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盖是松的,全部散开。
像是按了慢放键,大把纸片从天而降,落雪一般,在书房里打着旋飞舞。
方北夏站在其中,如同身处童话里。
江越动作一僵。
书房里静得可怕。
方北夏捡起其中一张纸条,时光瞬时流转,上面的字把她拉回到十年前。
是她的笔迹。
那时候她为了让自己的字看起来更好看,总是买各种各样的笔来试,典型的差生文具多。她还模仿“笔友”的笔迹,却怎么也写不出潇洒的感觉。
几个盒子也以身首分离的状态倒扣在地上。
方北夏突然想起谢文希透露了一半又戛然而止的盒子。
“这是不是……”
江越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似的,无奈点头。
神秘盒子也破功了。他的秘密一晚上被抖落了个干净。
他苦笑:“现在是不是也不适合弹吉他了……”
-
浪漫计划被持续破坏。
破坏者是被戳破身份而手忙脚乱的“笔友”本人。
两个人干脆把吉他放在一边,高脚杯作伴,一张一张读当初的纸条。
书房没开大灯,只有一盏落地灯亮着暖黄的光。
他们两人坐在地上,就在散落的纸条中间。
方北夏躺下,说算不算躺在我们的回忆里。
江越看着她笑。
不大的空间里,画面美得像纯爱电影。
小纸条朗读大会开始,十年前的光景历历在目。
有些她想不起来了,江越会拿过去凝神回想,把丢失的记忆拼凑完整。
坐在地上,有点像当年在综合楼楼顶的感觉了。只不过没有那道门阻隔,两人肩碰肩,比从前更亲密。
“真的有3676张吗?”方北夏低头把几张纸条叠在一起。
记得这么清楚,都精确到个位了。
“有的。”江越肯定。
“你数过?”
“嗯。”
“我们竟然传了那么多张。”方北夏看完一张,就把纸条放回盒子里,“对了,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
“一开始就知道了。”
方北夏疑惑。
江越提醒她,“你在纸条里写,你课本被人弄湿了。”
就是在那天,他们俩正好在教学楼的走廊里撞了个满怀。
她是自己暴露的。
方北夏恍然,原来自己一直在明处。
她感叹:“是缘分诶。”
江越苦笑,当初的缘分,他到现在才抓住。
“我们班在多媒体教室的位置不固定,我每次都要早早去,生怕位置被别人坐了。”江越笑笑,“后来大家都默认那是我的专座,没人会坐了。”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看了一会纸条,方北夏提起:“你不是在纸上写我名字吗?你写一下,我想看看。”
江越蹙眉,她怎么知道。
方北夏无奈,只得把段柏南供了出来。
“所以,那顿饭本来应该有我的。”
“就是想套他话,多了解一下你……”她干脆破罐子破摔,不装了,“谁让你有应酬。”
江越一副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从抽屉里取了纸笔,如她愿,变换不同字体写她的名字。
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呼吸交缠,却都不讲话,一个认真写,一个认真看。
演员和观众一样。
江越连写了几十个“方北夏”。
每组都是不一样的字体,他专注的样子好看,骨节分明的手好看,字也都好看。
方北夏给他鼓掌:“你专门练的字?”
“嗯。”
方北夏看着三个熟悉的字,心里被甜蜜浇过。
江越忽然笑了一下。
方北夏斜他一眼:“笑什么。”
“浪漫都破坏掉了。”只能在这里写字。
“没有啊。”方北夏把下巴磕在他肩头,“浪漫的。”
还有什么比爱人一遍一遍写自己名字更浪漫的事?
“真的?”
“真的。”她很肯定地安慰他,“不会有比这更浪漫的事了。”
一晚上净破功了,手忙脚乱的,她还觉得浪漫。
真是个傻姑娘。
他靠近她,在她嘴角留下湿漉漉的红酒味吻:“你下结论太早了。”
他脑子里还酝酿了很多种,以后要慢慢用呢。
-
两人肩靠肩,关上书房门,把试图挤进来的狗子们隔绝在外面,一直在地板上坐到后半夜。
纸片慢慢收纳回去,木地板重见天日。
江越把她揽进怀里,亲她脸颊:“累了吗?”
时间不早了。
方北夏已经有些不清醒了,但强撑着眼皮:“但还想跟你说会话。”
她舍不得睡着。
“对了。”江越起身在书架上找了一会,拿了个方形本子,“你还记得这个吗?”
方北夏看了一眼,就认出那是她去丽江,给“笔友”挑的礼物。
“这上面写的什么?”扉页是老板用象形文字写的一句话,“你当时告诉我,这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方北夏吐舌头,讲了实话:“是一句歌词。”
江越盯着她,等她讲。
“我讲了你不要笑我。”方北夏给他打预防针。
“嗯。”
是周杰伦《暗号》的歌词。
任何人都猜不到这是我们的暗号
他们猜随便猜不重要 连上彼此的讯号才有个依靠
青春期的少女,都喜欢用歌词来表达情绪。
江越果然藏不住笑,背过脸去抖了几下肩。
平复了会,他转过头吐槽:“这用象形文字怎么写得出来……”
“老板说可以,我就信了啊,谁知道他怎么翻译的。我就是觉得这歌词很适合当时的我们啊。”方北夏捂着脸,“哎呀好羞耻!好了好了,我也有问题要问你。”
“嗯,我听着。”江越的声音沙哑,性感得像被烟熏火燎过。
他清嗓子,按下不正经的笑,认真盯着方北夏。
她做了个深呼吸,凝视着他的眼睛,正色道:“高考完,我没好友赴约,你生气了吗?”
江越想了想,轻松说:“还好吧。”
“那约好的那天过后,你有去等我吗?”
她当初想象“笔友”等了她一个礼拜的苦情戏码,内心煎熬。
他点头:“有。”
他还真的连续等了一个礼拜。
“那怎么可能不生气……”
不是都卸下面具,在推心置腹了吗,还在嘴硬什么。
江越笑了笑。
他想他是耿耿于怀过的。他苦笑,他自嘲,像傻子一样痴情,别人也想戏耍傻子一般,放了他的鸽子。