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启年这是无法无天太久了, 终于被人看不惯套麻袋了?
但不论是哪一条, 似乎都跟她气急给他的那一下没多少关系。
苏允白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她是头一次跟人动粗,虽然并不后悔,但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清溪会馆的医疗资源到底比不上正经医院, 即便真比得上, 经理也不敢真就让霍启年待在这里, 早在第一时间就联系了霍氏旗下的医院。
医院很快来人了。
经理在苏允白面前期期艾艾的,“您看,您要不要跟车?”
经理当然知道苏允白和霍启年的关系。干他这一行的,别的可以不行, 眼神一定要亮,耳朵一定要明。
当然,服务态度也一定要好。所以他这期期艾艾是特地表现出来的,就为了安抚苏允白的心情,好争取最大的支持。
苏允白摇了摇头,“不了。”
霍氏旗下的医院,还能把他们正经的东家怎么着不成?捧着都来不及。
当然了,即便今天去的不是霍氏旗下的医院,这一趟她也不会跟的。
经理倒没坚持,而是走到离苏允白不远的地方,和他的搭档说着话。两人的声音虽然压得低低的,但苏允白还是能听见——也可能他们就是故意要让她听见的。
“该联系谁好呢?入院手续倒不是问题,主要是不能没人守着吧?那像什么样子呢?”
“联系霍女士?”
“不是听说刚为了……闹翻了吗?”
“那不然,霍董?”
“你发什么癫?霍总跟霍董的关系……你是嫌弃自己在霍总面前太有脸面还是怎么的?”
“那……我倒是听说霍总跟她姨妈关系挺好?”
“有没有点眼力见儿啊!谭院士那么忙,今儿个人家不定在哪里忙着大事儿呢!再说了,老人家虽然身体硬朗,但到底上了岁数,霍总又不是什么大病,惊动人家做什么?”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就只能考虑霍总的好朋友了?不然,季承季总?”
经理倒抽了口凉气,急急否认:“不行。”
苏允白还有点好奇。
真考虑朋友的话,怎么季承就不行了?
不过这样的念头不过在她脑子里闪了一瞬,很快就过去了。
旁边的那两人还在商量着,几乎把霍启年身边的“狐朋狗友”们点了个遍,也否了个遍:不是人不在A市,就是办事不靠谱,再不然就是不合适。
两人已经开始考虑霍启年的助理们了。
苏允白听着听着,心情逐渐有些微妙。
万贯家财又如何,人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这么久了,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能来照顾他的人。
他是真的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冷冰冰的。
但这可能是她这种小市民才有的“软弱”心理。也许在霍启年这样的“强人”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事儿,因为金钱能买来任何服务。
至少,他的助理们总是在的。
苏允白想到这里,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可怜霍启年,还是该感叹他高明。
他处理私事时,一贯是“万事皆可助理”。可曾想到有朝一日,事关他自己,也只剩助理了?
可能就是想到了,所以他才那样锻炼他的助理们?
可助理跟亲朋好友,怎么能一样呢?
他活得这么独,究竟是天生冷心冷肺不需要感情,还是有意将自己武装得毫无软肋?
算了。
不论如何,这都不关她的事了。
苏允白收回目光,无视还在一唱一和的经理和他的搭档,转身离开。
*
霍启年的梦里,正在下雨。
一开始,雨是无声的。天地间一片昏昏,所有的光,似乎都凝聚到他眼前的那个人身上。
霍启年从未如此清楚地看清楚当时的苏允白——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圆领短袖T恤,露出细长的脖子和手臂,背上背着一个大大的黑色背包,将她整个人衬得小小的,看上去甚至显得有些单薄。
她从他手里接过行李箱。
这时候,霍启年终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允白,你还可以后悔。”
这口吻太过气定神闲,太过漫不经心。以至于此刻的霍启年听来,竟然感到一种清晰的沉痛感,仿佛在看明珠蒙尘,宝物折价——那时候的他根本不清楚,这句话的分量与那个人相比,到底有多不对等。
霍启年的潜意识可能接受到了类似的信息。于是这话音刚落,卡擦一声巨响,仿佛惊雷滚后,而后,劈里啪啦的雨声终于入耳。
苏允白撑开了一把黑色的伞,拉着行李箱,踏出了他的领地。
雨下得太大了,几乎是立刻就在她的伞面上溅起一层水雾,伴随着闷闷的劈里啪啦声。
伞还是不够大,她的行李箱大半都露在伞外,将雨点挡得四处飞溅。细细的雨丝因此落到她的手上,泛着冷白的光。
她的裤腿很快就湿了。脚下一双拖鞋踩在庭院的石板上,啪嗒啪嗒地响。但那声音与雨声比起来,似乎又太过微不足道。
这样大的雨,为什么要走呢?
