就能显怀了，我还有点期待。你爸爸总是趁着我睡着的时候偷偷摸我肚子，其实我早就发现了，就是懒得拆穿他……】

　　苏允白垂着眼，慢慢地往下继续写着，侧脸的神情十分安然，嘴角边甚至带着点恬静的笑意。

　　摊开的黑皮本子里，右侧的字龙飞凤舞，张扬而霸道；左侧的字清丽秀气，内敛而温柔。

　　一侧是他，一侧是她。而他们正在记录的，是独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故事。

　　霍启年想到这里，一颗心一下子涨得满满的，连眼眶都有些发热。

　　苏允白写完，把黑皮本子交还给霍启年。

　　她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于是问霍启年道：“你说它是男孩还是女孩？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霍启年的心绪还在黑皮本子上，开口的声音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我都可以。”

　　这回答显然不能令苏允白满意。

　　她一眼横了过来。

　　霍启年终于回过神来。

　　他把本子放好，揽着苏允白的腰，想了想，认真道：“男孩比女孩好养。虽然现在总在强调男女平等，但不得不承认，男性还是占据比较有利的位置。

　　“同样的错误，男性犯了，被原谅的机会更大，因为社会的大环境整体上对男性更宽容。

　　“假如我们有一个男孩，我们不太需要担心他被伤害，而要教育他立身持重，不要去伤害别人……

　　“如果我们有一个女孩，就要多操一点心。我们要教她保护好自己。虽然这样的防卫性心态我不太喜欢，但学会保护自己总归是没有错的。

　　“社会的大环境对女性比较苛责，不过我一贯是不太信邪的人。如果我有一个女儿的话，我就要让她能享受到更多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