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启年看着严正以待的苏允白,再看看“志得意满”的季承,脑子里灵光一闪,一颗心忽然如坠冰窖。
他终于想起来了。
黄粱美梦会馆。他,苏允白,曲清音……他曾要苏允白向曲清音低头。
而今,这么一条普普通通的街道上。苏允白,他,季承……她要他向季承道歉。
天道果然好轮回。
当初的苏允白,是不是也跟现在的他是一样的感受?
原来,自尊与情感被践踏,是这样一种滋味。这样痛苦,这样煎熬。
霍启年看着苏允白,眼神似乎一瞬间就苍老荒芜了。
他的声音轻轻的:“允白,这是你的报复吗?”
苏允白皱起眉,“你又在说什么疯话?你到现在还在顾左右而言他。你真的是……
“算了,我不想跟你废话,你道歉!”
她的不耐烦那样真实。
季承站在苏允白身后,静静地看着他。志得意满,好整以暇。连他嘴角边红肿的伤痕似乎都成了荣耀。
霍启年恍惚间觉得,自己的鼻腔又开始充斥着血腥味了。
他不理季承,只看着苏允白,开口的声音有点飘忽:“假如我道歉了,那你能原谅我吗?”
他从来骄傲,可倘若为了她,他愿意低头。
季承听懂了这话,眼神微微一变。
他下意识戒备起来。
可苏允白没听懂这个意思,只道:“你根本就是不分青红皂白乱打人!你是该向季承道歉,而不是我!”
霍启年终于看向季承。
两人对视半晌,霍启年看懂了季承的防备,忽然笑了下。
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不由得道:“阿承,是我误会了,我以为你背地里捅我一刀……这才冲动了。”
苏允白皱起眉,但没反驳。
季承欲言又止。
霍启年眼底精光一闪。
果然,她的性子,根本就不可能无缝接受季承,尤其他还是他的“好兄弟”。
季承还是不够了解她。他太心急了,处处都是痕迹。
霍启年的心忽然就安定下来。
他看着季承:“是我不对。你别往心里去。实在不行,我让你打回来。”
话音刚落,季承的眉头立刻皱得死紧。
这种话,就仿佛他们还是好兄弟。这只是好兄弟之间的玩笑。
他是料定了他不敢挑明他们早已经撕破脸了吧?
可在苏允白面前,他还真就不敢。
霍启年说完,又看向苏允白,“我们俩的事,我们俩私下里会自行解决的。我肯定讲道理,行不行?
“不早了。你是不是刚从健身中心回来?我送你回去。”
他一副此事已经翻篇了的模样。
苏允白是真的觉得长了见识了。
发生了这种事,他到底是怎么还能像是没事人一样的?
苏允白是真的烦了个彻底。
恩也好,怨也罢,她真的受够了。
凭什么为了一个霍启年,她就得这么费尽心机,甚至还得找一个假男朋友呢?
没有这样的道理。
苏允白看着霍启年,“你还记得之前在B市的医院时跟我说的话吗?你说,你会答应我三个要求……”
她的眼神太过冷淡了。
霍启年心里下意识不安起来。
苏允白继续道:“我想好了。我的要求是,希望你从此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她语气疲惫,“我折腾不过你,可我真的累了,我不想每天每天,都得处理这些破事……我有我自己的生活!
“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如果一个要求的分量不够,那就三个要求一起用上好了。我别的都不想要,就想要过清净的日子。
“我是认真的。也请你信守诺言。倘若你真的想补偿我,就请从此往后,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第69章 为爱情好友反目,谁才是……
言语是一把利刃。霍启年从未想过, 有朝一日,他竟然会从苏允白身上感受到这把利刃的锋芒。
她依然学不会厉害的骂人话。即便气得再狠,她能说出来的, 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么几句,单调极了:“你疯了吗?”、“你还要不要脸?”……
在霍启年这里, 这些连毛毛雨都算不上。
可她所依仗的,从来就不是这些蹩脚的骂人话。她真正能凭之伤人不见血的话, 听起来甚至不带多少火气, 反而像是在认输一般。
可就是这样的话, 能轻易刺穿霍启年的盔甲, 将他刺得满身伤痕。
今日始知, 这世上最伤人的事,不是歇斯底里地污言秽语相向, 而是你费尽心力想对她好的那个人,语气疲惫地跟你认输, 并请你从此以后,离开她的生活。
她说她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她是认真的。
霍启年看着这样的苏允白, 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胸口憋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好半晌后,他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极了:“那三个要求……不是这么用的……”
当初他给出那所谓的“三个要求”之诺时, 从未想过, 有朝一日, 她会这样用它们。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她一贯就这么聪明。
这是她的报复吗?
倘若是,那倒还好。最怕的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报复,事情却已经成了这样的局面。
这世上, 是不是真的有报应这回事?
他到底该怎么做,她才能相信他是真的感到抱歉,并愿意给他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生平头一次,霍启年心里升起一股无力感。
他就像是在指尖攥住了一捧沙。他用力地想将这捧沙留住,可越是用力,反倒越是握住了虚无。
霍启年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以一种深沉的眼神看着苏允白,许久许久,都没挪动一下。
街上散步的人不少。本来这类似打架的戏码就惹人围观,再加上当事人外形条件格外出众,又是两男争一女的暧昧桥段……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好戏开场!
周围打量的眼神已经越来越多了。
苏允白不想被人当猴子一样围观,拉住了季承的衣袖,带着他继续往前走——小区门口有一家诊所,至少先去那里处理一下伤势。
路过霍启年时,他伸出了手,抓住了苏允白的手腕。
苏允白顿住脚步,抬头看他,“霍启年,好歹给彼此都留点脸。”
她说着,转动手腕想挣脱开他的手。见挣不脱,反倒来了脾气,连空着的右手也使上了。
她肤色本来就偏白,这一下,手腕直接被蹭红了,在昏昏的路灯下都十分显眼。
苏允白却不管不顾,较了劲一样一定要掰开他的手。
何必呢?
她怎么就不知道疼呢?
霍启年心里凉得几乎没了任何温度。
看她那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他心里的那股气儿一下子就散了,手上的力道也慢慢松了。
苏允白挣脱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去。
霍启年静静看着两人的背影远去,许久都没动一下。
街道上人来人往,灯火曈曈,正是秋日里难得宜人的夜晚。
可霍启年却觉得,今夜的路灯,亮得有些刺眼了。他和他的影子一起,在路灯的阴影下明晃晃地静默着。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
季承看着苏允白。
自进来这间小诊所后,她就发起了呆,已经有好一会儿了。
她是在伤心吗?
是后悔把话说得太重了?
她……仍有留恋吗?
季承微微垂下眼,手上的动作重了些,很自然地嘶了一声。
苏允白被这声音惊醒,看了过来,神色带着关切,“怎么了?是不是很疼?”
季承摆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还好,是我自己按得太用力了。”
霍启年打的两拳,一拳在季承的颧骨上,一圈在他的嘴角。伤势看起来颇重,这会儿即便冷敷了,还是红肿一片,看上去挺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