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清音面色勉强,愤慨和羞恼被大方得体地藏起来,却又没完全藏住,一副被伤了心却还强撑着的模样。
徐瑾之看得心头火起,面上却挤出了笑:“曲姐,在跟您赔礼道歉之前,有件事我真的真的很好奇,实在想不明白,趁这个机会,请教一下曲姐如何?”
曲清音还很能撑得住:“你说。”
徐瑾之道:“曲家好歹也是A市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么教出了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曲清音面色微变。
徐瑾之面上还是笑着的,“当年曲伯父为了一个小三差点跟曲伯母闹离婚,整个A市谁不知道这段过去。你说你也算是深受小三之害了,该引以为戒才是。
“怎么你长大后,自己却看上了人家的丈夫,知三当三了呢?你说曲伯母要是知道了?该多伤心啊?”
曲清音冷冷道:“瑾之,我念你年纪小,但你说话是要过脑子的,别给徐家招祸!”
她是真生气了。
“哎哟哎哟我好害怕。曲姐,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跟我这种小人生气。
“我哪敢得罪您啊!您的护花使者可是遍布整个A市的。谁都是您的裙下之臣,我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角色,哪敢跟您硬碰硬啊?
“曲姐,这杯酒我敬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说着,徐瑾之将酒杯往前递了几寸,忽然反转。
红色的酒液一下子被倒在了曲清音的肩膀处,四处流淌。
曲清音尖叫一声,站了起来,“你疯了?”
场面乱成一团。
霍启年站起身,一扬手,直接将徐瑾之手里的酒杯夺了过来,往一旁的墙壁上一砸。
啪地一声脆响,整个吵闹的包厢一下子安静下来。
“闹够了没有?”他道。
苏允白就是这时候到的。
徐瑾之的发小替她开的包厢门。她一进门,看见的就是霍启年砸了徐瑾之的酒杯,又将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曲清音身上的场景。
控制住场面的霍启年,这一瞬间似有所感,抬起头,看向包厢门的方向。
四目相对半晌,霍启年嘴角扯了扯,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眼神却明晃晃带着讥诮,“苏老师,您可真是贵人事忙啊。”
这一下,像是定了什么基调似的,整个包厢的氛围立刻一变。
苏允白看着围站在沙发周围的一群人,以及人群中格格不入的徐瑾之,心里没来由一紧。
她道:“瑾之,过来。”
徐瑾之眼神微亮,刚想往外走,霍启年脚步往外一抬,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拦住了徐瑾之,却还是看着苏允白,慢条斯理道:“慢着。苏老师,事情都没了就想走,不合适吧?”
一旁的张勋终于从恼羞成怒里回过神来,这会儿像是他自己受了欺负似的,一通冷嘲热讽。
苏允白没能从这些话里提取有效的信息,下意识将眼神投向一旁的季承。
季承用语含蓄,将事情的经过交待了一遍。
骂人?泼酒?
苏允白心里微颤。
她很明白,徐瑾之做的这些,都是在为她打抱不平。
霍启年好整以暇地看着苏允白,“苏老师,你说这件事,该怎么了?”
他摆出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眼神却完全没有玩笑的意味。
苏允白抿住唇。
夫妻两人站在包厢的两头,隔着一群人遥遥相望,像是在进行无声的较量。
周围寂静无声,场面就像是一出荒诞剧。
还是季承先打破了沉默。
他笑骂道:“启年,你差不多得了。说到底,都不是外人……”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朝徐瑾之示意,“你也是,这不是让人为难吗?有点眼力见儿啊,自己悄悄走就是了,谁还敢拦着你不成?
“珏之,把你妹妹带走。”
徐珏之知道机会难得,上前拉住了徐瑾之,将人往外带。
霍启年没阻止。
张勋在一旁欲言又止,到底没敢说什么。
等到徐家兄妹都快到包厢门口了,霍启年这才道:“你跟清音赔礼道歉,她原谅你了,这事就算过去了。”
他看着苏允白,声音坚定,一副不容辩驳的模样。
曲清音的眼神里立刻有了神采。
她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不用了,其实都不是什么大事。瑾之喝酒了,我就当她喝醉了……”
“不用多说。”霍启年道,“做了事就要承担责任。你说呢?苏老师?”