下雨天乃是留客天,喊她回来啊!
霍启年心里这样想着,也几乎是急切地催促着站在门后的那个自己。
可天地间只剩雨声,再无任何人声。
那把黑色的伞撑开的小小的天地,渐渐从正门口移到庭院,又移到大门口。
撑伞离开的那个人,始终不曾回头。
有人曾经训斥过他,说他早晚会后悔。
当时不知往后事,霍启年从未想过,这话竟然有成真的一天,而且还来得那么早。
霍启年心痛难忍。
这世上大概有一种刑罚,叫一语成谶。它有一种特别的杀伤力,让你每每想起往事,似乎都能很清晰地看见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以及它们彼此通往的结果。你将清醒地看着自己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以一种执迷不悟的姿势。
然后有朝一日,记忆一一铺开。你总有一种错觉,好像所有的事,早在一开始就标注好了结局。而你就是有那么蠢,竟然义无反顾地选择了错误的那条路,拦都拦不住。
结局早注定,于是故事就有了强烈的宿命感。你再是不甘心也毫无办法,只能守着当初的回忆一日日折磨自己,想一次,悔一次。
霍启年睁开了眼睛。
天光大亮,病房格外安静,果然没有他想见的那个人。
霍启年垂下眼,掩住自己的失望。
这时候,有一道声音在病房内响起,压着火气:“醒了?”
——是霍董。
霍董自窗边转过身来,看着病床上的霍启年:面色苍白,精神萎靡……
霍董冷笑一声,“你照照镜子,好好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丧家犬都比你这鬼样子好点!”
霍启年从床上坐起身,冷冷淡淡道:“不爱看拉倒,我也没让你来。”
“你当我想来?看看你做下的事!”霍董将一沓文件扔在桌上,“将自己的姑姑赶出家门,跟季家的小子大打出手……
“你以往就混账,无法无天、不服管教。现在倒好,不仅不学好,还变本加厉……霍启年,你可真是长本事了!”
霍启年冷笑看他,“霍董还是那样神通广大,什么事都瞒不住你。那想必你已经知道这背后的缘由了?
“我这么做,是他们欠!我的人,他们也敢伸手!”
“你还有脸说?!”霍董气得直运气,“我问你,到底谁的错,这到底是谁的错?”
霍启年抿住唇,神色里透着一种不妥协的倔强。
霍董难掩痛心:“你总是这样!知道自己错了,却总是学不会低头……你是真的被惯坏了!
“还‘你的人’?你听听你的口气!你再看看你自己做下的事!你现在跟方家那个小姐有什么区别?”
霍启年豁然色变。
他一字一顿道:“别跟我提她!”
他这辈子最倒霉的就是这件事。
之前是奇耻大辱,如今又再添一层阴影。
霍董不为所动,“我难道说错了?你不是霸道任性?你不是在死缠烂打?你但凡还有点脑子,就将心比心。想想自己,想想方家小姐!再替允白想想!
“你再不知悔改,就等着把她越推越远吧!”
霍董摔门而出。
等到门完全合上后,霍董才收敛怒色,长长地叹气。
身边的人劝他:“您想劝他归劝他,何必拿方家小姐说事呢?您明明知道他听不得这个……”
霍董摆摆手,“你不懂。他这个性子,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自己还有点本事……那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不下点猛药不行。
“况且……”霍董说到这里,神色复杂,隐隐带着愧疚,“他姨妈说得没错,他成了今天这个性子,我和素馨得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是我们没教好他,还让他起了逆反心理,以至于让他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哎!”
第66章 来自霍启年的赔礼
苏允白再次见到霍启年, 是在新一周的周一下午,于副院长办公室中。
那时她刚上完课回来,副院长办公室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电话那头的副院长声音洪亮:“苏老师啊, 忙不忙?不忙的话来一下我办公室,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放心, 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