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可欣气定神闲,“我当然知道。咱们公司人情味比较浓。今天请假了,在限定的时间内再补回来就可以了。
“但苏部长这不是要离职了吗?以后就没有机会补了……”
“那刘总翻没翻过我以前的休假记录?”苏允白微微一笑,“我以后是没办法补这几天请的假了,可我以前没休的假,是可以拿来抵的。
“前抵后随时可以,后抵前就有时间限制。这一条规矩,刘总想必也是知道的?”
刘可欣听得一愣。
苏允白本来是真没打算算这么明白的,可她连霍启年都不忍了,还能忍她一个刘可欣?
苏允白探身,不客气地抓起刘可欣桌上的电话,按了个号码,吩咐道:“张主任,你过来一下,带着财务。”
既然要跟她算假期、休假、工资……那就好好算个明白!
事情接下来的发展,不受刘可欣的控制了。
张主任带了人过来。好几个人抱着电脑,开始调记录。
“过去三年,苏部长积攒下来的假期,主动加班的时长,一共有……三十一天半!”
“扣除最近一次请假……今天下午苏部长来了,所以今天的假期只能算是请了半天。苏部长的净假期还有二十九天。”
“考虑到苏部长的级别,奖金,绩效,基础工资……我们还需要补苏部长共计三万五千两百二十一元。”
带着眼镜的财务神色羞愧,“对不起苏部长,我们财务的确没做好。”
苏允白摆摆手,“这一部分本来就是灵活算的,我之前特地要求不考虑这些……不是你们的错。”
新的报表打印出来。
苏允白将文件归拢,往刘可欣面前一放,“刘总,麻烦签个字?”
还没来得及走的张主任跟财务处的几个人都看着刘可欣,眼神炯炯的。
刘可欣面色铁青。
这个字,她签得几乎吐血。
拿到签名后,苏允白毫不留恋,转身就走。
临出门前,她又停住了脚,“刘总,虽然这话我说起来显得不太把自己当外人,但是外行指导内行是大忌。你若是想坐稳这总经理的位置,还是认清管理和研发的区别为好。”
门慢慢合上。
一声巨响紧追着众人的脚步,从门后溜了出来——很明显,刘可欣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大发雷霆。
张主任和几个财务部的同事面面相觑,眼底都有兴奋的光芒在闪。
不愧是苏部长啊!这战斗力……爽快!
苏允白面色却有些忧虑。
她问张主任道:“这位刘总,确定是由她暂代的总经理吗?程序都走完了?”
张主任愣了下,回道:“那倒没有。之前张副总来公司,走之前把她留下了,说是让她先看几天。
“然后这位刘总就走马上任了。”
苏允白若有所思。
张主任问道:“部长,是有什么问题吗?”
苏允白想了想,“可能是我想太多了,但……beta测试你们还是多做一个预案吧。实在不行,让龚部长找张副总谈谈。”
苏允白其实还有很多事想交待,可话到了嘴边,又都咽下去了。
领航科技是她四年的心血,现在要离开了,真就像是把心都落在了这里一样。
但既然已经决定离开,就不要再拖泥带水了。
她应该相信她的同事们。
苏允白朝着众人挥挥手,“行了,以后再聚吧,我先走了。”
电梯门在苏允白面前合上,将属于领航科技的世界,也一并关上了。
*
领航科技前脚刚发生的事,霍启年后脚就知道了。
挂上电话后,他坐在办公室的大椅上,很长时间都没有动。
刘助理……这是他早前随手安排好的一步棋。现在形式虽然变了,但这一步棋,还可以起另一种作用。
还行,不算废了。
助理推开门,见自家老板正魂游天外,神情不由带上点小心:“老板,设计团队把新的方案发来了,您看……还看吗?”
霍启年抬起头来,恢复了那副冷静睿智的模样,“看。你整理一下,发我邮箱。我稍后就给他们回复。
“还有,我交待你的事,继续推进。”
婚都离了,还关注新的钻戒、婚纱和首饰啊?