他的眼神沉沉地压住苏允白,自带力度。
徐瑾之忍不住了,“道歉?我来。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
她说着就要道歉。
“慢着!”苏允白和霍启年几乎异口同声。
两人都没管别人,只跟对方对话。
霍启年道:“她代表的是谁,你我心知肚明。苏老师,你要逃避自己的责任吗?”
苏允白道:“既然要明确责任……霍总,想必你已经知道一个月前霍女士做的事了?我想请问,那是谁的责任?”
一个月前,霍曼英的那一巴掌,苏允白至今还记着。
三周前,世缘告诉她,这件事被霍家出面摆平了,用的是霍启年的面子。
倘若他霍启年真的公平公正,讲究所谓的承担责任……那么她要的公平又在哪里?
霍启年眼神动了下,道:“我们现在说的是眼下的事。”
苏允白嘴角露出点讥诮的笑,“霍总,我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威胁,你大可不必如此敷衍我。”
霍启年眉头一沉,果然选择实话实说:“责任在她。但如何承担这份责任,各凭本事。”
好一个各凭本事!
苏允白心里忽然漫上一股巨大的悲凉。
她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想把霍曼英怎么样。她要的不过是霍启年的一句话,一句体谅的话。
连这个也没有,轻飘飘一句“各凭本事”,就把一切都盖过去了。
大概从头到尾,在他们那里,她都不配要一个公平。
苏允白轻轻吸了口气,“好,我们说回现在的事。霍总,瑾之是为我打抱不平,这我承认。那你是不是也该承认,曲小姐是为了你受的无妄之灾?”
“苏老师,何必呢?你这么费尽心思模糊重点,不过是宁愿跟我低头也不愿意跟清音道歉罢了。”
霍启年露出轻蔑的神色,“你们女人就是这么奇怪,跟异性道歉轻而易举,跟同性道歉却总是得想尽办法推诿……”
苏允白笑了下,“霍总,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糊涂?再这么装下去,就有点过头了,您自己不觉得虚伪吗?”
人群发出轻微的抽气声,似乎是不敢相信苏允白会这么跟霍启年说话。
霍启年的神色也沉了沉。
苏允白道:“低头道歉这种事,无关对方是同性还是异性,只关乎对方本人。
“而是什么使得对方变得如此特殊……霍总,您是此间高手,我以为您再明白不过的。”
事实上,在场的人也再明白不过。
苏允白能轻易地对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低头,就是曲清音不行。
曲清音眼神微闪,“启年,算了……”
“曲小姐,请你闭嘴!”苏允白忽然道。
在场人同时眉头微挑。
苏允白道:“请你不必如此以退为进。”
曲清音眼里闪过一丝狼狈,“苏老师,我没有……”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去找你吗?”苏允白的神色甚至显得很平静,“你回国这半年,做了多少引人误会的事。
“曲小姐,别跟我说你心里坦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还是那句话,都是聪明人,装过头就没意思。”
曲清音面色沉静,“苏老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就当你不明白好了。”苏允白道,“你做了那么多会引人误会的事,我却一直没有去找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很简单的道理,我始终觉得,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假如这段感情出了什么问题,那不该归咎于第三个人,而应该在双方身上找原因。”
苏允白说着这话,眼神又落在霍启年身上,“结婚近三年,我交托了自己的信任、专注、一心一意……
“我不敢说自己已经做到了最好,但我敢说,我苏允白对这段婚姻,问心无愧。”
苏允白眼里渐渐有了泪光,却还是强撑着,“你说得对,我是在想办法推诿……我是不想对一个明显对我有敌意的人低头……
“说到底,我只是个普通人。”
霍启年神色沉沉。
“可不低头,从来不意味着赢了……有些事,我从来都就没有赢过。”苏允白看着曲清音,“所以这一次,我低头。”
众人睁大了眼睛,等着看苏允白道歉。
徐瑾之一脸气急败坏。
苏允白却看向霍启年,“我低头。所以……启年,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