这一瞬间,助理甚至都不太敢看自家老板的神色,只应了声好就出去了。
霍启年打开邮箱,等着助理给他的邮件。
苏允白有句话说得很对,他的确是个很骄傲的人。骄傲到……有些事,他会去做,但在完成之前,他不屑于去说。
王护工打他电话打不通的那个上午,他是不小心睡着了。不全是因为飞机上没休息好,而是……离开她的那个夜晚,他脑子十分亢奋,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该如何安排以后的生活。
跟她的生活。
事实上,新科上市的庆功宴,需要他这个霍总参加的地方并没有那么多。至少,远远用不了一天的时间。
剩下的时间,他都用来安排并施行他脑子里一个接一个的计划。
苏允白住院那几天,他是真的想明白了很多事。
他不是只会逃避责任的人,从来就不是。
当时他跟她讲关羽“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事,以此作比来问她,问她这个“关羽”,是不是真的想长长久久地留在“曹营”。
他没有接机指责她的意思,他知道她已经做得够好了。
他想的是破而后立,给她一个理由,一个她还能重新思考这段关系的理由。
他不是那种只会说空话的人,所以他才会主动说起每年的那三个要求。
那些能打动苏允白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是他的真心话。
他真的从没对她说过谎。
事实上,关羽“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个问题,既是问苏允白,也是在问他自己。
关羽到底会不会留在曹营,尚且未知。
但曹操是一直都想留住关羽的。
既然要留住,总不能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曹操都知道要对关羽封官进爵,赏赐金银珠宝……霍启年当然不可能没有丝毫表示。
在霍启年看来,苏允白如今拥有的那些,那些她后来称之为“权势富贵”的东西,其实不值一提。
不是说它们的价值不够,而是,它们都不是他安排的。
霍启年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礼轻情意重……他自己就是圈中人,哪里能不明白呢?
他小时候,霍董年年生日都给他打一笔钱……他曾经就是“受害者”,当然知道那种冷冰冰的感觉。
他想弥补这些年自己在苏允白的生活中缺失的那一部分。
为此,他在飞机上亢奋得睡不着觉,脑子里的计划一个接一个——
他想重新装修莲山,他想在庭院上辟一间她喜欢的花房,他会在家里设计好健身区——章老说她身体需要修养,他想过了,练瑜伽就不错。
当年他们结婚草率,他挑的戒指也随便。这一回,他想挑个他们都喜欢的——至少,得让她以后都愿意戴。他一直没说,他其实看不惯她光秃秃的手指很久了。
她现在有的那些首饰都太老了,完全是四五十岁的人才该戴的。他想给她准备点新潮的、精致的、不那么沉重的,让她以后哪怕是日常上班都能用上。
他还想给她配一款新的车。她那破小白车都开多久了,安全系数就那么一回事,而且还坐得不舒服……
他安排好了的,他真的已经着手开始准备了。
他满心期待接下来的生活,满心想着看她惊喜,看她喜极而泣,看她“苦尽甘来”……
结果,一个早上而已,全毁了!
霍启年的震怒可想而知。
他鲜少这样被“辜负”过。
愤怒到底还是影响了他的理智,以至于他接下来的表现,就像是失了智一样。
他跟苏允白对峙的经验实在太少了。
他以为他只要像上次在医院那样,给她一个理由,一个哪怕不那么有说服力,但至少能撑住场的理由,她就会冷静下来,愿意好好听他说。
他安排了那么多,只要撑过这一场,都不用他费心解释,她一定就能看明白他的心意。
他曾经告诉过她的,“行动总比言语来得有力”。
他也一直是这么相信的。
说服不了她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霍启年的确想过要把这些事、这些计划都拿出来给她看。
——他到底是不是在戏耍她,她总该能明白了吧?
可他从来没想过,她竟然会把他想得这样不堪。
他讨厌见风使舵之人,在方家之事上,曲清音她们家做错过,踩到了他的底线。可即便如此,该他欠曲清音的,他也从来没逃避过。
他从来没将恩怨混为一谈。
他以为她会相信他的担当的。
现在看来,是他太过自信了。
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计划……好在没说出口,否则,她是不是会以为他这是拿“权势富贵”来侮辱她?
是他的错。他只考虑了物质方面,没考虑到精神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